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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正德说你在为孟沛阳被杀案废寝忘食,就过来看看你了,破案重要,可别把身体累垮了。”吕风温和地笑着,看着季唯的目光满是关切,“先把手上的事停停,陪老师吃饭。”
“是。”季唯恭恭敬敬道。
吕风是季唯的恩师救命恩人,当年救了贫病交加走投无路年仅十岁的季唯,抚养栽培他,季唯极敬重他。
“案子慢慢查,切莫心急,任大人也是清正廉明的好官,当年若不是太心急,细细查察,你母亲就不至于枉死,任家也不至于人亡家破。”吕风给季唯夹了一箸子菜,敦敦教诲。
“学生明白的,公堂朱批可夺无辜性命……”季唯声音有些苦涩。娘枉死已过去十年,想起来却恍如昨日。
十年前,时任京兆尹的季唯父亲死在自家床上,与他父亲同宿的是他母亲,验尸结果他父亲乃中毒而死,他母亲说一无所知,晚上睡着了,一觉醒来发现他父亲死了。
当时负责此案的是大理寺卿任尤深,任尤深认为一张床上睡着,不可能一无所知。
门窗完好,正房外面跨院里睡觉的服侍下人也没听到异常的动静,任尤深认定季唯母亲是杀人凶手,为让季唯父亲彻底死去,故意不求救。
季唯母亲因丈夫去世已是很伤心,又被指谋杀亲夫,精神恍惚神智不清,任尤深断了案让她画押她无知无觉地画押了。
季唯母亲被处斩后,没几日,京城发生了同样的一宗命案,死者与季唯父亲死状一模一样,死因也是中毒而死。
该死者是户部一个吏名,年十七,尚未成亲,无妻无妾,居官舍中,官舍里的同僚有很多人,大家口供一致证实,前一晚他们几个人一起吃饭后谈天说地,然后各自回房休息,也是同样没听到什么动静。
这案子曝出来后,年糼的季唯意识到,不管那吏名怎么死的,他母亲定是无辜的。
季唯上刑部击鼓鸣冤,当年任刑部侍郎的吕风受理了此案,几经详细排查试验,查出那吏名的死因是甲鱼和齿菜一起吃食物相克中毒而亡。
为什么官舍里一起吃饭的其他人没有中毒,那是因为,甲鱼是稀罕物,与那吏名同居官舍的人比那吏名年长,那吏名生得眉眼清秀言语风趣,甚得同僚喜爱,有稀罕物大家舍不得吃,都让给他,故而,同吃了甲鱼和齿菜的只有那吏名。
季唯的父亲死因和那吏名是相同的,季唯父亲为官清廉,季家要吃甲鱼不易,那甲鱼还是季母专门买了想给季父补身体的。
食物相克中毒发作的过程极慢,死者在睡梦里缓缓死去,身边的人因而一无所知。
“错判了,害的不仅是受害者和自己,还有无辜的家人。”很多年过去,吕风想起当年的惨剧,还是慨叹感伤不已。
太平朝律法,其罪惟均,错判官员要与犯罪的人一样处斩问死罪,当年他带着差役上任府抓捕任尤深归案时,任尤深的夫人跪地叩头求他隐瞒此事饶过任尤深。
吕风无法,他道:“情可容法不能私。”
任夫人当场撞柱自尽,任尤深悲痛欲绝,随之也撞柱而亡。
“我到现在还清楚地记得那情景,任夫人任大人头破血流卧倒地上,他们年仅五岁的女儿抱着爹娘尸体问我:”大人,若将被问罪的是大人至亲之人,大人还能做到情可容法不能私吗?”
