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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凑过去一看,竟见到一副美人图。画中之人温婉明媚,倾国倾城,她身为女子都颇为妒忌。
“玄龄……这是?”她勉强克制住酸涩,轻声询问。
“曾经让我弃画之人。”
“她……是……”杜冉琴这时心下已经猜到了七七八八,她听珮姑姑说起过房乔儿时的遭遇,一想起他小时候受的罪,眼眶就不由得红了。
房乔回头见着她落了泪,忙搁下了笔,将她揽入怀中,轻轻哄着。他极少见她哭,她可以说是他见过为数不多的坚强女子,怎的今日好端端,近来也无事,日子也安宁的时候,她红了眼眶?
“你怎哭了?”
“瞧见你画了个美人儿,心里头难受。”她随口搪塞。
“这是我头一回试着画娘的样貌,先前总怕想起往事,少了些勇气。”
房乔先做解释,又接着道:
“杜娘,你坐下,我知你不单是为此,可是三娘之事让你忧心了?”
杜冉琴自是不想让房乔再回忆起儿时的苦难,忙接着话茬道:
“萧瑀,我看的出来,遗爱和遗直的阿父,一定是萧瑀。玄龄,你说我该怎办才好?”
说来,这事儿倒也真的让她有些心神不宁。前两日,她见到萧瑀时,就突然想明白了许多疑团。难怪她总觉得遗爱和遗直长得很像一个人,却总想不起来是谁。那日见着萧瑀,见着他那尖下巴和凌厉的剑眉,她一下子就想明白了遗爱和遗直会是谁的孩子。
她大抵估摸着,这事,怕是房乔自从见着遗爱和遗直那时起,便已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待大业安定,再作打算。萧瑀与我朝中不算熟稔,难以轻易说服。且他是前朝皇后之弟,朝中关系微妙,若是来日见到百里兄,或者还有些机会搭个话。”
杜冉琴默默点了头,她好些年没见过百里漠也不知他在江南日子可否舒心。等着房乔觉着朝中安定下来,她便要找机会再拜访百里家,想办法同萧瑀搭上线才行。虽说如今,她可不会再怕那萧婉雲,可为了三娘冉芸的幸福,她总得斟酌斟酌,不能冒失。想到这儿,她便浅吁了口气,道:
“眼下只得先劝劝三娘,再做打算。”
“杜娘,若……你同我一起回长安,你可有信心能应付?”他突然话题一转,弯起眉眼问她。
杜冉琴一愣,无奈摇了头,解释道:
“我……眼下,哪里走得开?我若真走了,怕是卉妹妹明日就能出家去,常伴青灯古佛了。”
家中老夫人年迈,没人照看很是危险,房珮腿也染了风湿,不如以前硬朗。房卉一直清静地跟出家人一般,早过了及笄却仍不愿出嫁,她若不将这小妹的婚姻大事放在心上,便是她这长嫂失了本分。这房家,房乔自是能说走就走,可她若走了,这家就垮了、乱了、散了。她哪能走得开?
第七十二章 房谋杜断
房乔听罢一愣,猛然想起这次回来,他就只和房卉打了一声招呼,便没再见过她。房卉性子极为冷清,日日闷在菊苑里,常常让老夫人和房珮都忘了还有这么人,没料到杜娘竟如此细心。这家中有了她的打点处处顺当,倒差点让他忘记了这都是她的功劳。
“杜娘,再过两日,我就要走了。”他轻浅一叹,将她拥入怀中。
两日的时光,光是准备行囊都觉得太过匆匆。
房乔走的那日清晨,杜冉琴一大早就没了人影,大伙儿知她是怕触景伤情,便没再找她。房乔别过老夫人和珮姑姑,便上了马车,去宝粹阁接秦采薇。到了宝粹阁,他嘱咐了苏慕卿几句,让他先替自己教着家中四个孩子读书写字,也嘱托了他教导遗则练箭。
宝粹阁里,秦采薇也收拾好了行囊,临走时不舍地同大伙儿道了别,转头对双儿嘱咐:
“苏娘,往后这布庄、首饰的生意,就靠你了,若是你搞砸了,看你可还有底气在我这儿嚣张!”
