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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冉琴倒是一挑眉头,将脑袋从杨榭背后移开三寸,到缝隙处饶有兴致地偷看了起来。
“众位学生,中书令房乔书画双绝,今日既有幸请来,那就由房相公来做这第一试的主审,一会儿我将派盛铭助教将各位手中的画作收走,打乱顺序,在房相公不知作画人是谁的情况下,由房相公来定下这第一试的名次,你们意下如何?”
书院第一试的参与者宇文冲自是点头一笑,并不怯场;而律院代表仍是房遗则,他见阿父前来虽有些紧张,却也果断点了头……只是,这国子学的岑易明,不置可否,只是冷哼了一声,似是有所不满。
不过主事既见到没人名言反对,便吩咐了盛铭去收敛画作。
带画轴打乱了顺序,在房乔面前一一展开时,一阵阵此起彼伏的赞叹便响彻昭贤殿。中央仍旧侧躺的塞纳公主,见着六幅各具特色的美人图,自也是心花怒放,不过却突然想起了临行是父亲的嘱托,将笑容稍稍敛起,转而含蓄抿了抿唇,挺直了胸膛,静静等着比试结果宣布,等着那人将视线落在她身上。
“律院那小子又不按套路出牌!”六皇子李元景冷哼一声,低语咒骂了一句。
“这……他画的是……”杨榭犹犹豫豫,回头忘了一眼藏在自己背后的这人,眼中布满了迷惑。
房遗则这幅画中的美人,并不是将塞纳公主定格在最后的躺姿之上,而是定格在她旋转时的一幕舞姿,这瞬间的捕捉自是比画静态要棋高一着,不过这倒不是最怪的地方,这画怪在,他这画中的美人,身材要比塞纳公主丰满圆润,且这画中美人多了几丝韵味,唇角微挑,笑容若有若无,恰似牡丹初绽,雍容自在,足是我大唐盛世的天姿国色,与塞纳公主的甜美可人截然不同。
“这画中人的眉眼怎得有些眼熟……”侯志林看着这画,揉了揉眼睛,也觉着纳闷。
只听一阵阵热议飞速在人群中传开,有人道岑易明的画作最逼真,将塞纳公主胡旋舞步及灵动的笑容捕捉得完美无瑕;有人道宇文冲的仰卧美人颇具韵味,倒是比岑易明的话多些风趣;也有人道,房遗则这画中的美人更彰显我大唐风范,大唐美人与这胡姬相比,就宛若是将一朵牡丹与俏菊相比,自然是国色天骄的牡丹更胜一筹。
第一〇五章 结怨
六院学生争吵声喋喋不休,可这最终评审却是这中书令房乔。他一幅幅画看过,浅笑着叹了口气,好端端的眉峰竟微微一倒,似是颇具无奈,不过却并未犹豫,举起了律院房遗则之作!
“这一幅,将人画活了,其余的几幅,画中人只能在画中,冷硬刻板,不比这副灵动。”
几位国子学的博士细细拿来六幅画一比,确也发现了这画工细节之差。这幅画中的勾描线条极为细腻,若有若无,不细看几不可见,而丹青颜色的调制也是一绝,将用于勾画美人眼眸的黑墨调制地极干,而眼廓又略湿,如此一来这眸子便比一旁几幅清澈许多。
不过……这幅画中之人,究竟是谁?
塞纳公主见到房乔举起了这一幅并不像她的画作,一皱眉头,手腕一撑,便一个灵动的跳跃站起身绕到了房乔身侧,一边将头上的缀饰摇晃的叮叮当当,一边问道:
“乔郎,你说这幅画最好么?可是我看不出像我呀!”
