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追忆·年华
雍正八年的六月中旬,天气微微的热起来,山中的草木都丰茂起来,到处都绿得很漂亮。
我送长生下山。我们一路无话,直到快到山下了,长生忽然说:“娘娘,不用送了。”
我抬头看着他,他也三十多岁了,和我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不同,他眼睛里的骄傲和任性少了许多。再加上这几个月来他一直颠倒黑白的忙着,满脸都是憔悴之色。
“我知道你心里难过……”我忽然说不下去,只觉得这时候言语都是苍白的。
阳光很明媚,透过繁茂的树叶漏下来,一阵微风吹过,地上点点碎金。
上个月,长生用尽了所有的努力,还是没有能留住十三。
“……你说,人死了之后,会有知觉么?”长生转过身,走在我的前面。
“那个人走的时候,我也这么想过,这么问过。淋了一整夜的雨,哭干了眼泪,想破了脑袋,也没个答案。你知道答案么?”他自顾自的说着。
我想到那一年,我第一次与十三说话,是在木兰的围场,他笑着,眼睛看着我,眼神却不集中,似乎有一点漫不经心,说:“你一点也不像小楼。”
说完打马跑开。
那时,好象也有很美的阳光,晒得人想流泪。
我一直没有告诉过十三,其实,他真是一个美少年。那时候,好看的眼睛,懒洋洋的笑容。
让我到现在都难忘。
“其实死并不可怕,可怕的是被死分离。”长生低低的说。
“可是,我还是没有勇气去追随他们。每次都是这样——我又逃跑了一次。这个人不在了,我就赶紧逃,逃离能给我回忆的地方。”
“安慰你的时候是一回事,不过轮到自己的时候,我不知道该对自己说什么。”他的声音有些恍惚。
“应该,不是真的吧?”他自言自语。
“不是真的。”
长生忽然蹲下来,我站在他身后,看他的肩膀颤动。
一次,又一次。看见爱的人死在自己的面前,无能为力。
我知道,长生是爱十三的。
从什么时候开始知道的,我自己也不清楚了。总之就是知道了。
我走过去,蹲下来,扶住他瘦削的肩膀。
“长生。人死了之后,是有知觉的。”我对他这样说。深信不疑。
长生慢慢站起来。与我并排走着。
我缓缓的说:“他真是一个好人。喜欢笑。笑起来又好看。我听说他教训起人来很严厉,但是我从来没有看过,在我面前,在孩子面前,他总是很温和。所以我想他骨子里是一个温柔的人。”
“他喜欢的乐器是琴。他最喜欢他四哥弹琴的时候。我见过他央求胤禛给他弹琴。那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大约是第一次废太子的时候,他被圈禁,放出来之后,就跑来见胤禛——真是跑进来的呢。一起喝酒,然后借着酒疯就求胤禛弹琴。可怜兮兮的求胤禛,好象一只小狗。胤禛一弹他就跟着唱,胤禛就停下来不许他唱,他就闭了嘴,胤禛再一弹,他又开始唱。两个人就这么折腾了好久。那天真是快活……”
不知不觉,眼前的路就有点模糊。
长生轻声说:“胤祥。”
细微的悲哀的笑容。
我愣住了。
长生对我说:“我只是……听到你提到了皇上的名讳。很亲密的样子。名字,对一个人来说,太重要了。我却从来没有在他面前叫过他的名字。”
“胤祥。”
他抬起头,对着远处的天空,不断变幻着白云,轻轻吐出这个名字。
好象,想召唤回什么。
眼睛里有那么多细致的感情流动。
“为什么不告诉他呢?你不是一向不想被世俗和礼法拘束的人吗?长生?为什么不试一试?”我问。
他微微笑了,看着我,说:“因为我想和他感受同一种痛苦。”
我不明白。长生接着说:“或许,什么原因也没有。”
长生就这样走了。
他走了之后,我一个人独自想了很久。
十三快不行的时候,我也过去了。虽然帮不上什么忙。
见到他的时候,他已经非常非常瘦了,四月天,依然盖着很厚的棉被。
我轻声说:“还是请皇上过来看看吧。”
他已经不能说完整的话了,费劲的摇头,说:“别,他……看了……只会伤心。”
我的泪水忽然就落到了他的脸上,慌忙为他擦去。他只微微笑。
他是不想他的亲爱的哥哥看见他死之前痛苦的样子。这样,以后他最爱的哥哥回忆起来,会轻松一点,至少没有最后的诀别。
他最后弥留的时候,长生格外的沉静。漫漫长夜里,福晋和我都熬不过去,长生却能一夜一夜的平静的照料下去。
现在想来,长生大约有四天没有合过眼。
当十三的生命终于消失的时候,我亲眼看到长生慢慢瘫了下去,面色如熟睡的婴孩。
兆佳氏在我怀中哭成一团。我的心却回到了遥远的过去。
他那时还年轻。最后一次跟着康熙去南巡,特意过来问福晋和我要带些什么。春风都比不过他年轻无敌的笑。
那时候,没有阴谋,没有煎熬,没有求生的挣扎与厮杀。好象童话的结尾,他是幸福的王子,过着没有烦恼的生活。
只有我,不论是当时,还是如今远远的,想起他的灿烂温暖的笑容,知道那不过是故事的序幕,原来故事里面真实的内容,却是这样暗淡。
但至少,至少,他最后,还有一个最爱的哥哥一直守护着他。
我在梦中仿佛又见到了十三。他挽着最爱的哥哥,要他弹琴。
那也许曾是他最幸福的时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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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我目前唯一一次写得哭下来。
非常非常喜欢十三。
尾声:勿忘
我是下午的时候醒过来的。
爸爸妈妈都守在我的身边,见我醒过来了,都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阿离,你睡了三天了,吓死妈妈了。”妈妈抱着我,好象我是一个小孩子。
“一听到你在北京出了事,你妈吓得魂都没了。立刻就飞北京了。”爸爸在一边说。带着黑眼圈。
我哭了下来。心好象撕裂了一样痛。
做了一个噩梦。
也不能说是完全的噩梦。
“阿离。我爱你。”
“我爱你。”
好象是有人这么说的。
我要想一想这是个什么梦。我喜欢记住我的梦——那也是我生活的一部分,或者说我通过梦拥有另一种生活。
但是有时候,我会在醒来的一瞬间忘记我的梦。
