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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个天下人都知道,楚离与这位亲生弟弟,向来不算亲侯。萧贵妃厚此薄彼,几次为了小儿子罔顾大儿子的性命。风水轮流转,如今楚离登位,掌管南楚大权,萧贵妃被软禁在后宫之中,十三王爷已死,这向来躲在母亲羽翼之下的淮南王,自然从云端跌落,落入泥泞之中了。
淮南王还没走,属于他名下的产业,就已经被朝廷收回来一大半,青夏搬进这盛都有名的清幽之所,靠在临水的亭子里,身上披了件厚重的毛裘,昏昏欲睡。
“小姐,进屋里睡吧,这里冷。”红樱站在一旁,小丫头不过十四岁,样子十分稚嫩,平日里说话都是小心翼翼,大声了都不敢。这整个别院里的用人,全都是楚离从宫外家世清白的人家中买回来的,没有一个有朝廷的背景。进府第一天就被告知,若是青夏有任何事情,这里的人全都要给她陪葬。
楚离很会拿捏人的心思,也知道以什么样的方式最能将青夏的脚步拴住。明天就是楚离的登位大典,一切事情都在暗地里悄无声息的进行着,青夏站起身来,听话的向内堂走去。
红樱见青夏肯回房去,大大的松了一口气,跟在青夏后面,捧起暖炉,开心的跟在后面。
“让开!谁敢挡本公主的路!”一声骄纵的声音突然响起,青夏眉头一皱,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就向着这边迅速前来。
“哈哈,我就知道,一定又是你这个狐狸精!”
嘉云一脸骄纵,一身紫色长裘,显得雍容华贵十分耀眼,手握一只马鞭,一边摇晃着一边对着青夏大声叫道。
青夏缓缓侧过头去,双眼精芒一闪,冷冷的逼视着这个在自己手上吃过无数苦头仍不悔改的南楚公主。嘉云被青夏看的心下一寒,微微半退了一步,脸色霎时变得雪白。
侧目上下打量了她一眼,青夏就失去和小孩子斗气的兴趣,转身向着内堂走去。
“哼,你少在这里逞威风,等我太子哥哥把你那群党羽一个个全都抓起来杀了头,看你还怎么猖狂!”嘉云鼓足勇气大叫一声,声音里却透着明显的底气不足。
“你……”青夏闻言略略顿足,缓缓回过头来,一双眼睛直直的看向嘉云,默想了一会,才慢慢说道:“什么意思?”
“你还不知道吧,我太子哥哥去护国寺向先祖祈福,等待明日的登位大典已经两天了。你的那些狐朋狗友,现在全都被抓到了大寺府严办,朱姐姐不会放过你的,你就等死吧。”
一只手突然袭上,紧紧的掐住了嘉云的脖子,寒声说道:“你把话给我说清楚。”
[初临南楚:第049章:碧海丹心]
“殿下……”
庄典儒一身青色布衣,面色微微有些苍白,清瘦的脸上几缕长须雅致的修剪着,看起来颇有几分萧索之意。他坐在靠近火炉的软椅上,半眯着双眼,长途跋涉的艰辛并没有在他的身上怎样体现,只是声音微微有一些沙哑:“齐太子送这一张白纸来,是什么意思?”
“哼……”冷笑声淡淡响起,楚离仍旧是一身白袍棉衣,长发松松的系着,少了往日的精干锐利,多了几分翩翩佳公子的俊朗柔美,他手握着那张薄如蚕翼的白纸,沉声说道:“他这是想告诉我,这事现在还是白纸一张,我怎么描绘,就是怎么个走向,只是却要白纸黑字,全都落到明处。”
“哦?”庄典儒疑惑一声,说道:“他这是在向殿下示好?”
“东齐也不是一片生平,齐王身体硬朗,大去之日远已,齐安七个兄弟,真如外面看起来那么和睦吗?如今七弟被我圈禁,他和七弟当初在居庸关联合上党人干的那些事,若是我捅到齐王那里,你当他的太子之位,还能像现在这般牢靠?有这个把柄在我手里,他怎敢轻举妄动?”
