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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24
太子凝视湛恒良久,那目光中饱含怨恨和敌意,还有莫名复杂的酸涩。湛恒见他不动,又喝一声:“还不拿开你的刀!”
太子见他下马上前几步,那刀锋又近了我的脖颈,挑衅地对湛恒说:“终于追上来了?即便并不确信我拼死救下的人到底是不是她,但为了确认,还是不顾一切地追上来了?”
湛恒脸色阴郁:“你救了她,我可以饶你不死。但你若再这样拿刀抵着她,我很可能会变卦。”
“哈哈哈哈!”太子大笑:“现在这局面,难道是我求着你?我在这里等你,不过是想让你难受罢了。”他突然用力撕扯我的衣服,只听“嗤啦”一声,我的肩背都裸露出来,触目惊心的伤痕赫然在目。我惊叫着扯过自己的衣服包裹住自己,根本不管刀锋还近在咫尺,不停地踢打着太子:“混蛋!混蛋!你在做什么!滚开!”
太子却完全充耳不闻,又将我腿部的绸裤撕开,那被长刀洞穿的疤痕丑陋狰狞。他狞笑着对湛恒说:“看到没有?这就是你干的好事。心疼么?”
湛恒目眦欲裂,怒喝着“王八蛋”纵身扑了过来。然而那浮桥却突然像长脚一般迅速向后退去,几乎是瞬间便让太子和我到了河对岸,湛恒足尖点水跃了几步,却最终无法横渡大河,又转身点水回到岸上,怒喝不止:“慕容怀嘉!你竟敢如此!竟敢!”
太子朗声笑道:“你斩杀送亲队伍时是何等快意,万万没想到自己心爱的女人也会混在其中吧?她一心想着去西北找你,你倒好,生生把她差点砍死。慕容湛恒,这不过是个开始,总有一天,我会让你愧悔痛苦得恨不得把自己千刀万剐!”
“混账!下次再见到你,我就把你剐了!”湛恒气得来回不停走动,又对着我喊道:“芳涵!芳涵——”两声叫喊饱含无限情意,似忧还怨,痛且哀伤。我瑟缩地扯住自己的衣衫,微微抬头看他,却被眼泪模糊了双眼,只看见一个朦胧焦急的身影。
太子将我一把抱起丢进另一辆马车,又把素琴也丢了进来。湛恒的叫喊声渐渐远去,我的泪水却不停滴落。太子忽然钻进马车,将他的外衫脱下披在我身上。我愤怒地扯开他的外衫丢在一边,他又捡了起来重新给我披上,并且用力裹住我不让我挣扎动弹。我恨声道:“滚开!何必惺惺作态!”
“我想折磨的人,从来都不是你。”他的声音带着些凄惶:“但我绝不会再跟你道歉,因为,你是他的人,而不是我的。”
我冷哼:“我从来都不是残忍无情扭曲狠辣那一边的。大位之争,你们再怎么斗得死去活来,也不过是成王败寇,即便死在对方手里也怨不得谁。但你所做的这些小人行径,真令我不齿。”
“不齿?”他居然笑起来:“是啊,曾几何时,我也是光明磊落,不齿今日自己的所作所为。你只要记住,我变成这样,都是拜慕容湛恒所赐。希望日后你亲眼看到他的那些小人行径时,还会一如既往地爱着他。”
“即便无毒不丈夫,他也绝不会像你这样残忍无耻!”我怒瞪他,之后把头偏向一边,再也不看他一眼。
他似乎在叹息,但终究什么也没说,只是紧紧地用他的衣衫裹住我,就这么定定地坐在我身边,一路沉默而去。
太子带着我和素琴一路狂奔回京,途中有些刻意绕道,我猜想他是在躲避湛恒的寻找。我不再同他说一句话,素琴也是一样。我身上的伤痕被湛恒全数看见,只要想想这个我就揪心不已。他会嫌弃我么?会觉得我丑陋不堪么?而我对太子的恨意也更深了一层。只是想到我在那金钗里塞着的小纸条,向湛恒示警他身边有细作,心里才能稍稍安慰。
马车没日没夜地行进了十天,终于回到京城。太子出现在城门引起不小的骚动,侍卫们争相开启城门,又有人去禀报皇上。太子直接下了马车转奔皇上寝宫,而让宫人把我和素琴送回东宫。