“秦采薇!小心你的毒嘴巴!当心你的登善受不了你这脾气!”双儿气鼓鼓地瞪眼儿回道。
“谁理你!少郎要走了,我可不能耽误了他行程!”秦采薇噗哧一声笑了,背着红包袱,梳着双螺髻,喜滋滋地上了马车。
秦采薇上车后见着房乔噙着浅笑,盯着她和双儿吵嘴,忍不住出言问道:
“少郎,你真舍得留夫人在平阳?”
房乔没回话,只是掀起了车帘,将头探出马车外,轻轻笑出了声。
那对街的顶楼,有个穿着一袭黑白双条罗裙,盘着抛家髻的美娘子,正朝着马车痴痴地望着。
他就知道,她不会舍得不见他一面,就让他走了。他朝那别扭的人笑着挥了挥手,才转头对车夫吩咐道:
“去长安。”
马车绝尘而去,他将手探出帘外,轻轻挥动,直到走出了她的视线。
……………长安城中…………………
自秦王平定王世充后,太子洗马魏徵便多次告诫李建成,直言秦王功盖天下,内外归心,而太子却没有大功可以镇服天下。李建成自是焦虑万千,魏徵与王圭便一同劝谏李建成趁着乱党刘黑闼的兵力分散逃亡,兵力不足万人又缺粮草之时,用大军进逼,并亲自去攻打以获功劳。魏徵认定了此举可广结山东豪杰,以便太子立功与秦王抗衡。可太子李建成却迟迟不肯行动,多次错失了良机。
魏徵见李建成没什么兴致争功,更是怒道:
“你既不愿立功,那你就立即杀了秦王,永绝后患!”
李建成闻言缄默不语,斟酌再三,认为已失去一个兄弟,不愿因妒忌再自伤骨肉亲情,摇头否决了魏徵的建议,只说待到不得不行动时,再做考虑。魏徵怒极,罢官离去。
紧接着,朝中便皆知秦王平了王世充。李渊让几个贵妃到洛阳挑选隋朝宫女和收取仓库里的珍宝。几个妃子趁机私下向秦王索要宝物并为自己的亲戚求官,秦王只答:“宝物都已经登记在册上报朝廷,官位当授予贤德有才及有功之人。”秦王直白拒绝了几个贵妃,行事太刚硬,结果与众人结了怨。
而后,秦王因淮安王李神通有功,拨给他几十顷田地。张婕妤之父通过张婕妤向李渊求这些田,李渊便手写敕令将这些田赐与他,可李神通却因秦王的教令在先,不让田。张婕妤便向李渊告状道:“陛下敕赐给我父亲的田地,被秦王夺去了给了李神通。”高祖因此大怒。
此事过后,尹德妃之父尹阿鼠骄横跋扈,在杜如晦经过他门前时,派几名家僮把杜如晦拽下马,乱棍鞭笞,极尽嘲讽。而后,尹阿鼠怕秦王告诉李渊,便先让尹德妃对李渊说:“秦王的亲信欺侮我家人。”李渊更是气急,怒斥秦王:“妃嫔家都受你欺凌,何况是百姓!”秦王反复为辩解,李渊却始终不信。
虽说杜如晦虽并无大碍,忍了一时之气,可秦王却无法坐视不管,李玄霸性子本就激烈,险些与尹德妃正面冲突,被杜如晦勉强制住才算作罢。
自此,秦王每次在宫中侍奉高祖宴饮,面对诸位妃嫔,便想起母亲太穆皇后死得早,不免叹气流泪,惹怒了李渊。各位妃嫔更是趁机诋毁秦王,对李渊说,秦王流泪实际上是憎恨各位妃嫔,更添油加醋地哭做一团,嚷嚷着圣上作古后,各位母子必定不为秦王所容,会被杀得一个不留!
李渊本以秦王功高,动过改立太子的心思,至此却打消了这念头,对秦王逐渐疏远,而对李建成、李元吉却日益亲密。
不过三个月的时间,等房乔重回长安之时,秦王已然成了风口浪尖之人。
秦王府中,房乔驾马直入,等不及报备,便直朝着秦王书房走去,推门进入,正见到李玄霸和杜如晦商议对策。
“秦王,这就是你所言一切安好?”房乔神色凛然,语气陡然厉了几分。这才过去三个月,朝中就大变了样子,他若多走些时候,那还得了?
