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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我,沈东阳。”对方自报家门。
果然。
“原来是沈大忙人。”再配合微妙语气,当即有了不一样的味道。中文的博大精深正在于此。
沈东阳当然不是愚钝的人,稍一停顿,歉意解释:“对不起,刚下课,之前不方便打电话。”连带早读,他在讲台站足两个小时,分析月考试卷。下课后才从夏离手中接过纸条,尚来不及喝一口水,急急拨她电话。不过好像仍然晚了些。
女性是否都希望被人放置第一位?一旦对方未达到要求,当即翻脸?
“找我有事?”他问得颇有些小心。
“我在市区。你知不知道哪里能直接订机票?”因为周围有些吵闹,倪影不自觉抬高音量,“你说大声一点儿,我听不清。横街路?在哪儿?什么?”她抿了抿唇,终于不耐烦。“算了,我打的去。”
“等等。”沈东阳叫住她,“你要订机票?怎么这么突然?”
倪影一怔,忽地发现自己不知道怎么回答。原来沈东阳对于她的生活而言,本质仍是陌生。这样的话,她一开始的脾气太过莫名其妙了,客套礼貌才是正确。
于是及时转变态度。“没什么。你忙吧,我不打扰了。”且不忘道谢。
沈东阳握着话筒,突然犯傻。咦,为何他心中似乎更乐意倪影之前的态度?男人原来是喜欢被女人娇嗔发脾气的?“你要去哪里?什么时候?本周末的约定是否还有效?”他赶在她挂断前急急扔出一堆问题,里面含关心四分,担忧三分,再添三分诚意。
等了一会才得到答案。
“大概十天后。”倪影笑出声,“我只是去参加同学婚礼,并非一去不回头。”
推门走出票务中心,手中多了一张电子票。十天之后,倪影需一早从梅坞镇出发,至市区搭快车赶往另一城市的机场,飞行两小时,再转坐机场大巴,颠簸良久,方能抵达目的地。兜兜转转,至少得消耗半天功夫。纵使现代交通发达,仍得辛苦奔波。
办完事已近中午,首要是解决肚子问题。做人万不可亏待自己的胃。倪影站在街头呼吸汽车尾气,沉默好一会儿,终下定决心回拨沈东阳的号码。
那是办公室的电话,换成一位女士接听。倪影很是谨慎:“请找沈东阳老师。”片刻后,那端响起熟悉男声,温和且礼貌:“你好,我是沈东阳,哪位?”
“嗨,无所不知先生。”倪影语气轻快,“请告知一处提供美味食物的餐馆地址,如何?”
再次接到她的电话,沈东阳不能掩饰自己的吃惊,愣了愣,问:“你还在城里?”面上不自觉流露欣喜。
“我尚在围城内,找不到方向,急需睿智博学的沈老师指点明路。”倪影同他玩笑,却听他坦然回答:“咦,为什么要我来扮演世外高人的角色?如果是我的本意,直接英雄救美了。”
倪影眉眼弯弯。
“来学校,请你吃食堂。”他诚挚邀请。
“我以为天下食堂一般黑。”
“睿智博学的沈老师的私人食堂当然与众不同。”
“哗,这难道是暗示睿智博学的沈老师将亲自下厨?”倪影心动。然而对方只笑不答。她看着来来往往的车流:“从市区到学校需要多长时间?”
“汽车站有直达车,我会在下车站点等候。”
呵,回避答案,看来路程不短。倪影瞄一眼时间:“但愿我们一个小时后能见面。”只得让肠胃再忍一忍了。
原因?只是一瞬间,想要听从心的冲动。他让她感到快乐。那么,跑一趟有何不可?
晴方好,渐行渐近
Chapter5
这会儿已经是放学时分,语文组办公室内倒仍有不少人气。
沈东阳才挂电话,最初接电话的女老师当即紧抓时机,出言调侃:“沈老师面露喜色,有好事?”果然钓起办公室内一众八卦之心,各各竖着耳朵听。高三语文组年轻班主任沈东阳,教学颇有一手,处事沉稳待人礼貌,鲜有绯闻,至今单身,向来是校内热心红娘眼中的香馍馍。只是当事人喜打太极,大多客气拒绝,于是渐渐传沈东阳早有高贵女友,但一直不得结论。不过今天似乎有意外情况,也难怪一帮同事这么好奇。
“有朋自远方来,不亦悦乎。”沈东阳摇头晃脑掉书袋。
“女朋友?”有人问出八卦中心所在。
沈东阳不置可否的笑:“女性朋友。”
“咦?”“诶?”“啊?”
