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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娘,你又来这里作甚。”
“玄龄他快来了,我来这儿只想说,这回,他若……你就……”
李世民听罢点点头,朝身后内殿指指,便又重新正襟危坐好。李世民刚做好没多久,门外小太监便来报房公求见,李世民咳两声清清喉咙,低声道“宣——!”
房乔一进门便直言不讳:
“皇上,请收回成命,将那小福子召回。臣消受不起。”
李世民一脸受挫的模样,上前两步,低语道:
“师父莫不是嫌弃朕无能,连个太监都教不好?”
“皇上,这‘师父’二字,不是早就不能叫了么?那小福子服侍得很周到,只是毕竟习惯有所不同,臣实在消受不起。”
“那就换一个,我这儿还有个机灵的小太监,这次一定成。”不等房乔拒绝,李世民便朝身边内侍吩咐道:
“让竹间出来。”
“皇上,真不必如此,皇上美意臣心领,只是臣确实无法再带个累赘在身边。”
“师父果真是嫌弃朕——朕是不是不该做这圣君明主,不然朕退位,师父来做可好?”
房乔表情一僵,一贯挂着的浅笑像是被霜冻住,无奈叹了口气,只得默许皇上胡来。
“竹间,往后你就跟着房公,不可有违。”
这回是个皮肤黝黑,看着沉默寡言的小太监,应当比上个利落。房乔默默庆幸些许,无奈带着这硬朗少年去找长孙无忌一同监修律令。
到了吏部,房乔便毫不耽搁,先坐下翻着近几日的进程。这竹间确实机灵,一见他坐下,便开始铺纸磨墨,手法娴熟利落。
过了些许时候,他看到些条令过严苛,便喊来了长孙无忌:
“长孙兄,绞刑五十条为砍断有趾,这种肉刑太残酷,我看改为加役流,徙三千里,居作三年就是。”
长孙无忌靠过来一看,柱塞凝思片刻,也果断点头同意。
“那就这样,我一会儿拿去给皇上瞧瞧这么改成不成。”
房乔微微颔首,正欲提笔蘸墨,圈点修正,却不料这竹间竟然冷着脸将那磨好的墨给洒了出去!
“你这是作甚?”
“回主子,磨好的磨若隔了这么久再用就干了,若是让皇上知道我磨得墨这么不济,是要杀头的。”这小太监一本正经,不苟言笑回道。
房乔笔尖一顿,只觉今日许是不会比昨日好上多少。
果然,到最后别说这一整天,这才过去大半天而已,吏部的墨条竟然都被这竹间给磨光了!他手上一刻没停,不停磨墨,又不停洒墨,每次递上来的墨若不是完美状态,便会被他无情洒掉,到最后,他压根也没写上几个字,只是坐在一旁,看他神乎其技的磨墨技术。
直到吏部最后一根墨条耗尽,房乔只得无言离席,起身回家去接着编写,然这小太监果然也一道跟来了。
“竹间,你不必与我一同回家。”
“皇上吩咐,要寸步不离。”
就这样,房乔不得已只能带着这晒得像是墨条一样的黝黑少年一同回了房府。却不料,在前堂就见到笑容满面的窦云华正给几个女僮吩咐活儿,嘀嘀咕咕叨念着要请些名门大户的夫人,来家里坐坐。
第一七八章 唇枪舌战
房乔穿过前堂,回到寝房,将房门一关,把这黝黑的小太监便关在了门外。这难得能有些清静,趁着竹间没再来扰他,他便毫不耽搁接着处理白日里没做完的活儿。
约莫过去半个时辰,都没半丝动静来扰他清静,修好肉刑相关的条令,搁下笔小憩,一边磨墨一边不由自主想起来这两天这两个小太监的事。
无论是小福子还是竹间,这两人全都透着怪气,宫里的宦官、内侍他见过的也不少,可像这两人这般极端,他实在是没遇上过。只怕不知皇上又和谁盘算这些什么事,不过会是谁呢?谁还能这般在乎他的事?
他不由想起昨日小福子那双灵动的圆眼,薄唇微张,轻声呢喃了一句“杜娘”。
会是你吗?
