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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世恩爱》 作者:尼罗
连载于《看小说》杂志2014
文案:
小海棠觉得自己命不好,好像自从懂事起就是在争夺。先前争夺的时候,有胜有负,可是不管胜负,心里总还有个盼头,想着“等我嫁了人,远走高飞不受你们的恶气”,可如今当真嫁了人,依旧是要争夺,而这回的争夺,好像是没有什么盼头了。
第一章
他姓凌,名云志,生于民国二年八月,父亲在前清官至翰林院学士,名门望族,了不得。
凌云志在九一八事变那年,失去了双亲。学士夫妇之死倒是和国殇并无关系——凌老学士这人嘴馋,越老越馋,吃年糕蘸白糖吃急了,一口哽在喉咙里,上不去也下不来,旁边偏巧又没有仆人伺候,结果等到被人发现时,连手脚都冷硬了。老夫人和老学士感情最好,如今老学士先走了,老夫人左思右想,不忍让夫君独行,一条白绫也上了吊。
凌云志那年才十八岁,一直是娇生惯养长大的,哪里经过这种悲伤坎坷?六神无主地发送了爹娘,他在北平也无亲人可以依靠,索性变卖房产,迁去了天津做寓公。
凌云志是名长身玉立的英俊青年,摩登先生所应该会的一切,他全会。除此之外,他的学问虽然稀松平常,但是做一点小文章还是不成问题,简单的英文也能对付几句。他不靠着本事混饭吃,对他来讲,学问不过是一点锦上添花的小点缀。
从来天津到如今,转眼间已经过去了四五年。这四五年中他居住在英租界的小洋楼里,不大交际,宛如一名自娱自乐的隐士。因为终日都是无所事事,所以他只得关上房门,把大部分精力都消耗在了繁衍生息上面。可惜事与愿违,他在床上用功了这好几年,屁也没有鼓捣出来一个,只落下了三位花枝招展的姨太太,没有正妻。
他自恃年轻,百折不挠,在今年五月份又花费八百大洋,把四姨太给娶进门来。四姨太年纪小,满打满算才十六,相貌也娇美可爱,但是性情十分泼辣,过门第三天就和凌云志动了手,一高跟鞋便把他敲了个七荤八素。
凌云志平日自负是个名士,素来温文尔雅的,这时在房内晕头转向地原地转了两个圈,也绷不住了,指着四姨太大声骂道:“你这小贱人,连你的丈夫都敢打,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看来我今天若是不让你心服口服,你就不知道我凌家的法度!”
四姨太赤脚站在地上,听到这里就狠狠啐了一口:“呸!她们三个那样欺侮我,还不许我还口吗?同样都是妾,谁又比谁高贵?想和我分先来后到?真是糊涂油蒙了她们的心!”
凌云志抬手捂住头顶痛处,气得直犯结巴:“你你你……你这不通礼数的东西!我花了那许多钱,结果就讨来了你这么个小泼妇,我真 是……我真是……”
四姨太仰着红扑扑的小苹果脸,一手叉腰,一手指着凌云志怒道:“你是为我花了钱,可是我也上了你的床。难道这一买一卖,不是你自愿的么?难道我还占了你的便宜不成?”
凌云志没想到这四姨太说话如此坦白粗俗,不禁替她脸红:“你你你……这话你也说得出口……”
四姨太一拍自己的小脸蛋儿,立着眉毛大剌剌地答道:“我怕什么?我就是被我娘老子卖出来的!他们卖得,你们买得,我就说不得了?”嚷到这里她对着凌云志一挥手,“算了算了,我不和你吵,昨天欺负我的人又不是你。以后你不要帮着她们三个说话,你再这样有偏有向的,别怪我撕破脸皮,大家一起都过不成!”
凌云志难以置信地后退一步,用另一只手捂住了心口:“你你你……”
他似乎是万万没有料到世上还有这么刁钻厉害的妇人,以至于精神上受到绝大刺激,连句整话都不能说出。瞪着四姨太“你”了半天,最后他一甩袖子望门便走,同时终于喷出一句流利语言:“家门不幸,家门不幸啊!”