房乔轻巧躲过塞纳公主贴上来的软怀,转头对她浅笑着解释道:
“这是画试,比的是画工、意境、与精美,并不比是不是像某一个人。还望公主见谅,这国子监是我大唐最高学府,我身为朝中前辈,自是不能对晚辈不负责任,只能就事论事,择优而定。”
“择优而定?我不管,这明明不是我!”塞纳公主气呼呼地皱起了鼓起了腮帮子,全然一幅耍赖的模样,应是要房乔改另一幅看来最像她的画作为最优。
国子监的主事见状也慌了手脚,造成这局面可确实让他始料未及,一群人正愁着不知该如何解释,这常争议的主角,却自己跑上门来解释了!房遗则见阿父被这塞纳公主缠着,不由有些不悦。朗声开口道:
“那副胡旋舞图是我画的,我画的是我娘亲,见到塞纳公主如此美妙的舞姿,让我不由想起我娘先前没病的时候,她也可以这么跳,可现在我娘患了重病,下床行走都十分困难,我一时心中感慨,便将心中美好的愿景与此情此景所糅合,画出了这幅图。冒犯之处。还望公主谅解!”
塞纳公主听完这话,心中虽有不悦却稍稍浇熄了些怒火,转而回头打量这小郎君的容貌,只是没料她这一眼正对上一个“小房乔”。就是她再笨,见到这么相似的一张小脸,也猜到了那画中人的身份!塞纳公主先是一愣,脸上表情一僵,不过一瞬却又突然改而绚烂一笑,甜腻着嗓儿对房乔道:
“这幅最美。就依你之见。”
如此一来,这画试的第一场成绩便有了分晓,一阵喧闹声顿时在昭贤殿炸裂开来,六院学生简直闹翻了天。争吵万分激烈!这律院的小郎君,竟然又拿了头筹,成了一匹黑马干掉了国子学和书院的前辈!
“主事!以我之见,这第一试不算!成绩应作废!房遗则是房相公之子,房遗则的娘就是房相公的正妻,自古情人眼中出西施,房相公认为自己之妻最美自是理所当然,不过不应以此论成绩!”六皇子李元景突然大呵一声。打断了此起彼伏的争议。
“六皇子。可即使是单从这丹青功夫来看,确实房遗则此幅画作也是实至名归……”
“不,主事。就依六皇子之间!我儿在此,我却也不便再做这评审,房某还是咱先告辞,你们继续来比试这书画可好?”
“唉,这有什么好避讳?这丹青功夫,六院学生谁人看不出差别?房公一向严明律己又毫不偏颇,你来做评,自是与有荣焉!”
“呵,房某还是改日再来做客罢!再说皇上正在太极殿等着,我也不好让皇上久等。”
国子监几位博士见他如此谦恭,便也只好作罢,只是塞纳公主却并不乐意了,急忙上前拽住了房乔的广袖,嘟起了小嘴儿道:
“好不容易才见到你,你可不许跑了!”
“公主,房某不过一届文臣,公主实在错爱!为人臣子自当为君分忧,微臣这正是要进宫复命,还望公主……”
“那我同你一起进宫!”
房乔听完这话,反倒不恼不怒,凤眸一弯,朝四下一打量,果然在杨榭背后见着一抹熟悉的身影,便浅笑着回道:
“公主,请吧!”
长安宫城太极殿中,李世民早早得知了塞纳公主来访之事,只是主管外事的鸿胪寺派人去送了三次请帖,却不见人过来,照理说,应当朝中人安排塞纳公主暂住珍馐阁,这珍馐阁是长安最好的酒楼,接待外宾一向如此。可是塞纳公主却偏偏要住到邢国公府上,一日皇上不答应,她就一日委身于邢国公府外的一处小酒楼,拒绝进宫面圣,实在让大唐有失体统。
李世民正发愁不知该如何处置这棘手之事,却听门外来人报——邢国公带着塞纳公主来面圣!这倒有意思,这塞纳公主不知只要一入宫,就由不得她,她就只得听从鸿胪寺的安排了么?
不一会儿,房乔就带着一脸蜜甜笑容的塞纳公主来了。
“回禀皇上,微臣将公主带来了,鸿胪寺卿正在外头等着接应,剩余之事,就劳烦鸿胪寺来安置了!今日有些冗事耽搁了修史,臣这就去找登善一同研修下一卷,暂先告退!”李世民听罢一点头,示意宦官宣来鸿胪寺卿,恁凭塞纳公主正欲跟在房乔身后离开时,将其拦住了!
