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帮朕?”
月娥微微一怔,感觉此事关系重大,遂命两边的宫人们去殿外候着。曹睿凄然一笑,又咳嗽不止,待缓过神来,便笑道,“朕若走了,你该高兴才是,因为你进宫的目的不就是如此?”
听了这话,月娥伸手捂住他翕动的唇,敛容嗔道,“皇上,臣妾如果当真要有此心,只怕皇上也捱不到今日了。”
曹睿似乎意识到眼前的女子并没有完全抹灭内心的纯真与善良,反而是在他的身边苦苦煎熬着。
“其实朕有一子,名芳儿,年仅八岁,乃槿夫人所生,现在曹爽府中,若朕去了,恐怕宫中无人照顾他起居,更不会有人真心待他,朕仅有这一个皇子,不想他再遭不测,你可明白朕的苦心?”曹睿艰难的坐起身来,眼角噙泪。
月娥这才恍然大悟,不想魏室还有这么点血脉,绿珠处处提防,却仍然未曾发觉,可见曹睿早就起了疑心,她目光迷惑,不禁又问,“皇上既已清楚臣妾的底细,怎么还要说出这等机密大事,难道就不怕臣妾加害于他?”
曹睿一时沉默,听见窗外淅沥的雨声,发出近乎支离破碎的低沉声音,“难道你觉得还不够吗,朕的时日不多,如果连芳儿也不保的话,恐怕到那时也是你的死期,他们自然不会放过你,朕以为你精明过人,没想到此时竟也糊涂起来?”
听他这样说,月娥不由得流下泪来,殿内顿时沉寂下来,过了良久,绿珠端着药碗走了进来,月娥接过,与她对视一下,即命她退下。
须臾,月娥躬身将汤药全部倒进花盆中,沉吟道,“罢了,从此这药也别喝了,只怕还能拖些时日,司马懿父子不是快回朝了吗,皇上怎么也要见上他们一面才好。”
雨水溅在殿前的石阶上,激起朵朵水花,绿珠打着青稠油伞,沿着长廊直直向前走,脸上结着丁香般的清愁,她漫不经心地来到那片荷花池,远远的望见荷叶被雨淋得越来越青,池上泛起千层涟漪。
烟霭霏微,忽见一野鸭正躲在荷叶下,微微抖动着身子,孤零零蜷在那里,绿珠心里一阵酸楚,暗想不知紫嫣在西羌过得可好,而今浩鹰虽回来了,但他仍一心扑在馨儿身上,自己越发觉得没意思起来。
这时,花翎湿漉漉的跑过来,嘻嘻笑着,“姐姐,怎么没在娘娘身边伺候着,皇上他今儿咳了几次——”话未讲完,绿珠慌忙将手中的伞朝他倾了倾,又专注的拿帕子替他擦去脸上的雨水,喃喃说着,“明明下着雨,你也不撑把伞,着了风寒,还不是存心跟自个儿的身子过不去?”
花翎脸颊微红,身子不自觉的往前一探,黑亮的眸子里满是欢悦。
“我瞧着皇上也就在这几日了,不过那个叫阿斌的侍卫,好几日不见他的人影,这里面肯定有什么事?”绿珠贴耳轻声道,神色不安。
花翎若有所思的立在她身前,眉头不由得皱起,只觉心上一阵发凉,似乎眼前人触手可及,但又恍若隔着千层山,近在咫尺的她却不能看得透,藏有心事的花翎即将离她远去。
这日正是馨儿的生辰,碧芸便命人置备酒菜,陆珍海错,极其华丽,加之全府上下都听闻老爷他们打了胜仗回来,各个心里偷乐,寻思着又该得赏钱了。
偏巧霜雪过府来瞧碧芸,得知今儿是二少夫人的生辰,自悔唐突,未带贺礼,便自解和田玉佩,送与馨儿,权作心意。
忽闻得一股子药味,便问碧芸缘故,碧芸只说是有人在帘后配药。
霜雪心生一疑,轻移莲步,缓拖长裙,悄悄走到帘边,向里一望,望见那人正是茗轩,登时又惊又喜。
茗轩抬头一望,暗暗道,“她怎么会来?”遂移步上前,还未言语,碧芸已含笑说道,“这是钟会的远房表妹,姓戴,名霜雪,你离开的这些日子,她常来陪我与弟妹解闷。”
霜雪浅浅一笑,“好嫂子,我与他是旧识,往日他倒帮了我不少忙,他的医术精湛,想来他在府上是为了给二少夫人治病吧。”
碧芸微微点头,不觉对她口中所说的交情好奇起来,这时,菁儿盈盈走来,挽过霜雪的手,叙起旧事来。
馨儿这会子觉得胸口发闷,便独自出了屋,进了亭子,斜倚栏杆,神色茫然。
叶儿远远望见,不免落下泪来,提裙跑到她跟前,跪地劝道,“小姐,叶儿知道你心里的苦,可是你不能总是这样,长此以往可怎么好?但凡小姐早听我一句劝,也不至于落得这般光景,那日小姐坠崖后,究竟都发生了什么,为何无缘无故的成了王肃的女儿,那王肃可是——”
她不迭的苦劝,换来的只是馨儿傻傻发笑,叶儿不禁愣住,看来一切都回不去了。
青梅独立在楼上,俯视着她们,泪水在眼眶里打转,想起昔日与自家小姐在一起时,何曾不是如她们主仆一样?