一滴浑浊的泪水从吕风眼中滑出,“慎之,任大人的女儿本来可以幸福快活地成长的,她生得非常可爱非常美丽,眉间一颗红艳的胭脂痣衬着一双大眼更显绝色……”
“老师。”季唯打断吕风,“老师,任大人的妻子是无辜的,他自己却是自招罪的,若他细察明查,我娘也不至于刀下冤死,老师要抓他归案,并没有做错。”
“是啊,我没有做错。”吕风低喃,“我只是可怜那么可爱的孩子,我结了案子后,想收留抚养她,可她却……”
任尤深有个兄弟极其无耻,哥嫂死了,霸占了哥嫂的家财,还将年仅五岁的侄女卖入青楼。那女孩子生的太美,虽然只有五岁,却甫入青楼就被好色之徒辱了,吕风几经周折寻到青楼想赎出那女孩,那女孩却被恩客赎走了,后来再寻不到她的消息。
这事是吕风心头永远的痛,季唯听吕风讲过很多次,沉默着不知说什么好。
他是男孩,在爹娘死后,比任尤深的女儿幸运,不用被卖入青楼,可是也很痛苦,在未婚妻戚晚意家猪狗不如生活着,一年后戚家毁婚,将他赶出家门,他流落街头,若不是遇上吕风,他现在成了什么样的人,还活在世上吗都难说。
作者有话要说:
5、第五回
站在律法的角度看,吕风完全没做错,任尤深女儿的悲惨遭遇是他的兄弟造成的,吕风后来已经将任尤深的兄弟绳之以法了。
季唯给吕风满上杯里的酒,笑道:“老师,听说城外曲江边桃花开的甚好,明日学生陪老师前去散心,可好?”
“好,好。”吕风高兴地看季唯,他一生未婚,季唯就跟他的亲生儿子一般,见季唯放下案牍陪他外出散心,欣喜不已。
吕风这晚歇在季府,天亮后,师生两人盥漱了用膳后一起骑马出城。
两人都是文官,不过查案有时得到命案发生地方去,僻远的山村角落马车不通,便学会了乘马。
才出府没多久,道路就不畅了,原来是有人嫁娶,喜乐喧天排场甚足。
“这是谁家嫁娶?这么大排场,快比上公主出嫁了。”吕风好奇的道。
季唯看了看没有新郎的迎亲队伍,脸色微变,跳下马,抓住一围观的路人问道:“知不知新娘何人,娶亲的是哪府?”
“这你都不知道啊?”路人嗤笑,“娶亲的是承国公世子,新娘是安阳侯夫人的甥女。”
承国公世子是孟沛阳,安阳侯夫人的甥女是姜糼容。
这是一个大活人嫁个死人了!
令人愤懑不平的消息冷不防扑来,噎得人一阵胸闷。
季唯从牙缝里挤出四个字:“好生荒唐!”
花轿在在季唯话音落时恰好走到他身边,飘扬的微风半吹起轿帘,季唯看到新娘交迭置于膝上的一双洁白的手。
大红喜服繁花锦簇绝艳热烈,上面的那双手莹白似冰雪,柔软秀巧,婉转百般,好生漂亮。
玲珑风流可入画,无边风月笔难拓!
可惜了,好好的一个女孩子的一生就这样葬丧了。
吕风走在前头,见季唯没跟上,转头问道:“怎么了慎之?”
季唯摇头,道“没事,老师,咱们走吧。”
承国公府办喜事,他没收到亲柬是官卑位微,他老师是二品官,不知这回事,没收到请柬定是孟滔怕正直之士为姜糼容抱不平节外生枝,故意不发喜贴的。
孟沛阳死到现在仅五日,婚事如此苍促,想必孟滔自己也知道,让姜糼容和儿子结阴婚有违人伦道德。
新娘已上喜轿,他老师知道了去阻止也阻止不了,不说也罢。
鼓乐喧天,很奇怪,姜糼容在花轿里却听清了季唯摧金裂石般清冷的声音。
姜糼容想,他说荒唐,那就是不赞成这样的阴婚,不知会不会出声拦住花轿?
闪念过后,姜糼容自失地笑了,连李昂都因她怀了孩子而放手由得她嫁进孟府,季唯一个不相干的人,怎么会出声阻止呢?
姜糼容轻抚还不见半点变化的肚子,长长地叹了口气。
她真想不通前身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怎么会未婚就与孟沛阳做那种事?