“放开我!我要跟乔郎……”
“中书令有要务在身,在下鸿胪寺卿皇甫杞樁,往后公主在长安的日子,自当由我全程奉陪!”塞纳公主听完前半句正欲发火,谁知转脸却对上一张亮闪闪的笑脸,愣是将她一肚子火给憋了回去,无处可发。
约莫快到午时,国子监弥漫的硝烟不仅没消散,反倒越来越浓。这第二场比试泼墨山水,题眼是“居高望远”,律院、算院两院之中皆极少人擅长书画,并没换人,其余四院则换了人来迎战。这场画从日近正午一直画到了午时三刻才算告终,吹干了墨痕,六人交上画作,六名助教将画作一一展开,绕着昭贤殿巡走了一周,之后又将画作呈给六名博士,六名博士热议了约莫两柱香的时候,才将画作按照名次排序,重新交给了助教。
这一次,第一名……会是谁?
只见盛铭助教将第六名的画先展开来,果然是算院的作品,在众人意料之中。第五名,竟是四门学,也在情理中!第四名,是太学生之作,第三名……竟然是国子学?!国子学派出的六皇子,竟然只得了第三?
李元景当即脸色一变,大声呵道:
“展开前两幅!我到不信,这群毛头小子竟有可能比我这泼墨山水更胜一筹!”
李元景这画功力确深,笔锋刚劲有力,山峦叠嶂,绵延千里,确实好气概。他心有不服,确实在情理之中。只见盛铭助教不疾不徐,展开了这第二名的画轴——只见一副远山行舟,以水配山,刚中见柔,意境更深。这画是书院书法大家虞世南之子虞允文之作,确实尽显功底深厚,且不失大家风范。李元景见着这幅,倒是气焰消减了几分,强按捺着性子等着揭晓这头筹。
六院之中,又是只剩下了律院!该不会,又是那小子第一名?!
只见助教手中渐渐展开了一副云海图,这画作让人宛若登临高山,画作飞鸟翱翔,空冥悠远,绝然不像是九岁孩童之作!除非……这孩子亲眼见过这般景色!
确实,他是见过,当初阿父教他轻功,便将他带到太白山巅,俯瞰众山,翱翔云海,那景色便是如此。
李元景当即脸色变得铁青,恨恨攥紧了拳头,杜冉琴在他身旁清晰地听到了他牙齿咬合发出的慎人摩擦声。看来六皇子李元景与邢国公嫡子房遗则,这两人的梁子,是结下了。
六院博士没有给学生喘息的机会,紧接着又开始了这书画第三试——书法!
此次书法比试是命题诗,诗文已给出,学生可自选笔体誊写,这书法比试仅看书**力,其余皆不看重,因而一场比试仅用了两刻钟便告终。
这一次,六幅书法作品的前三甲又如何呢?
书院楷书大家欧阳询之子欧阳柘自然选了楷书,最稳健漂亮,却屈居第三,说来有些可惜。这第二,则是国子学杨榭,一幅狂草确实招摇。可这第一名……
昭贤殿又炸开了,这是国子监头一次有人一连夺下三次头筹!
房遗则一幅隶书,正巧对了六名博士的眼,这隶书极其考验力道之稳,怕是手腕、胳膊力气不够的,都无法达成这意境。这隶书虽然仍旧不算尽善尽美,可拿来作为此次比试的作品,却是当之无愧的第一名。
“喂,听说房遗则是圣上特许直接进入国子学的,只是人家自己选了律院……”
第一〇六章 命案
“他不是才九岁?”
“九岁?你知道他阿父五岁就考了举人么?虎父无犬子啊!”
“该不会,这之后国子监就是房遗则的天下?”
“嘘!胡说什么!他不过一届小儿,离入朝堂还早着,眼下这风头最盛的当然还是四天子!”
人群的热议反倒让混迹其中的杜冉琴揪了心,遗则处处出类拔萃,又不懂得韬光养晦,过早树立了仇敌!这杨榭虽说大度,可岑易明本就怨恨邢国公,而李元景又心高气傲不服输……她得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