浩鹰急冲冲进了亭子,凝眉说道,“方才徐公公(曹爽的眼线,徐度)来了,说皇上要召少夫人进宫。”
叶儿听了,心下慌乱,急问,“莫非皇上已经知道我家小姐的事?”
浩鹰微微变色,把脸一沉,扶住肋下佩剑,森然道,“恐怕绝非召见那么简单,公子如今不在,一队御林军竟擅自包围司马府,可见曹爽他们已经等不及了。”
话音刚落,阿斌冷寂的目光已扫向浩鹰,肃然道,“少夫人,请吧。”
阿斌手持大刀,徐徐走来,杀气腾腾,似乎司马府已成困兽之笼,而府上众人任由他们的宰割。
当与浩鹰四目相对时,甚至透着深深的仇恨。
曾经绿珠说过,阿斌的武功不在浩鹰之下,若他不是御前侍卫,或许还能与浩鹰把盏言欢,只可惜二人各为其主,恰恰上天都赋予了他们同样的信仰,对主人忠心不二,这也是他们彼此最大的悲哀。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百六十四节
且说浩鹰与馨儿随一队御林军离开府,云翔心下无措,找来贾充在亭下商议,偏巧茗轩闻听此事也慌乱赶来,忽然一阵雷雨起来,茗轩不免叹道,“风不吹不响,树不摇不动,人无害虎心,虎无伤人意,这样光景,断难两全,想他司马昭早存异心,如今却因此连累了馨儿,她此次进宫绝非吉兆。”
待茗轩来到亭下,折扇却从袖口滑落下来,茗轩弯腰拾起,偶然瞥见芭蕉叶下竟遗落一块和田玉佩,茗轩顺手捡起来,拿在手中细看。
“茗轩,你站在那里做什么,淋了雨还不知道,快来亭子里避避。”云翔招手唤他,一脸怒气,茗轩尴尬笑了笑,将玉佩塞进衣袖,忙走进亭子。
贾充沉声道,“现在只有进到宫里,才能知晓少夫人的安危,可惜方才宫里传来消息,绿珠已被囚禁在废园,张公公多半也被监视起来,而云翔你又要保护府里的人,如今已无人可以混入宫中了。”
云翔听言,又瞥向茗轩,笑道,“怎么没人,茗轩的医术高明,混入太医院应该不难,况且皇上如今病重,太医院多半人手不够,将茗轩安插进去,大概也不会引起宫人们的注意。”
贾充微微点头,觉得此计可行,望了望一脸蓦然的茗轩,四目相对,他淡淡一句,“唯有如此了。”
幸而贾充之父先前与太医院有些来往,少不得又花了些银两,茗轩才得以进入太医院。
再说馨儿被阿斌带到凤藻宫,而浩鹰被挡在殿外,任他多么焦急,都无从知晓里面的情况。
月娥披上金色纱衣,缓步从帘后走出来,抬眸一望,不禁啧啧称赞,“几年不见,妹妹还是这样光鲜照人,听闻你做了司马家少夫人,可称心如意?”