回到寝殿,素琴立即服侍我沐浴更衣。她看着我身上的伤口,衣衫上还有曾经撕裂渗出的斑斑血迹。她心疼地帮我轻轻擦拭着,忍着泪说:“小姐这一路,都去做了些什么啊……”
我沉默地闭着眼,被热水浸泡的温柔触觉让我渐渐睡去。
素琴说,我睡了很久,安静得没有一点声响。太子来过一趟,让她等我醒了就去禀报。素琴担心地望着我:“殿下说等小姐醒了一起去见皇上……小姐,我好害怕……”
我十分平静:“没什么好怕的。之前,我跟死过一次有什么分别。”
我走出寝殿,太子正在外面。他迎了上来说道:“父皇面前,你什么都不要说。只要听我说就行了,父皇不会怪罪你的。”
我随着他走着,面无表情地说:“我有什么好担心的?再死一次也不难。”
他突然停下来拉住我:“就这么想死?你的父母亲人都无所谓了?这世上,你在意的只有一个人么?”
我无惧地看着他:“在生死关头,你最初的选择是视而不见。在几个陌生男子的面前,你能撕开我的衣裳,只为了令别人痛苦。你的残忍和无耻我已经领教过,那么在皇上面前,你也有可能这样。既然已经知道结果,我有什么好担心的?”
他拉着我的手缓缓放下,像是有些僵硬缓滞。我自顾自地往前走,他跟上来走在我身侧:“你睡着的时候,我已经跟父皇解释过,是我允许你一起出去走走的。你只需把一切推在我身上。”
我没有说话,他的声音低了下去:“早朝之后,沈相拦住我问了很久,很担心你。”我心里一酸,脚步就略略一缓。他继续说:“我们回宫时那么狼狈,太医又为你治伤,宫中早已传遍了,沈相在宫外只怕是焦急万分。即便是为了沈相,你也该听我的劝。”
他说完轻轻叹气,与我并肩而行,走在宽大清冷的青石板路上。余光中瞥见他的侧脸,不知为何感到他浑身上下都透着落寞与苍凉,心里忽然莫名酸涩。我暗叹一气——我与他的衣着都华贵鲜丽,仆从又是前呼后拥,一路行去接受无数行礼致意。然而,威仪万千、享尽荣华的无上尊崇之下,不过是两颗孤独寂寞甚至受伤流血的心,而且永远无法互相抚慰。
这就是深宫么?
这就是父亲一直说会把人死死禁锢的地方?
禁锢人心的永远不会是几堵墙,几扇门,几十护卫,几百条祖宗规矩国法家法,而是根深蒂固的情感藩篱。太子禁锢在他的仇恨之中不得解脱,而我,则被湛恒和族人拉扯来去,半刻不得自由。
刚踏入皇上寝宫的大门,便有小太监上前行礼:“太子殿下金安,太子妃娘娘金安。传皇上口谕,只宣太子妃娘娘一人进殿。”
太子沉吟地看了看我,对那小太监说:“我有事向父皇禀报,也要一同进殿。”说着就要进去,小太监却拦住他:“殿下饶了奴才吧,若是放殿下进去,奴才的小命可就没有了。”
“何必为难一个奴才。”我淡淡地说完,独自走向正殿。
“我在这里,”他急切地说,却又陡然放缓:“等你。”
我充耳不闻,小太监已经在我身后关上了正殿的门。
皇上负手而立,从我进门的一刻起就一直盯着我。我行礼下拜,他很久也没有让我起身。我跪在他面前,看着他那明黄色的龙靴一点点靠近过来,威严的声音在我头顶突然炸响:“大难不死,并不一定都有后福。”
我攥紧双手,皇上的声音里带了笑意:“原本太子解释了很久,朕已经愿意相信你确实是随他一起出去走走,途中遇匪寇余党劫杀,两人大难不死逃出生天。但就在刚才,肃安王派人送来了一样东西,朕看了之后觉得,你并不是太子说的‘只是随意出去走走’那么简单。”
我紧张地一动不动,皇上却说:“起来吧,过来看看肃安王送的东西。”
我起身跟着皇上向大殿的角落走去,那里放着一个大箱子,还没靠近就有股恶臭扑面而来。皇上笑着说:“太子妃去打开看看吧。”
我越走近,越觉得那恶臭中还带了血腥之气,心里越发害怕,隐隐不安的感觉愈发浓重。打开箱子,那血腥恶臭的味道更浓,我掩了口鼻看去,箱子里竟是一个血肉模糊的死人!只是四肢都被砍断丢在一边,脑袋在身体的一侧,口眼歪斜死不瞑目!