楚离冷笑一声,沉声说道:“他上次为了你女儿引得两国战乱,在民间名望大跌,这个时侯和我交恶,实在不是明智之举。更何况秦宣王前阵子刚刚平定了北方雁门关战乱,打得匈奴一去三千里,在秦国如日中天,齐安不是傻子,若是让秦国恢复元气,我们这几国全得走当年战国六国的老路。这个时候,就算他不主动向我示好,我也要止息这场战乱的。”
“秦宣王真乃人杰!”庄典儒长叹一声,沉声说道:“若是我国有此战神,南疆之地无忧已。”
“下有名将上也要遇明主才有发展的余地。”楚离不以为然的说道:“如今秦国大皇昏庸无能,秦国奸臣当道,秦宣王独木难撑大厦,他一身病体,能坚持到今日,已属异数了。你不必担忧,现在只需要我们三国联合其他各藩国给加上一把火,秦国必定大乱。”
“殿下有何高见?”
“迎高踩低本就是生存之道,”楚离淡淡笑道:“秦之炎如今这般得势,我就顺势再给他加上一把柴,让他的威望升的更高。秦皇猜疑之心颇重,即便是对着自己的儿子,也从无信任可言。秦国的内乱,就一直乱下去吧。”
庄典儒了然的点了点头,缓缓说道:“难怪西川大肆建造宣王庙,美其名曰感谢宣王为死在匈奴手上的西川国民报仇雪恨,原本存的是这么一个心思。”
“众人拾柴火焰高,对于这种挑拨离间的事情,燕回向来十分在行。”楚离冷哼一声,淡淡说道:“今日叫你来,是有另一件事要和你商量。”
“殿下请讲。”
“大典之上,我要立后。”
庄典儒身子稍微一颤,眉头微微皱起,沉着的说道:“立后乃至国家之根本,皇家血脉传承的基础,是国之大事。但不知殿下属意何人?”
“你的女儿,庄青夏。”
楚离的声音霎时间好似一个惊雷炸在庄典儒的头上,白须白发的老人身躯一震,猛然睁大了眼睛,沉声说道:“殿下,万万不可!”
“呵呵,庄先生,”楚离淡笑着摇了摇头,说道:“真应该让外面那群整日弹劾你,说你是东齐派来的奸细的人听听,何谓真正的忠君爱国。”
“殿下,”庄典儒连忙从软椅上站起身来,跪伏在地上,沉声说道:“老臣从来不敢以忠君爱国之称自居,只是青夏和齐安过从甚密,多年来,你我纵容姑息,早已铸成大错。殿下不能因为怜惜老臣,就作此荒唐错事。”
“庄先生,”楚离走上前来,眉头紧锁,动容的扶着庄典儒的肩膀说道:“当年先生于绝境中给我希望,将我带离虎狼之地,多年来为我谋划,若无先生,就无楚离今日。你我君臣之谊,师生之情,永不会变。”
庄典儒泪光盈盈,感动的说道:“殿下是天命圣人,就算没有老臣,也会逢凶化吉,脱离险境,老臣不过是为殿下搭桥铺路的仆人罢了。”
楚离紧紧抓着庄典儒的肩膀,苦笑着摇了摇头,沉声说道:“可是先生,我今日想要立青夏为后,却不是为了报答你的恩情。”
“殿下?”庄典儒疑惑的说道。
“庄先生,我若是说,我是为了我自己,你信是不信?”楚离双目紧紧的盯着前方,肯定的说道。“不知道为什么,尽管所有的证据都说明她是齐安派来的奸细,但是我还是相信,她不是!”