凌云志属于斯文一派,虽然此刻头上隆起了一个青包,一颗心在腔子里砰砰乱跳,但是还没有向四姨太打还的计划——也没法子打,四姨太比他小了七八岁,还带着孩子模样,这让他怎么打?这要是真把个十六的丫头打了,那他还算得一名绅士么?
气冲冲地连跑带跳下了楼,他大步流星地冲进一楼餐厅,从角落处的冰箱中拿出一瓶橘子汽水。唤来仆人为自己撬下瓶盖,他也无需玻璃杯,直接就把瓶口对准嘴唇,仰起头咕咚咕咚地灌了一通。
冰凉汽水涌入胃中,让他很惬意地打了个冷战。这时一阵高跟鞋的笃笃声由远及近地传过来,随即就有茉莉香风拂过了鼻端。他回头望去,只见一名身材高挑的妙龄女子娉婷而来,笑嘻嘻地停在了自己面前。
“云志。”三姨太用手帕在他脸上拂了一下,“这回,你也见识到了那位四姨奶奶的厉害啦?”
凌云志很想对三姨太的询问做出一番回应,可是嘴巴刚一张开,他却是控制不住地打了个大嗝——汽水喝得太猛了。
三姨太忍住笑意,闪动着长睫毛等他开口。
凌云志有些脸红:“哎,素心,小海棠年纪小,脾气又暴躁。你们以后躲着她些,没事时不要凑在一起就是了。”
三姨太一听这话,大失所望,脸上的喜色立刻就消散不见了:“怎么着?我们还得给那小蹄子让路不成?你要是爱她,就索性把我们三个人老珠黄的都遣散吧!我们宁愿到庙里吃斋念经当姑子去,也不受那小崽子的鳖气!黄毛丫头也敢越到老娘头上来,什么玩意儿!”
凌云志皱起一边眉头,发现自家这位老三也挺粗俗。“有话说话,不许骂人!”他沉下脸训斥道。
三姨太针锋相对地横了他一眼,刚要开口;忽然门口人影一晃,又进来一位衣饰华美的短发妇人。这妇人的面孔上薄施脂粉,风情很好,袅袅娜娜地走到三姨太身边,她莺声呖呖地开了口:“许她骂我们,不许我们骂她,云志,你也喜新厌旧得太过分了吧?你不让骂,我偏要骂,她这个狗养的杀千刀的小贱货!”
凌云志把两道眉毛一起皱成了八字:“曼丽,不许在我面前说这种脏话!”
二姨太,曼丽,也不怕凌云志。很娇嗔地一撅红嘴唇,她正预备再说两句敲打敲打丈夫,不想大姨太妖妖娆娆地走进来,又用手中的小皮包一敲二姨太三姨太的肩膀,酸溜溜地笑道:“你们两个不识相的,小海棠正是大爷心尖儿上的红人呢,也轮得到你们来告状?不怕大爷生了气,一人给你们一个大耳刮子吃?你们啊,还是省省嘴皮子,和我一起出去看场电影才是要紧。人家有人家的乐子,咱们这没人要的,也不能坐在家里傻熬啊!”