只是,你现在不该恨我才对吗?
那持墨条的手势,分明与你不同,为何我却像是见到你一样,莫名安心呢?
他忍不住自嘲一笑,分明是自己将她推开,为何这时候却又莫名贪婪,想要她就像往日一般,哪怕整日都不发一语,只要那样默默守在他身边便好。
“师父,你该不会真瞒着我,做些什么……”
想着想着这两日怪异的状况,归根结底,他脑中实在只剩下言之清那无关风月的笑脸。说到底,这一切的变数,只怕也就在他手里了吧。
思忖片刻,他正欲继续提笔落子,却不料偏巧这时候,敲门声响了,他一询问,果然是竹间。
“你就在房家自便就是,我在房里歇息,不愿人打搅。”一边说着,他笔头的速度又快了些。
他这是在干嘛,到底他是主子还是那小太监是主子。怎的将他步步紧逼,搞的这般狼狈?处理公务竟然还要藏着掖着,这成何体统?
“主子,后院着火了,在默堂里头窦郡主似是安排家宴,只是下人犯了错,郡主勃然大怒,正嚷嚷着要罚人,主子要不去看看,只怕要出事儿的。”
毛笔啪嗒一声落在桌上。一道墨痕不识相地化在他袖上。今儿到底是怎了。怎没一处顺当?
房乔无言打开门,不得已随竹间一同朝默堂走去。
说来,他也算是愧对窦云华,若再过个把月。他还不死,只怕这窦云华便性命堪忧。若他所料不错,离皇后娘娘诞下龙子的时候不远了。
不过若是此时将她留在身边,只怕照他现在这狼狈模样,不仅不能顾她周全,反倒可能拖累她。
毕竟,皇后娘娘都对他亲口说过,想离开宫闱,而这聪敏狠厉的娘娘。又偏偏巧也是那独孤家的人。照她那玉石俱焚的个性,这阵子的平静,便是她全心安胎,为诞下龙子后的暴风雨而积聚乌云的时候吧。
脑中满满全是她的事,她的嗓音。却竟然真听到了她的声音?
房乔愕然抬头,正见到默堂里她满面春风的笑脸,她嘴里洒脱的大笑,竟让他一时忘却烦忧,不自觉地加深了笑意。
不对,这儿不是窦郡主在惩处下人?竹间不是因为这个才叫他来的?
他驻足而停,远看这屋里的场景。
“红娟,这沏茶的铜壶备好没?绾碧,把尉迟将军送来的佳酿取上两坛来。东歌你去寿苑,叫珮姑姑一起过来。翠瑾、黄莺你俩去门口接人。再就是邱弟,你带人把这洒在地上的茶水擦干,去找管事要些绣棠的方步,把这桌盖上,这划痕便瞧不见了。”杜冉琴一边紧锣密鼓地派活儿,一边亲自上阵帮着收拾满地狼藉。
“杜冉琴,你已经是被休了的女人,怎的还有脸面回来?!”
“窦娘,你是不是搞错了?你若叫我名字,就叫我独孤琴。虽说是休离,不过可真不巧啊,我呢,现在改了名,是独孤家嫡宗长女,又是当任独孤家族长,论家中辈分,就是皇后娘娘见了我,也要礼让三分。并且从兄是尚书右仆射,长孙夫人裴彩依、尉迟夫人苏双儿、黄门侍郎之妻秦采薇全是我闺中好友,今日之宴,你邀了她们三个,她们便通知我来啦。怎的,这也有错?莫不是,你瞧不起杜家,瞧不起独孤家?”
窦云华让杜冉琴噎得半个字都吐不出,这番话听来合理,可这女人是怎么回事,被夫家休离,不该羞愧难当,锁在家里自惭形秽吗?那日见她,她还一脸挫败,狼狈不堪,怎么恢复的这么快?
“那在房家,我是要过门的夫人,处置下人岂容你多嘴?”
“我没多嘴啊,不过是看不过有些人仗势欺人,一时热心,不过说说风凉话,这房家的侍卫听了不敢动手,我也没办法。我又没命令谁,他们不照我说的做,我又能如何?”
