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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这个畜生!”老黑猛地冲了出来,他的声音因为号哭而变得嘶哑,但却已经毫无惧意。他指着王天逸的鼻子大骂道:“老伯、婶子救了你的命!你却做出这种丧尽天良的事情!你这个畜生!”
喊最后一句的时候,老黑的嘴已经差点咬到了王天逸的鼻子,但王天逸一动不动,脸上也毫无表情,只有身体越来越剧烈地抖动!
“我要去叫人抓你这杂种!”老黑看着王天逸那毫无表情的脸,—把揪住王天逸的领子,转身朝着夜空大吼起来:“来人啊!杀人啦!来人……”
“叫你喊!”王天逸一声大吼,右臂旋风般地朝老黑的脖子砸去,那长袖被卷起的劲风吹开,露出一把流满淋漓鲜血的菜刀。
尾声
王天逸的眼泪流了下来,这是温暖的眼泪,因为里面饱含着幸福。
小镇沸腾了,男人们倾巢而出,点着火把,拿着镰刀、锄头慢慢从山脚往上搜,搜寻那个凶手。
那个杀害两个白发苍苍的老人和一个平凡乞丐的凶手。
整个小镇都因为这暴行而愤怒了。
王天逸就跪在半山腰的小溪边,腹中的剧痛让他一次次地伸着脖子,额头在地上犁了一道沟。终于,他又吐出一口鲜血,这才好受了些,他斜着倒在溪边,身体蜷成一团,看着山脚下的火光在慢慢地朝上移动。
身体的蜷曲使他全身的血味都涌向了鼻腔。那血味极腥。
因为这血腥味,一头猛兽在王天逸心中被惊醒了,他看到它怒吼着,猛扑上来要把他撕成碎片,而他只能无力地躲闪,悲惨地号叫,就如同一只可耻的豺狗面对一头被他的恶行激怒了的狮子。
王天逸猛地爬了起来,再次跪在那里,不过这次他不是吐血,而是呕吐,但他空空如也的肚里什么也吐不出来了。
两行眼泪汩汩地流了出来,王天逸用额头猛烈地摩擦着肮脏的土地,他呜呜地哭了起来,他哽咽着低声念着:“我是个畜生!我是个畜生……”
悔恨感和罪恶感化成的雄狮几乎要撕裂了他。
杀一个全副武装和你不共戴天的高手是一回事,而杀一个不会武功的老人或者朋友是另外一回事,更不要说这个人是你的救命恩人。
前者是搏杀,后者是屠杀。
前者是战士,后者是畜生。
“我为什么一定要杀他们?”王天逸猛地仰面号叫道,“为什么不放过他们?我是逃犯,人人皆可杀我!我这条命都是他们救的!我还能要求他们什么?”
他闭上眼睛痛苦地抽泣起来,两只手慢慢地盖住了脸,但沾满血污的手一碰脸,王天逸就把手张开,低头剧烈呕吐起来。那手上的血腥味令他闻之欲呕,他不是没沾过血。但没沾过不会武功的老人和朋友的血。这种血腥味格外重。
王天逸连滚带爬地跑到溪边,发疯地洗起手来,还没几下,手上已经愈合伤口全被搓开了,双掌鲜血横流。他越洗,手上的血就越多。
血洗不掉了。王天逸又一次把手小心翼翼地往鼻子边凑来,但他又一次低头剧烈地呕吐起来。小溪很浅,王天逸耳朵还在水上,脸已经碰到了鹅卵石,他只挣扎了一下就不动了,因为他愕然发觉原来清澈的小溪此刻也泛起了血腥,那是他手上的血。
他木偶般机械地撑起手臂,慢慢地把头拉上水面,水波轻轻消散,平静下来的溪面如同镜子一般亮了起来。
一个影子在微微震颤的镜面上浮现出来,那是一张丑陋不堪的脸,布满了还未消肿的伤痕;上面还有黑色斑点,那是溅在脸上的血迹;撕裂的嘴唇还在微微战栗,急遽地呼出一口口气息;最上面是一双惊恐的眼珠,因为面对内心雄狮的审判而疯狂游移,如同黑暗中肮脏的耗子
王天逸猛地朝那张脸打去,用尽全身力气。“咚”的一声,水花飞溅了,镜子破碎了,脸隐去了。
王天逸伏在小溪边放声号哭起来。山下的火把越来越近了,村夫们义愤填膺的咒骂声已被山风吹送了过来。
“还有谁?还有谁?……”王天逸突然又抽泣着叫了起来,反复地叫着,越叫越快,最后已经如同癫痫病人一般狂喘了。
还有谁可以救自己?王天逸问的是这个问题。
父母已经仙去,他们不是。
范德远?他甚至还突袭过自己!
川秀放了自己,但发誓再不认识自己了,他也不是。
乾捷?他更不是。
丁三?唐六?他们都太远了,但他们背后才是真正的力量,那江湖的力量,会救自己吗?
但就算救自己,救得了这命,但救得了手上这血昧吗?
我这浑身血腥的野兽配他们救吗?
同门、朋友还有敌人,所有人的面孔在王天逸眼前急剧转动,最后化成一头恐怖的猛兽,它对着他阴阴地笑了起来,舔了舔舌头。
它是谁?它是什么?王天逸不知道。
但王天逸知道它要吃掉自己,或许它已经吃掉了自己的一大部分,否则自己的身体怎么变得如此肮脏、血腥,连自己都难以忍受!
王夭逸突然立起腰来,他指着夜空中的繁星大笑起来,他哈哈笑着叫道:“我不是我了!”
接着笑声戛然而止,指着星辰的他又痛哭起来,他喊道:“天啊!”
天地虽大,却再无我半分立锥之地。
人群磨肩擦踵,却再无一人与我相识。
就连自己也认不出自己来了,不敢认,也不想认!
身后的叫骂声越来越近,身受重伤的他逃不掉的。但就算逃掉又能怎么样昵?
能逃到天涯海角吗?能逃得了一世吗?我配逃吗?拖着这肮脏的身体、带着满身的血腥味活着?王天逸嘲讽一般地咧开嘴笑了。
那么前方呢?他慢慢抬起头去,前方是广袤的黑暗,里面吹来的是冰冷如尸体般的风,带着一股浓得化不开的血腥。
他行尸走肉般站了起来,伸手解下了自己的腰带,在溪边树杈上打了结。他仰头看了一眼天空中的繁星,似哭又似笑地呜咽了一声,顿也不顿地把头钻进了绳结。
最后,他长长地叹了口气,闭上了眼睛,一脚踢翻了踩着的石块。
树杈猛地一顿。
绳结陡地拉直了。
头上是璀璨群星。
脚下是潺潺溪水。
身边是呜咽夜风。
风中弥散着最后的叹息。
他幽幽地荡在空中。
一切都如幻梦一般。
冰冷消散了,血腥消散了。
王天逸感觉到身体传来了温暖,鼻尖还嗅到一丝衣服上特有的芬芳。
“这是哪里?天国吧?”
他睁开了眼睛,眼前是一个清矍的仙人,他白色的胡须飘扬在风里,双手有力地抱着自己,他平稳得如同年少时躺在父母的怀里。
仙人对着他笑了,这笑容化成一阵暖流驱散了他心中所有的阴霾,他情不自禁地伸出手去,想去触摸那慈祥的、不可名状的、散发着温暖光辉的脸庞。
越过仙人的臂弯,王天逸突然看到仙人身后站着两个熟悉的面容,那正是他的父亲和母亲。
王天逸的眼泪流了下来,这是温暖的眼泪,因为里面饱含着幸福。
仙人笑了:“孩子,你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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