凌云志气得喝了一口冰镇汽水:“怡萍,你不要跟着添乱……”
怡萍似笑非笑地从眼角射出目光,挑衅似的扫了他一眼。而素心与曼丽同仇敌忾,果然是各自摆出一副恶毒面孔,洋洋得意地跟着怡萍扭了出去。
凌云志虽然有这样一个气魄冲天的名字,其实胸无大志,只想守住这一点祖业,安安逸逸地过完一世。至于他这四个姨太太,其实单挑出哪一个都不错,可是四位好女凑在一起,不知怎的,就一起全变成了母夜叉。
凌云志慢慢地喝完了那瓶汽水,感觉很灰心,决定在三年之内,都不再纳新了。
这瓶汽水名副其实,十分有汽。凌云志本来心里就很郁闷,如今再喝了这么一肚子冰凉汽水,越发的消化不动,那气体在肺腑中四处乱蹿,搞得他非常不适。后来他闹起了剧烈的肚子疼,痛苦得眼泪都出来了,又不知如何是好,只能是坐在餐桌旁哼哼呀呀。
正在他呻吟的热闹之时,餐厅房门一开,四姨太——小海棠走了进 来。
小海棠其实不叫小海棠,她姓海,大名叫做海小棠。当初媒人拿着照片上门来时,凌云志先是看上了她的相貌,其次就是喜欢她这个名字。小海棠家里是开馒头铺子的,当然是个极小的铺子,富裕谈不上,但是温饱无虞,小海棠甚至还读过两年初小。可惜后来她生母去世,继母当家,她就随之落进了火坑。
当时肯花大钱讨小海棠的,除了凌云志之外,还有一位年轻的关师长。海家这一对父母让女儿自己选,小海棠怕师长厉害,就选了凌云志。结果刚嫁过来没有两天,她才发现凌云志的确是温柔,但凌云志的那三位姨太太可都不是省油的灯。幸而她在家常年和她继母斗智斗勇,练得牙尖嘴利,刀枪不入,在第一场斗法中便占了上风。
小海棠对凌云志倒是没有意见,甚至是挺喜欢这个英俊而洁净的男人。不过喜欢归喜欢,她做斗士做久了,喜欢不耽误她破口大骂。
此刻她扶着门框站定了,探头进来盯着凌云志查看:“你……你怎么啦?”
凌云志趴在桌子上,额头上都冒了冷汗:“肚子不舒服……疼。”
小海棠见周遭没有敌人,就迈步走上前去——想要伸手为凌云志摸摸肚子,可是刚过门三天,和丈夫不熟,不敢轻易上去动手动脚。
“你是不是吃错东西了?”她弯着腰问道。凌云志闭上眼睛,咬牙答道:“不是,是喝了汽水,肚子里胀得难受。”
小海棠恍然大悟,扭头就跑了出去。
小海棠从厨房端来一杯滚热的茶,逼着凌云志快速喝了下去。茶水很烫,害得凌云志忍不住伸出舌头。肠胃里面开始咕噜噜地唱起了歌,凌云志觉出了不对劲,扶着桌沿猛然就站起身来——然而还是晚了一步。
当着小海棠的面,他放了一个屁。
这种行为对他来讲,比被小海棠的鞋跟砸到头还要羞愧苦痛。他紧闭嘴唇低下头,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神色变化莫测,而就在他煎熬之际,五脏六腑不肯做脸——他又接连放了两个响亮的!
无数鞋跟向凌云志劈头盖脸地打击而来,他站在桌边摇摇欲倒,觉得自己完蛋了。
小海棠认为一个人若是肚子胀了气,那自然就该趁热喝下一大杯水,末了效果灵验,也自然会把气全放出去。凌云志现在的反应很正 常,这让她感觉自己颇有办法,故而就大起胆子,沾沾自喜地伸手揉了揉对方的肚子。
“喏!好了吧?”她笑着问道。
凌云志垂着头,扭扭捏捏地瞄了她一眼:“嗯,好了。”
小海棠把双臂抱到胸前,歪着脑袋笑出一口小白牙,齐耳短发还是女学生的风格,嫁过来前烫了一次,大概是舍不得花钱,烫得不好,没几天那发卷就全开了,不但不美,还搞得满头蓬乱,不像个样子。
凌云志抬手摸了摸她的短头发,低声说道:“明天出去,到仙宫理发店,重新收拾收拾你这脑袋。”
随即他又补了一句:“我带你去,顺便在外面逛一逛。”
凌云志所说的“逛一逛”,自然就是吃喝玩乐,要出钱的。不过小海棠初来乍到,没想那么多,以为他就是要逛大街去——逛大街也挺好,足以让她笑着直点头了。
于是这一对璧人暂且泯了恩仇。凌云志看了小海棠那个高兴样子,心想:年纪小,还是幼稚好打发啊。
这时,小海棠又开口问道:“你头上还疼不疼?”
凌云志立刻就皱起了眉头:“怎么会不疼?”说着他抬手摸了摸头顶,发现那里已经鼓起了坚硬大包,“这也就是家里没有上人,我脾气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