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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陶洁坐在床上一边整理衣服,一边得意洋洋地跟李耀明把自己的战斗经历叙述了一遍。
李耀明听完也很惊异,“想不到你现在有棱有角的!”
“没办法呀,我如果再不露点儿锋芒,非被压得扁扁的不可!”陶洁唏嘘,“我现在终于明白爱丽丝为什么那么讨厌我了。没有谁会希望他的继任者办事能力胜过自己,否则不足以在老板面前显示她的重要性,哪怕其实并无此必要!这是不是就是所谓的人的‘劣根性’?”
“不错啊,有见识了。”李耀明饶有兴趣地走到她跟前,象抚摸宠物一般揉了揉她的头发。
陶洁避闪不及,对他抽了两下鼻子以示抗议,心头毫无预兆地划过一个人的影子。
如果不是麦志强在会议室里对自己说了那番话,她是不是会有勇气走出这至关重要的一步?
她想像不出来。也许自己的性格中也有受了压力强反弹的一面呢!
不过,接下来要做的事还有很多,她可不能就此松懈下来。
4-1
晚上七点,陶洁坐在电脑前,最后一次检查发给培训学员的第三遍提醒通知,没有错漏,连标点也准确无误,鼠标轻轻一点,邮件发了出去,她长长舒了口气。
整整两周,她在手忙脚乱中磕磕绊绊地把苏州之行的准备工作大体敲定下来,自然少不了找爱丽丝的麻烦。尽管陶洁不喜欢看她那张冷若冰霜的脸,可如果直接找贝蒂请教,很有可能再次引发贝蒂对她能力的信任危机,相比较而言,陶洁宁愿花更多的力气去跟爱丽丝泡蘑菇,反正泡着泡着,自己的脸皮也就厚起来了。
爱丽丝大概也烦了,再加上她自己手头还有做不完的事,也就懒得再花心思为难陶洁,往往很利索地用三言两语就把她打发了。
陶洁一半凭猜测,一半靠自己琢磨,再加上BR那随处可见,万无一失的流程指导表,总算没出什么差错,拿给贝蒂看的文件也不再被频繁地打回来了。
只是心里难免有些纳闷,培训地点干嘛非设在苏州不可,如果是在上海,别的不说,好歹教学仪器比如投影仪、音响什么的都能找当地办公室借一借,运气好的话,说不定还能找个同事帮衬一下,也不知道贝蒂怎么考虑的,偏偏放在苏州,那里连个办事处都没有,陶洁的工作量差不多翻了一倍。
腹诽尚未结束,远远的,就看见贝蒂从大厅那一头走过来,陶洁眨巴了几下眼睛,赶忙收起心里所有不良言辞。
“都准备好了?”贝蒂看起来有点憔悴,脸色白白的。
“嗯。”陶洁用力点头,一边在脑子里拼命搜索是否还有遗漏项。
“教材呢?”
“已经全部印好,上午就快递过去了。”
“培训老师都确认过了?”
“都确认过了,财务部的茱莉临时出差,去不了,我已经跟上海办公室的财务经理陈枫联系上了,她会接替茱莉讲财务那一块的课程。”
“很好。”贝蒂满意地点了点头,“机票订在下周一几点?”