就像现在,我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回忆我的梦。它被一下子挤到我抓不到的地方了。
但是,看到妈妈爸爸真的很开心。
好象分别了几十年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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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星期之后,我出院了。爸爸妈妈也回去了。
生活又恢复了正常。我接着准备明年出国的事情。
偶尔会做一些奇怪的梦,又记得不太清楚。
有一天我又路过那个把我砸伤的地方。那个院子居然还没有拆。想到那时候我是看出来那地方似乎埋着什么的。好奇心害死人,但我还是想去看个究竟。
进去之后,看到那面墙整个已经塌了。
我找到了一把铁锹,把砖头泥土扒拉开。然后蹲下来,慢慢翻看。
终于被我找到了。我的心顿时被愉悦的感觉充盈着。
那是一块寿山石,是篆刻用的好材料。
我在摸到那块石头的一瞬间就知道了。
奇怪,我并没有学过篆刻。
不管那么多了,也许是以前听说过。
我迫不及待的掏出手纸擦干净那一方寿山石。看上面刻的是什么。
映入眼帘的是一个“离”字。好象女人的手笔,很纤细的感觉。
为什么……这么熟悉?
离?
我的小名啊。
我翻过那块石头,它的背面居然也很罕见的刻了字。和刚才显得柔弱的字体不同,这样有力的痕迹明显是一个男人的作品。
是两个字——勿忘。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
已经是十一月份了。我忽然打了一个冷战。
一阵风在我耳边吹过,好象一个人的呓语。
阿离。
勿忘。
我握着那个寿山石。茫然得要哭下来。
晚上的时候做了一个梦。
梦里面我抱着一个人,靠在他的胸前,对他说:“对不起。我好象什么也不记得了。”
第二天早上起来。眼睛里全是血丝。
抓起石头再看看,又没有了昨天的情绪。好象,只是巧合吧。
给那位学长看了,他也说是普通的印章,并不是出自名家。
于是就放在自己身边,有时候看着那两个字会失神。
我有时候是一个想象力丰富的人。正反两面的三个字,足够我幻想出许多故事,比如这是一个外表冷漠的男人,爱上一个叫“离”的女人,于是用这样含蓄的方式向她示爱。
在比如,一个女人和一个男人彼此相爱,但是却又因为种种原因有着隔阂。于是就用这样微妙的方式沟通和倾诉。
或者他们是一对相爱的夫妻,妻子在石头上刻下自己的名字,丈夫希望两个人永远不要忘却这段感情。
也许,这是一个人心愿……一个人的秘密……
总之,那两个人一定是彼此相爱的。
一定是。
我很想知道,那个女人看见那个男人为她刻下“勿忘”,这两个字时候,是怎样幸福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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渐渐的开始习惯晚上做同一个梦。
“我爱你。”
会爱上一个虚幻的影子吗?
不知道。不过我喜欢那个影子对我说爱。
我也爱你。不知名先生。
尽管你只出现在我的梦中。就请今夜再入我梦,陪我一夜好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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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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稍微改了一下。觉得这样改一下比较好。
番外之弘历篇(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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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岁那年,我被送进宫中,陪伴这个天下最尊贵的人。
其实早在这之前,我就知道我被给予了很大的期望。
“你阿玛子嗣单薄,你就要多担待些,不要让他失望。”我的额娘是这样对我说的。她微笑着说这些话,我忽然就洞悉她那真实的愉快的想法——我的兄弟少,也就意味着我的对手少。
那么,我又是什么时候开始就把我的兄弟们就当作我的对手了呢?
“三哥哥今天射了一只小鹿送给我!”欢天喜地的告诉额娘。
是三岁,还是四岁时候的事情?
“弘历,”额娘冷冷的说,“他是你的敌人。永远。所有人都是你的敌人,除了我。”
“只有额娘不会骗你,不会伤害你。”她的声音软和下来,带着些许伤感。
我的额娘并不是一个有野心的人。她只是想保护我,所以必须及早把真相告诉我——我不是说我的三哥哥真的是对我具有威胁的人,后来的事实证明了这一点——我只是说,她把那些事情的实质揭露给我。
尽管我当时只是一个孩子。
当我的阿玛告诉我我将被送进宫陪伴那个我没有见过几次的爷爷的时候,我脑海中电光火石的想到的是——或许我的命运已经开始改变了。
三哥也坐在一边,对我微笑。我敏锐的感觉到似乎这个决定也有他的一部分功劳。
我并不感激他。
从阿玛书房出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站在檐下,下人为我披好外衣。转身看到三哥也出来,就与我一同走。
默默走了几步。三哥忽然低声说:“弘历?”
我对他微笑:“三哥有什么事么?”
他停下了脚步,认真的看着我,说:“宫中不比家中。弘历要诸事小心。”
“……不过也不要太拘谨了。”他又赶紧补充说。
神色中全然是关心。
我垂下头去,差点笑出来——我不适应他这样的温情脉脉,好象太假了。
他忽然伸手拖住我的手。手心很温暖,指尖很凉。他就那样用掌心裹住我的手,将指尖微微向外张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