孟云菲捧着孟沛阳的灵位与姜糼容拜的堂,礼成进新房后孟云菲没有离开,坐到姜糼容身边唉声叹气。
“糼容,你怎么会和我哥那样呢?要是没有孩子,你就不用这样一辈子苦守了。”
要知道是怎么回事就好了,姜糼容也有些无奈,带着个球,又不能也不敢落胎,只能嫁进孟府了,至于往后是不是苦守,走一步看一步,反正在孩子生下来前,什么也做不了的。
“小姐,你今天很累了,奴婢服侍你盥漱了休息吧。”粉妆作为陪嫁丫鬟也跟着进孟府来了。
“糼容,要不要我回去洗漱了过来陪你?”孟云菲问道。
“好啊。”姜糼容笑道,孟云菲热情直爽,她很喜欢。
“小姐,这于姑娘不吉利。”粉妆不赞同。
有道理,她结的阴婚,连新郎都没有,这晦气不能带给孟云菲。
让孟云菲回去,姜糼容正想卸妆洗漱,韩夫人使婆子送了吃食过来。
十几个捧着托盘的丫环鱼贯而入,大方桌很快摆得满满当当的,有二十道汤菜之多。
婆子要一一介绍,姜糼容摆手,“每样直接给我来一点尝尝。”
菜品显然都是精心烹调的,只姜糼容的胃口过了这几天也没好转,吃得懒懒的。
“害喜的人都喜欢吃酸,小姐却不喜酸,或者是爱吃甜,不然炖个鸽子汤里面加点甜酱怎么样?”粉妆关切地提议道。
这种吃法闻所未闻,不过,什么都吃不下,来点奇巧的也行,姜糼容让婆子吩咐灶房按粉妆的提议做。
刚做出来的鸽子汤热气腾腾,姜糼容尝了一口,感觉不错,一口气喝了一碗,国公府的婆子喜笑颜开,一人笑着吩咐门口侍立的丫环,“去禀报夫人,少夫人喝了一碗鸽子汤。”
肚里这个孩子简直就是黄金蛋,姜糼容对于自己在孟府的生活,开始觉得不会太郁闷了。
那去禀报的丫环不久回来,传韩夫人的话,说少夫人喝得下甜鸽子汤,兴许喜欢吃甜,已让灶房做几个甜品给少夫人吃。
各种甜汤和甜品再端上来时,姜糼容却只尝了尝又没了胃口。
“少奶奶可能还是喜欢喝鸽子汤,做个鸽子汤盛砂钵里,端个小炭炉到新房来,鸽子汤一直放炭炉上温着,夜里少奶奶想喝了我再侍候她喝。”粉妆提议道。
少奶奶的贴身陪嫁丫鬟可当半个主子,刚才又是她的提议姜糼容才吃了汤,婆子也不用等禀报韩夫人,迭声应下,吩咐底下丫环照办。
韩夫人安排了四个大丫鬟四个婆子服侍姜糼容,身边围满人姜糼容很不习惯,让那些人在外间厢房和倒座里睡,只留了粉妆在房中服侍。
姜糼容上床睡下后,粉妆放下纱帐,又点了宁神薰香,接着又去查看那鸽子汤,姜糼容闭着眼听着耳边的动静,心里想:粉妆这丫头真体贴。
虽然有她服侍着很不错,可是她年龄不小,也别耽误了,留意着帮她找个好男人,发还奴契把她嫁了让她过好日子去。
姜糼容没看到,粉妆查看那鸽子汤时,从袖袋里摸出一个小纸包,打开纸包把纸包里的黑色粉末倒进砂钵里。
成亲后,姜糼容胃口越来越好,韩夫人大喜,规矩是不要姜糼容立的,每日使婆子问话传话不停,也经常到新房里来看嘘寒问暖。
“阿容,有什么不习惯的只管说,婆子丫头们敢不敬你,直接打杀了也不用来回娘。”
“阿容,这是宫里赏的东珠,你看喜欢吗?娘命人给你做个珠钗。”
……
韩夫人像捧祖宗一样捧着姜糼容,姜糼容敬她是长辈,少不得言语恭敬回去,一时间,婆媳相处暖如春风极是融洽。
“我娘最疼我哥了,现在把疼我哥的劲儿都疼在你肚子里的孩子里。”孟云菲酸溜溜道:“你这一胎要是生的儿子,那更升天了。”
儿子已经死了,这个遗腹子是孟家的唯一血脉,难怪韩夫人紧张,姜糼容摸了摸肚子,笑道:“听说男孩子闹,这孩子却很乖,从没闹过,兴许是个女儿。”
“大夫诊脉不知能不能诊出是男孩女孩,要不请大夫来看看。”粉妆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