响起一片质疑倒彩声,仍有好奇者“蠢蠢欲动”。
沈东阳决定三十六计走为上,拱手作揖,文绉绉丢下句“诸位,小的先行告退,恕不奉陪”,三两步窜出了办公室。他知道同事们都无恶意,但人人有隐私,被当众八卦于他来说并不是一件舒坦的事情。
没走几步就看到学生夏离的身影。他站在楼梯口,微微靠墙,低着头,似乎很是踌躇。沈东阳走近,拍拍他的肩膀:“找我?”却见对方似乎被吓了一跳的模样。“干什么?难道做了什么亏心事?”沈东阳笑起来。
小男生讷讷不答。
“走,陪我买菜去。”沈东阳并不打算深究,一手搭上夏离的肩膀,完全没了老师的架势。
学校分配宿舍,大单元套小单元,单人一房,数人公用的客厅、浴室兼小厨房,已足够实用。沈东阳的厨艺不错,但很少有时间自己动手,宁可将就食堂。他的母亲去世较早,父亲埋首科研教学,自顾不暇,更不说管儿子生活起居。所以他常吃大锅饭,有点像杂草自生自灭。一晃成年。
“沈老师居然会烧菜?”夏离的表情像发现新大陆。
“喂、喂,把下巴按好。”沈东阳故作严肃,“我入得厨房上得厅堂,新好男人典范。”
夏离嘿嘿笑。
沈东阳拍他后脑勺:“中午一起吃饭。倪影也来。”
“她来学校干吗?”夏小朋友的下巴再一次落地。随即想到的是:沈老师是为了倪影才下厨房的麽?顿时觉得胸口一阵憋闷,怔怔好一会,问:“她不是说要去城里办事?”他原本就是来找沈东阳问倪影的情况,之前总有犹豫,这会儿终于问出口。
“买好机票了吧。反正应该在来学校的路上了。”沈东阳正努力思考菜式的问题,自言自语,“不知道她喜欢吃什么……”
“她买机票干什么?”夏离更关心这个。
“说要去参加同学婚礼……她吃不吃辣?”
夏离立即沉了脸色。这女人,才认识一天的陌生人,就交心交肺!就算对方是沈老师……也不能这样啊!最气人的是,竟然什么都不告诉他,实在过分!他年轻气盛,尚未学会收敛情绪,硬梆梆答:“我不知道。”
“她不是你家食客一枚麽?”这可是倪影的原话。沈东阳对自己的记忆力颇有信心。
“那是我妈的事,跟我没关系。”夏小朋友的语气依然僵硬带刺。
沈东阳此时才发现夏离的情绪突变,反复打量,却见他始终逃避自己的目光,又思来想去,找不出个所以然的理由来,只好一声轻叹,假装并无异常:“那我们做保险一点的家常菜吧。”心头不是没有气馁的。他自诩新派教师,讲究民主平等,自认了解青少年心理,最得意的并非教学成绩,而是与一帮未成年沟通无障碍。但此刻察觉夏离的突然疏远与防备,着实有点打击。
既然对方决定不予倾诉,沈东阳不打算强人所难,打破砂锅。
两人并肩走路。
校外不远既有一个菜场,自校门口步行去,无需十分钟。一路都是放学归家的学生,推着自行车,嬉笑打闹,热闹熙攘。这对师徒之间的气氛却不自然。
夏离到底沉不住气,扭捏开口,打破微妙氛围:“听说她最喜欢醋溜土豆丝及糖醋排骨。”
呵,酸酸甜甜,像足小女生的口味。沈东阳眉目含笑:“有点难度。其实我最擅长东北菜了。”他出生时,父母已离开故土,落户北方。他的小学、中学、大学均在北方城市,寒暑假时才回江南探望祖父母,不过短暂逗留,直至大学毕业后心血来潮决定回祖籍故乡工作。一待竟是五、六年,且越来越有落地生根的趋势。
他留着江南的血脉,在北方长大,又回归故里,其间不过是二十八年的岁月,沈氏家族里最年轻的一辈竟只有他尚留故乡,逍遥自在,无思进取,不愿离开。
不知该喜该悲。
“那就做东北菜。”夏离的恼意本就不是针对沈东阳,来得快去得也快,“猪肉炖粉条,再配一壶黄酒,来点豪迈一点的背景音乐,哈哈。”
有句歌词怎么唱来着:沧海一声笑,天地在心中。
“就知道看武侠小说。”沈东阳再拍他后脑勺,“南方多喝黄酒,北方喝二锅头。”然后一时兴起,呱啦呱啦就说开了,“山西人喝汾酒,河南人喝杜康……”讲得眉飞色舞。
学生夏离一脸谄媚。
老师沈东阳终于想起自己的职责所在,意犹未尽的拉回主题:“扯哪儿去了呢我……说回看武侠小说。我读书时虽然也热衷副业,但不至于丢了主业。”沈东阳挑眉忆当年,“你怎么就没学到为师的优点呢?”