没错,方才红娟不愿听窦云华的吩咐,顶撞了起来,将摆好的茶台全给撞翻,搞的默堂一片狼藉。窦云华便让守卫来给红娟掌嘴,还要她跪着磕头认错。正巧杜冉琴进来,说了句“敢动手的人滚出房家。”结果就真没人动手了。
“这也就罢了,这家宴之事,我自有安排,轮不到你吩咐下人做事!”
“笑话,我吩咐?我吩咐什么了?你连下人的名字都叫不出,谁知道你是让谁做啥?我是怕你一会儿丢脸,好歹这儿也是我前任夫家,招待贵客就弄成那个样子,啧,我看见也就算了,让别人瞧见,我都脸面无光。我不过是随便说说,她们照做,我有什么办法?”杜冉琴摆出一脸无辜相,耸耸肩,眨眨眼,丝毫不介意窦云华的怒气冲天。
“你等着,我这就去叫乔郎过来,让他看看你这女人是如何搅局的!”
“我说,你还没过门就办家宴,这才叫不懂规矩吧?”
“那就看看,他会帮我说话,还是会帮你这个被休弃的娘子。”
听到这儿,房乔竟忍不住翘唇笑了,她还是这么有精神,这倒叫他放心许多。看到这一出戏,他到觉得这几日的紧张感消除了大半。看她扮猪吃虎,伶牙俐齿的模样,实在是有趣,若不是窦云华已经转身出来,见到了他在门外瞅着,他还是会默不作声,接着看一会儿,就全当是他自私也好,这种消遣,往后只怕再想见到便难上加难。
“乔郎,你瞧见没有,她竟然还厚着脸皮来这儿捣乱,实在是叫我难堪,你说说看,今日她是不是该避讳,不该来这儿?”
房乔浅笑着看看窦云华攀附在他身上的手臂,并没推开,转脸轻声问道:
“不知杜娘今日来房府所为何事?”
“阁下叫错了,娘子前些日已改姓独孤,虽暂住杜家,却更名独孤琴,房公万福。”
“好,那独孤一娘,你来这儿,可是因嫉恨而惹事?”自打独孤虹失踪,杜冉琴重回独孤家,她便顶上了独孤虹的位置,位列独孤家嫡宗长女之位。
“房公真是好逗趣,若不是请柬发到独孤家手里,我也不乐意来得。不过现在世风开放了,虽说是前夫家里,可是既然这准夫人都不介意,大大方方来请我,我若不来,岂不是小气?”
“哦,那便是贵客,房公有礼了。云华,道歉。”
窦云华听着这俩人三言两语对话完,脸上五官都移了位置,自打碰上这杜冉琴,她一贯竭力守护的温婉脱尘的形象便被打的七零八落,碎成一地,怎么也拼不回来了。她本以为请柬到了独孤家,定会是宇文岚之妻独孤蛩来,怎么也没想到,会是她!
重新整好面目神情,窦云华松开挂在房乔身上的手,温婉一笑回道:
“不,我想大娘会错意了,我私下与独孤蛩交好,本以为应是二娘来的。”
“哦?可是这请柬上写着,请独孤家赴宴。窦郡主该不会在尼姑庵里呆久了,连最基本的伦理纲常、备份尊卑都搞不清,以为次女可以代表家族出席正式宴请吧?若你想请她,就直接说明独孤蛩这三个字,否则,按照你这写法,她即便是想来,也不敢来啊。”杜冉琴说罢便抿嘴轻笑了两声,若不是强行按捺着,说不定早就捧腹大笑了起来!
她早就想这么损窦云华一番啦!在法宏寺见到静安师太开始、在上元节宫宴上她见到窦云华开始,她就想这么说了——“你是不是在尼姑庵里呆久了”;这句话现在说来,也一样过瘾。
跟在房乔身后的竹间不经意之中嘴角一抽,只觉这窦云华与杜冉琴只见暗潮涌动,又是一场唇枪舌战要开始。只不过,这倒也罢,这房乔脸上怪异的傻笑是怎么情况?他……莫名其妙被大姐抓来扮成太监,已经觉着精神有些疲惫,现在看着这让人搞不懂的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