“也许她以前是,可是现在,我可以肯定,她绝不是齐安的奸细。”楚离双眼光芒闪动,缓缓转过头来,声音舒缓。
庄典儒看着楚离的双眼,叹息着说道:“殿下为何这般肯定呢?若是殿下猜错了,南楚将陷入十分被动的境地,毕竟一国之母,不是儿戏。”
“先生,从小到大,我做的任何事,都是从大局出发,不肯留下半点纰漏,若是有一丝半点的怀疑,都绝对不会涉险。你还记得齐王四十五岁大寿那年,死在南郭城的萧修吗。”
怎么会不记得,那一年,楚离才十三岁,侍卫萧修在陪楚离练剑的时候,竟然使出东齐红殿学宫的燕子剑法,楚离暗暗记在心里。第二天就设了个计,将萧修派到南郭城,暗中使人将之乱棍打死。其实那个时候,学会一招半式红殿学宫的剑法并不是什么大错,也不能证明萧修就是齐国奸细,当时他去劝楚离的时候,只记得十三岁的楚离只是缓缓摇了摇头,沉声说道:“我不能冒这个险。”
或许是被人出卖被人背叛已经成了习惯,才会让他对别人有这样的防备之心。
“庄先生,也许我那一次是做错了,但是我不后悔。”楚离缓缓说道,声音有着海浪波涛般的醇厚,屋子里一片温暖,巨大的铜炉摆在地中间,烧的一室温暖如春,年轻的帝王宽袍大袖,双眼定定的看着前方,沉声说道:“但是我知道,这一次我若不是不去做,就一定会后悔。”
“殿下……”
“庄先生,不要阻拦我,也许,这是我最后一次想要真心实意的相信一个人,她在丛林中舍身忘死的救我,我不相信一切只是虚情假意。”楚离突然站起身来,向着一侧的军帐缓缓走去,“就算我又错了,也要去试一试。”
夜里的月亮硕大明亮,庄典儒缓缓走出军帐,那里,大儿子庄青霖垂首站在原地,见到父亲的身影,连忙迎上前去。
“父亲,发生了何事?为何脸色这般难看?”
庄典儒看了眼这唯一的一个儿子,突然叹了口气,沉声说道:“殿下要在明日登位大典上册封皇后。”
“册封皇后?这是好事啊?不知是谁家女子有此殊荣?”庄青霖疑惑的看着父亲,缓缓问道。
“是你妹妹。”
“青夏?”庄青霖大惊失色,沉声说道:“怎么会这样,青夏一心向着齐太子,这殿下是知道的。能保住性命就已经万幸,怎能登上后位?”
“说起来,是我对不起她。她之所以会和齐安亲厚,也是在我的纵容和特意之下,不然我们当初也不会得到齐太子的信任,逃出齐国也不会这样简单。然而现在一旦归来,她就成了乱臣贼子,是我害了她。”庄典儒叹声说道。
“父亲,这事情难道没有回转的余地?”
庄典儒缓缓摇了摇头,沉声说道:“昨日的偷袭,我们事先早有察觉,原本只是想将计就计拔出十三王和南淮郡王的羽翼。殿下明知是圈套,八千军马埋伏城外,却还是愿意跟着青夏逃往密林,借此机会试探她的虚实。你觉得还有回转的机会吗?”
“那青夏……”
“只能希望她自求多福吧。”庄典儒脚步沉重,缓缓的步出军机大营的城门,苍老的身影越发佝偻。明日就是楚离的登位大典,钦天监的礼官们通宵达旦的做着各种楚离登位的准备,各地方太守将军全都赶回京城,等候明日的朝拜,三十万大军拱卫京城,一切都显得井井有条,忙而不乱。而在这个时候,楚离却骑着马,只带了几名侍卫,来到了城南的湖心小筑,敲响了青夏的房门。
炭火小锅里煮着清酒,几盘家常小菜放在书几上,青夏将正在看的几本游记推到一边,坐在书几的一边,拿起酒壶,为楚离斟了一杯。
楚离仍旧是那身白布棉袍,脱下了铠甲,似乎也洗去了一身的锋芒。他宽袍缓带,大袖飘飘,很有一丝楚地的风情,和平日里凌厉果敢的南楚储君全不相似。接过青夏手中的清酒,楚离仰头喝了一口。这酒一点也不烈,味道清纯,口感纯正,透着一股清香。随手翻动了一下青夏书案上的游记杂书,声音淡淡的问道:“怎么有闲心看起了这些?”
“闲来无事,随便翻翻。”青夏轻声说道,低头将书籍整理好,站起身来,放到书架上,然后又回到小几旁坐了下来。
这一次死里逃生,两人之间似乎有什么东西发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