话音一落,夏离的谄媚脸已变成苦瓜脸:,瘪瘪嘴,小声抱怨:“读书一点意思都没有。做那些题目有什么用?除了考试!”
“那你觉得什么有意思?”沈东阳瞪他一眼,“这世界上没意思的事情多了去了。人活着就是为了在千万‘没意思’里面找一样‘有意思’的出来。你连寻找的资格都赚不到,你怎么找?”
夏离摸摸脑袋,想不透。
后来他把这番话说给倪影听,在沈东阳的袖珍型卧室里、三个人围坐在临时餐桌旁乐滋滋吃饭时,然后问她:“你觉得什么是‘有意思’的?”
倪影刚往嘴里塞了一筷子醋溜土豆丝,鼓着腮帮子,边蹙眉边咀嚼,完了才抱怨:“哪有人吃饭时讨论这么高深的人生话题?”
瞧这会儿的场景:小桌上满满摆了三菜一汤,醋溜土豆丝、糖醋排骨、炒青菜加一大碗番茄蛋汤,金黄、青翠、艳红,五颜六色,香气四溢。倪影足足目瞪口呆了老半天才“哇”出声,毫不吝啬地夸赞:“不知道为什么,就觉得这顿午饭很有青春的味道。”
是,或许并非十足精致,或许差一点火候,或许土豆丝欠酸、排骨太甜、汤不够浓,却令倪影闻到美好,像本该绚烂耀眼的年少时光。
真神奇。沈东阳的生命似有无限张力,连经他手的蔬菜瓜果都像有了勃勃生机。
“请君品尝。”地头蛇沈东阳做邀请姿势,看向倪影,满是笑意。他最终选了不甚擅长的江南菜系——请客关键是要让客人开心,可是?
确是开心。
不过半途插入夏离小朋友不合时宜的问题,让倪影的眼角不自觉抽搐了几下。人生来受苦,生命本就沉重,活着极需勇气。那般话题破坏轻快氛围,真令人沮丧。
最要命的是,倪影无法回答。她在抑郁心境发作时,只觉天地间惟有黑暗,生命无一丝亮光值得留恋,统统没意思。恐怖极了。然后慢慢熬出来,或者哭一场,或者自我鼓励,或者突然转好。过了低谷再回头看,就知道完全没有到那么糟糕的地步,生活中尚有许多有意思的事情等着去做。
问题是这样的恶劣心境持续反复,就怕哪一天,真的熬不过来,如何是好?
倪影微微叹息,迎上夏离的目光,轻声回答:“我仍然在寻找属于我的‘有意思’。或许一辈子找不到,或许已经擦肩而过,或许再回首,发现它仍在灯火阑珊处。”
却是沈东阳接话:“那何不享受寻找的过程?”
“我在享受。”倪影笑了笑,流露稍稍彷徨,“但仍然害怕迷失方向。”她的潜意识里依旧执着结果。
沈东阳的目光温暖似冬日阳光:“没关系,我来为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