“机票?”陶洁脑袋一昏,脸唰得一下就变得跟贝蒂一样白了,“我,我还没来得及订……”说到后面,声音轻得象蚊子叫,其实是她忘了。
贝蒂看看表,“不要紧,你现在去做申请,马上拿过来给我批,差旅中心24小时有人的。”
“好的,我马上去办!”陶洁眼睛闪亮,马上接下话茬,对贝蒂的宽容更是感激涕零。
在系统中做完申请,陶洁飞步冲向贝蒂的办公室,请她立刻批复,贝蒂见她跑得气喘吁吁地,皱了下眉道:“你打个电话过来不就好了,跑得这么累。”
陶洁笑笑,没说话,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过了下班时间,办公室里人少的缘故,她觉得贝蒂跟自己的距离一下子拉近了不少,不过仍然不敢掉以轻心,老板就是老板,不要妄想跟老板做朋友,大家的立场始终不同。
收到差旅中心机票确认的传真后,陶洁又在脑子里把各项细节过了一遍,这一回,她确信是真的没什么遗漏了。
周一一早,李耀明帮陶洁把出差用的行李箱拎到新村外,她早就先他一步招停了一辆出租车,因为出差有行李的缘故,陶洁今天可以公费打车到公司。
李耀明帮着把行李箱塞到车子后备箱里,千叮万嘱她路上小心。
“知道啦!你真是比我爸还罗嗦。”陶洁笑嘻嘻地打断他。
她穿了一身白色的套裙,手上拎着笔记本电脑包,终于找着些白领的感觉了,当然,离精英还差着相当一段距离。
李耀明看着她娇小的身躯钻进车内,总觉得哪儿有点不放心,具体却又说不上来,也许陶洁给他的感觉始终太娇弱了。
但这显然是种错觉,想到前一阵她因为洗澡的事跟自己闹的事,李耀明不禁哑然失笑,同时心里又有种莫名的紧绷绷的感觉。
上了车,陶洁又把头从车窗内伸出来,“对了,我去苏州,你有什么东西要带的吗?土特产之类的?”
李耀明双手撑在膝盖上,跟她面对面瞪着,“我什么都不要,你把自己看好,别丢了就成。”
“去你的。”陶洁笑着白了他一眼。
车子启动,很快就消失在李耀明的视野中,他收起胡乱的思绪,用力一提手上的电脑包,转身向另一头走去,匆匆进入自己的角色。
陶洁坐在出租车里,这可比平时挤公交要舒服太多,但她的脑子一刻也没闲着,把各项流程不厌其烦地又梳理了一遍。
半年前在家乡的韩资企业里混混沌沌过日子的景象仿佛离她越来越远,曾几何时,她居然也会变得如此谨慎、缜密,真不知道该高兴还是悲哀。
爱丽丝到得比她早,一杯咖啡搁在桌子上,袅袅地泛着热气,人却不知所踪。
她还没来得及去茶水间,桌子上的电话就响了起来,是贝蒂打给她的,让她立刻去办公室一趟。
撂下电话,她蹬着小高跟鞋就跑了过去。
贝蒂正在电脑前忙碌,陶洁隔着玻璃扫了她一眼,感觉她气色很差,脸白得象漂过似的。
看到陶洁全新的装扮时,贝蒂的眼里明显漾出讶异,但仅仅一闪而过,直视着她的眼睛道:“下午我没法跟你一块儿走了,你帮我改签下机票。”
“啊?为什么呀?”陶洁失声反问,心里陡然一空。
虽然跟老板一起坐飞机的滋味不一定好受,但有什么事至少还能有个人请教请教,这下可好,她岂不是成摸黑抓瞎了?
贝蒂对她的大惊小怪没有表现出反感,沉吟片刻道:“我妈病了,在大连住院。我得提前把手头的事做完,然后过去陪她。”
陶洁看看她的脸色,“没什么事吧?”
“不知道。”贝蒂低头去理文件,掩饰掉了眉宇间的一缕担忧,再抬头时,又是一脸刚硬了,适才的软弱只是一刹那的事情,陶洁怀疑她是不是有点后悔告诉自己这个消息。
“你帮我改成后天的航班,这两天我打算把跟文森特的项目了掉,他答应我可以提前。”
文森特是贝蒂的老板,美籍华人,对贝蒂一直很赏识。
“哦。”陶洁没辙,看来自己只能孤军作战了,她在心里叹了口气,真不知道当初一时逞能把这项目争过来是对还是错。
走到门口时,忽然听贝蒂对她又说了句,“陶洁,培训的事就得靠你多操心了!”