馨儿痴痴地笑,并不答话。月娥已看出她的神情不似往日,才知她病得如此厉害,冷冷一笑,自去梳洗,不再理会她。
过了半晌,月娥穿戴整齐,便又过来瞧她,月娥微微一怔,原来馨儿脱下鞋袜,正坐在温池边,赤着脚打水花,天真的笑着,全无顾忌。
看见此幕,月娥由不得心生嫉妒,暗想馨儿这般呆傻,仍旧有司马昭疼爱着,连曹睿也对她念念不忘,她到底哪里好,竟有这么多人肯为她舍命,嗟叹一番,她便上前挽住馨儿的手。
一路上月娥半句话都没有,馨儿任由她牵着手,不觉间已来到枕霞殿,殿门外许多白鸽在空中飞来飞去,馨儿仰面笑了笑,竟有一只白鸽落在她的肩头,静静伫立,仿佛正在倾听她内心的絮语,这是外人无法聆听到的。
“它竟喜欢你,可见你有多惹人怜爱。”月娥一阵轻笑。
这时,殿门轰然打开,一队太监躬身走出,白鸽惊飞,幽幽琴声传出来,月娥只拉着馨儿走进殿里,其余宫人皆退至殿门外。
曹睿闭目抚琴,满面憔悴,忽然琴声戛然而止,曹睿睁开双眼,眼眶里渐渐有了泪水。
月娥一阵心酸,轻声道,“皇上,臣妾把她带来了。”
曹睿又开始咳嗽起来,月娥赶忙上前递过帕子,鲜血已经染成一片,这已经是第三次了,月娥无声的落下泪来。
他勉强挤出一丝笑容,轻抚月娥的面颊,“朕还未说什么,你怎么先哭起来了,馨儿就比你强,朕两次见她,她皆敢出言顶撞,全然不顾生死,而今恐怕不能了。”他凝视着馨儿,目光里满是怜爱。
“臣妾真的很像她吗?”月娥忍住抽泣,抬眸直问。
曹睿淡淡一笑,回望她,笑道,“你与馨儿的眼神,同朕的母后一样的哀愁,或许你们无与伦比的美丽,也是一种罪过,招惹了太多人,也失去了太多,朕对馨儿难以忘怀,是因为她无畏生死的肺腑之言,震撼了朕,也感动了朕,她敢为朕的母后直言不讳,更懂得她的苦,所以她拒绝了朕。”
月娥突然明白了什么,不禁又问,“那在皇上的心中,臣妾也是独一无二的,不是任何人的影子?”
曹睿紧紧握住她的手,神色笃定,若有若无的笑容像冲淡了的云彩,灰暗的眸子透着无限的苍凉,“谁也替代不了谁,你是你,她是她,唯一相同的是你们都走进了朕的心里,只不过她匆匆的走了,而你却留了下来,填满了朕所有的空虚岁月。”
月娥仰脸笑了,真正发自内心的愉悦,她深深埋进曹睿的怀中,这迟来的幸福也许还不算太晚,至少对于月娥来说,所有的等待都是值得的。
馨儿默默地站在窗前,一缕斜阳射了进来,有些刺眼,馨儿忙拿帕子遮掩,突然间一白鸽飞了进来,嘴里衔着一牡丹金簪,但见它落在馨儿跟前,用力的扑闪着双翅,曹睿微微一怔,笑了,“这金簪我见馨儿戴过,怎么倒被鸽子衔了去,这也奇了?”
月娥面孔微沉,弯腰捡起那牡丹金簪,回身朝曹睿笑道,“多半是司马昭送与她的,依臣妾看来,恐怕要委屈馨儿在枕霞殿待上些日子了,皇上,赶明臣妾拨几个能干的宫人,过来服侍她,皇上觉得这样可好?”
曹睿轻叹一声,“若他们父子并无谋逆之心,姑且还可饶恕他们,毕竟他们也立过汗马功劳,况且馨儿生父已亡,在这里无依无靠的,也就只有司马昭真心待她。”说着由月娥搀扶着走过馨儿身边,猝然又停住步子。
许是方才的微风吹乱了馨儿额前的碎发,脸上金霞钿若隐若现,曹睿忍不住抚了抚她垂肩的乌发,话到嘴边又僵住,咳嗽几声,渐渐离去。
随后一队宫廷侍卫来至枕霞殿门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