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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极……吴邪呆滞的目光往上看去,青铜门已完全活过来了,其上似乎遍布着无数的灯烛,此刻它们先后亮起来,像在山峦深处升起了一颗光辉灿烂的太阳,它威威赫赫,遍照四野,华丽的九龙抬尸棺在它面前渺小如蝼蚁。
吴邪呆望着眼前胜景,他脑中一片混乱,只朦胧记得上次似乎不是这样的,没有这么耀眼恢弘……因为这次有两个鬼玺同时运作的关系吗?
阴兵围拢过来,空洞双眼盯着两人,冰冷的死亡气息喷在吴邪周围。
构成这些阴兵的烟雾起起伏伏,像海上的流波,吴邪看见他们的数量越来越多,一圈圈走上来,然后纷纷伸出手,指着他怀里的人,一言不发。
“……小哥,他们要来接你回家了吗?”
吴邪发出梦呓般的声音,脸上挂着微笑。他抱起闷油瓶的身体,就像在张家楼里那样,慢慢站起身,往前走了一小步。
阴兵们退开,给他让出一条路。青铜大门发出幽远的轰鸣,像远古巨兽的哀泣,接着,门扉缓缓向后移,一道深不见底的黑暗呈现在吴邪眼前。
门开了。
吴邪朝前走去,慢慢踏入那片黑暗,脚下似乎没有东西,他正走在无尽的虚空深处,走在不存于世的异境里。所有光芒都湮灭,所有声音都消亡,只有这片黑暗本身还存在着,它是那样纯粹,那样端凝,那样无边无际,那样深不可测,像天地初生前的无限混沌,像万物终结后的无穷静寂。它是肇始,也是湮灭,它无始无终,不增不减,它似乎无所不在,又无从寻迹。在这样的地方,人的存在是那样渺小,不但肉体失去了感知,连情绪也不会有,恐惧、好奇、彷徨……一切都不再存在,连想要回头看看的欲望也被它吞噬,一步步前行,就是一步步灰飞烟灭。
这就是终极吗?
吴邪不知道。
烟雾涌进来,在他身周浮现,形成一道绵密的墙,无声而坚定地制止了他前进的步伐。吴邪似乎听见冥冥中的警告,他知道自己的终点到了,他只能走到这里。
眼前一切再度开始扭曲,时间似乎呼啸着逆流而过,他看到过去的自己,自己坐在铺子里,对着拓本研究得津津有味;一晃眼,他又看到自己忙忙碌碌准备装备,要开启历险的第一步——前往鲁王宫;很快,画面变成出发时的场景,自己站在大巴车旁,而那个人漠然地呆在一边,看着高远的天空。
是你啊……小哥。
闷油瓶的身影占据了吴邪视线中的全部,他看向远方,他沉默不语,他朝雪山跪拜,他双眼紧闭,他卓越的身手一次次救自己脱离险境,他在危险来临时挡在自己身前,他急匆匆寻找被猞猁围攻的自己……突然,这些画面全部碎裂了,变成粉尘,洋洋洒洒,散落消亡。
蓝色烟雾汇聚,在吴邪触不到的前方聚出他的身影。吴邪看见阴兵们簇拥着他,和他一起走向无穷的黑暗。他闭着双眼,脸上表情是那么宁静安详,唇边还有隐约的笑意,他似乎已太累太累,累得不愿再朝纷繁的现世看一眼。如今,他终于抖落满身堆积的疲乏,卸下肩头所有沉重的职责,终结红尘里无尽的追寻,走向了属于自己的永恒。
就在这一刻,他似乎再不是悲剧的张起灵,而是他自己——没有名字,没有身份,没有喜怒哀乐,但的的确确存在着,有血有肉有感知的男人。
冥冥中,吴邪听见一声雪崩样的轰鸣,浑身一震,眼前景象消失了,他发现自己只是刚刚进入青铜门,并没有往前走多远,大门就在自己身后。烟雾升腾,眼前的黑暗变得蒙昧难分,这些烟雾既像人,又像冥界的恶鬼,吴邪看见它们幻化成各种形状,又再度消散,最后恍若戏台上婉转的身影,浓妆艳抹,婉转迤逦,伊呀呀地唱起来——
哦……唱的是霸王别姬。
原来在这最后的离别时刻,唱的是霸王别姬——属于绝境与诀别的霸王别姬。
都是戏台上的故事,都是诀别,吴邪放空的脑子里突然窜入另外一个声音,他想起在另一个霸王别姬的故事里,有句话这么说:
“自古宝剑酬知己 ,程老板愿意做我的红尘知己吗?”