她语气里的柔和与不安给了陶洁莫大的刺激,她忽然萌生出一股豪情,不能让老板对自己失望,更不能让自己失望。
她迅速收拾掉心头的纷乱,扭头对贝蒂笑笑,“放心,我会尽力。”
4-2
去苏州的航班定在下午四点,不是直达,得先到上海,然后乘大巴过去。
两点半,陶洁收拾行李赶往机场,随身携带的不光有她自己的行李箱和电脑包,还顺便提走了贝蒂的一个小型拉杆箱,里面分门别类地存放着她讲课所需的全部工具,她是个极其讲究的培训师。
到了机场,先去领了登机牌,将大件行李作了托运,贝蒂的箱子陶洁照例随身带着,比金子看得都牢。
坐在候机厅里,她又给李耀明发了条短信,隔了十分钟也没见他回,估计忙得不可开交。
她左右张望,有点无聊,离登机还有半个小时,她在附近的杂志铺上挑了本《女友》,边看边等。
麦志强一踏进大厅就看见了低头翻阅杂志的陶洁,撇嘴轻轻一笑,加快脚步向她走了过去。
“你到得真早。”他在陶洁身旁的空位上坐下,笑吟吟地与她打招呼,“在看什么有趣的东西?”
“啊!麦总!”陶洁又惊又喜,赶忙合上杂志,“你去哪儿?上海办事处?”
“跟你一样,去苏州。”
“你的课不是第三天吗?要周四才上呢。”陶洁的脑子里迅速过了一遍已经倒背如流的日程。
麦志强笑道:“我去苏州有点别的事,正好跟培训合在一块儿做了,出一趟差,办两件事。”
“那可真巧。”陶洁由衷笑着说。
能跟麦志强一起走,旅途就不会孤单,况且和他在一起,没有和自己老板在一起时的那份局促□感。更重要的是,麦志强曾经见识过她最窘最潦倒的模样,而他并未因此拿异样的眼神看待自己,反而很耐心地开导过她,这让陶洁每次看见他,都会有一股油然而生的亲切感。
“不算巧。”麦志强道,眼里忽然透出几分狡黠,“知道是谁向贝蒂提议把课放在苏州的么?”
陶洁恍然大悟,“呀!不会是你吧!”
麦志强笑着向她霎了下眼睛,算作默认。
“好狡猾!”陶洁捂着嘴咯咯笑起来,继而发现自己失言,脸上顿时讪讪的起来。
麦志强对她的直言不讳却毫不以为意,跟着她一起爽朗地大笑,片刻后才转而问道:“贝蒂怎么没跟你一起走?”
麦志强跟贝蒂差不多是同一年进的BR,贝蒂为人要强,作风强悍,也因为工作上的意见跟不少同事闹过矛盾,唯独跟麦志强关系一直不错。
贝蒂在孩子五岁的时候就离了婚,这么多年,既要工作又要拉扯孩子,靠比别人多出数倍的努力才走到培训总监的位置,非常不容易。麦志强觉得这样的职场女性无论如何都是值得尊重的。
陶洁在他舒畅的笑声中很快恢复了自然,“她家里好像有点儿事,需要调整安排,就讲课的那两天在现场。”
“看来这周得辛苦你了。”他看着她的眼睛说。
陶洁有一双明亮澄澈的大眼睛,她不化浓妆,因此即使是如此近距离的注视也不会发现有远观时见识不到的雕刻痕迹,依然是那样干净清爽。这个女孩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与她双眸同样的气息。
麦志强看着这双眼睛,脑海里浮现出来的却是她在会议室里哭得双目红肿时的窘样。
那天他远远地看见陶洁,本想跟她打招呼,没想到她一见自己就转身冲进了一间会议室,并把门锁得死死的,麦志强站在门外,进退维谷。
公司的女孩子因为工作压力大而偷偷流泪的不在少数,他以前在销售部时也曾有女下属受不了委屈跑到他跟前来哭诉,但在意外场合撞上别的部门的女孩哭泣发泄还是头一回。
本该折身回避,念头不知怎么转了个弯,他竟鬼使神差似的守在了门口——如果别的与会人员先过来,他还来得及找个由头把人遣开。
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或许陶洁的身上有着在这个职场中少见的单纯与鲜活,但那样的单纯在职场里绝对不会给她带来什么好处,反而是致命危险的,它极有可能给她带来很多意想不到的麻烦。
麦志强当然明白,自己那几句泛泛而谈的劝慰抵不了什么大用,但他还是忍不住跟她说了,他知道她不是那种受了委屈会跑去找老板大喊大叫的员工。
此后,他也悄悄关注过她一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