“只怪那尹德妃太可恶!”李玄霸一想起杜如晦受辱,就勃然大怒。
“眼下看来,智取不成了。兄弟相残,指日可见。”房乔深深叹了口气,有些事是他尽了力却无从改变的。
“玄龄,你可有合适的计谋?”杜如晦忙问。
“这计策有二。其一,暗中运筹,待时机一到,兵谏圣上,改立太子,留下李建成和李元吉活口,可此法当会后患无穷,怕是来日这皇位之争,永无休止。其二,伺机待发,玄武门兵变,杀太子建成,杀弟元吉,兵谏圣上,夺位自立。”
房乔说罢,便闭上了眼眸,转身离去。
“克明……依你之见,我该如何是好?”李玄霸苦涩一笑,见师父负气离去,只得偏头征求杜如晦的建议。
“玄龄这计策,说来根本没得选,唯有夺位自立可行而已。”杜如晦目如磐石,给出了最终的谏言。
“杀长兄自立……此后……我便将这位子,还给二兄,就算是我欠下二兄的情谊。”李玄霸自嘲一笑,最终定了决心。
第七十三章 政变
武德九年,六月初四庚申日,秦王率长孙无忌、尉迟恭、侯君集、张公谨、刘师立、公孙武达、独孤彦云、杜君绰、郑仁泰、李孟尝等人入朝,并在玄武门埋下伏兵。李建成、李元吉二人不知底细,也一起入朝,骑马奔向玄武门。李建成、李元吉来到临湖殿,惊觉有变,立即掉转马头,准备返回东宫和齐王府。
秦王跟在后面大唤齐王李元吉名讳,李元吉心虚,便先搭箭射向秦王,却因心急,一连两三次都没将弓拉满,失了准头。秦王深吸一口气,对准了李建成,满弓射出长箭一支,李建成回弓却未能打落疾矢,中箭身亡。
随后尉迟恭带领骑兵七十人相继赶到,助秦王一臂之力。然此时,秦王坐骑突然受惊,带着秦王奔入玄武门一旁的树林,将其摔下马背,正巧此时李元吉追赶而来,冲上前欲勒死秦王。好在尉迟恭跃马奔来大声喝止了李元吉,李元吉自知不是尉迟恭对手,忙放开秦王,想跑入武德殿寻求父皇庇护,但却被尉迟恭快马追上,中箭身亡。
政变之时,李渊正在宫内的海池上划船,对内情并不明了。
太子和齐王中箭后,李玄霸便趁机回了秦王府,褪下了一身铠甲,换上了布衣,留下书信一封,不辞而别。
而在暗中修养多时的李世民则换上了戎装,进宫复命。
李渊见到李世民一脸悲痛,哭道太子叛变被诛,这才得知政变巨细,痛哭流涕,而后便重立李世民为太子。又以高士廉为侍中,房乔为中书令,萧瑀为左仆射,长孙无忌为吏部尚书,杜如晦为兵部尚书。
七月,高祖将亲笔诏书赐给裴寂等人说:“朕当加太上皇尊号。”名言了退位和内禅的想法。至此便销了太子李世民兼任的天策上将府邸,为李世民登基做准备。
九月,高祖颁布制书,将皇帝位传给了李世民,仍暂居于大内皇宫正殿太极殿。李世民推辞再三而高祖不许。第二日,即武德九年八月初九甲子日,太子李世民便在东宫显德殿即皇帝位,是为唐太宗,并大赦天下。
六年过去,而今天下安定,党派之争也近乎落下帷幕,房乔在李世民登基第二日,便写好了辞官文书,到了太极殿上。
“师父,你岂能离去!”李世民读完这信,顿时变了脸色。这天下初定,他身边众人可靠的又没有几个,他岂能任房乔撤手离去?
“莫要再叫我师父,这二字我担不起。我欠了一个人六年,该走了。”
“师父……”
“圣上折煞微臣了。”
“师父……”
李世民红了眼眶,喉咙生涩难忍。李玄霸前日不告而别,于今行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