我惊叫着连连退后,止不住地干呕起来。大殿门口突然一阵忙乱的声响,有人闯进来直接冲过来揽住了我,对皇上说:“父皇!怎么给她看这个!”
“你是越来越放肆了。”皇上的声音充满苛责:“你以为你能护她多久?你这样护着她,她又领不领情?”皇上突然厉声道:“都跪下!”
太子拉着我跪下,皇上冷哼:“太子妃,你好好看看,这就是那个砍伤你的贼人,被朕的九弟,你的九皇叔,砍成七零八落的样子。他上表说捉住了那天劫杀送亲队伍的匪寇余党,哼,若只是给朕一个交代,何必把人砍成这副模样?明摆着是在报仇泄愤!”
我瑟瑟地微微颤抖,不知是被那死人的可怖模样吓到,还是为了皇上的这番话。
“太子妃,朕对你说过的话,看来你是不太记得,可你说的话朕都记得——难道你现在已经不是不敢,而是什么都敢了么?”皇上不等我回答,又说:“你的堂兄即将去江浙赴任,你的堂妹很早就被指婚给了太子的表弟,婚期就在下月。还有你族中各房各人所有的指派封赏——”皇上阴沉地冷笑:“从即日起,全部罢免。”
“皇上开恩!”我惊得浑身颤抖,拜倒在地不住叩头:“皇上开恩!皇上开恩!臣媳不敢!臣媳再也不敢了!”
“不敢什么?”皇上咄咄逼人。
纷乱不安和焦灼难耐的情绪纠缠着我,让我无法冷静下来,只能一再叩拜:“求皇上开恩放过我的族人!臣媳再也不会……再也不会做出有违太子妃本分的事情!”
“太子妃本分是什么?你真的清楚?”皇上的声音在我头顶盘旋:“不去想另一个男人,不去见另一个男人,不再奢望能和另一个男人有结果——这些,是远远不够的!必要时,你必须为夫君舍生忘死,甚至不惜杀了另一个男人!只因为他与你的夫君为敌!”
我的双耳被这并不大的声响震得发麻,强忍着内心的翻滚搅扰才能支撑着自己不瘫软在地。皇上还不依不饶:“清楚了么?!”
太子扶住我,对皇上说:“父皇,太子妃会明白的,求您不要再逼她!”
皇上却丝毫没有放过我的意思:“太子妃?”
我眼前晃动着父母族人,又时不时闪现湛恒的笑容,还会想起刚才那具死尸……天人交战之际,我唯一能做的事情只是深深叩拜不敢抬头:“臣媳知错,臣媳知错,只求父皇能网开一面,不要累及族人……臣媳谨遵父皇旨意,臣媳谨遵父皇旨意!”
皇上没有说话,但他仍然在我面前,巨大的压迫感笼罩着我,无形之中似乎有冰冷坚硬的枷锁将我牢牢缚住,越缩越紧,渐渐让我呼吸凝滞。我双手僵硬地撑着地,木然绝望而又带了一丝期盼,等待着皇上的最后发落。
“去祖宗面前静思己过,没有朕的允准不许起身!”皇上重重地“哼”了一声:“都滚出去!”
我匍匐着谢恩,却仍然不敢抬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