“哎,我都忘了,有礼物送你。”小哥回来的那天晚上,自己曾这样对他说,然后将黑金古刀再次交到他手上。
自己千辛万苦找回了遗失在塔木陀的黑金古刀,然后送给他。自己与他的相遇始于这把刀。这把刀原本就是张家的,后来辗转流落到吴家三叔手里,他从吴家得到这把刀,现在自己又再次给他,这轮转的命运,无限的循环……
黑金古刀,自己千辛万苦找回的黑金古刀,却……小哥本来就比小哥强那么一点点,加上他还有黑金古刀。
你可愿做我的红尘知己?
吴邪微微一笑,这次再没有泪水掉下来,都已流尽了。
头疼与耳鸣似乎成为了身体的一部分,吴邪摇摇晃晃地跪下来,将怀中人放到地上,让他躺在门扉边。吴邪温柔地凝视着他,细心为他理顺每一缕头发,拉好衣领,将那个小小的锦囊塞回去,贴住他冰冷的胸膛,又替他把衣服理好,抚平衣褶,将他衣兜里的东西重新放好。他静静看着他平静的面容,眼光在他嘴角若有若无的笑容上流连了很久。最后,吴邪再一次俯下身,在他嘴唇上轻轻一吻,才慢慢退了出来。
退到青铜大门之外。
巍峨的巨门再次发出嘶鸣,门边流光溢彩的鬼玺开始变换颜色,吴邪看着眼前的一切,心里一片空茫。大门慢慢合起来了,就在两扇门扉合拢时,流动的光影交织,在巨门上织出了一副吴邪万分熟悉的恐怖画面。
青铜神树的身影出现在巨门之上。
和他在秦岭看见的神树一模一样,无边无际,枝繁叶茂,向上伸展着,似乎直插入无穷无极的宇宙深处。只是看着它,就能感到那股窒息的恐怖——磅礴虚幻与细腻真实的交融嫁接。吴邪的眼珠瞪得几乎要从眼眶里爆出来,他凝视眼前诡异宏伟的情景,无数错乱的思维在脑中回荡,脑中剧痛已经成了刀锋,将他所有的思维分割得支离破碎。
这,这是……
这上面怎会有那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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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邪一把抓起鬼玺,飞快地跑起来,他不知道自己要往哪里去,直胡乱朝谷地中央疾奔。头顶似乎掠过羽翼振动的声音,吴邪充耳不闻,他似乎已不再有思维,不再有情感,只遵循本能移动步伐。
眼前的所有都在扭曲消散,脚下不再是坚硬地面,而是绵软波涛,一切就像一场诡异的梦境。
尖利啸叫声响起来,拍击翅膀的声音越来越近,吴邪眼前黑影一闪,人面鸟已经落地。四只人面鸟围住了他,眼睛里凶光毕露,饥渴臭气在弥漫。吴邪呆呆看着这一切,他并不觉得怕,甚至不能分辨这是真实还是幻境,他觉得这些都没有意义,无所谓了,就像那个人说过的……意义这种东西,有意义吗?
说这话的人,是谁?
吴邪一愣,他发现自己甚至想不起这是谁说的。
他就这样呆滞着,人面鸟大嘴一张,口中猴朝他扑过来。
血花飞溅,吴邪只觉胸前传来剧痛,身上的皮肉已被撕咬下去一条,深深抓痕嵌在肌理上,像年节时粘贴的剪纸画儿,红白相间,煞是鲜明。紧接着,背上、腿上都传来尖锐痛楚,散布身体各处,血腥味顿时弥漫开来,越发刺激这些凶残野物的杀性。吴邪本能地想退缩,却无处可退,脸上依旧呆呆的。口中猴兴奋地嘶叫,尖牙利爪在他身周舞动。
“——吴邪!”
作者有话要说: 服务器给力就可以日更
☆、错乱
混沌中,吴邪听到一声呼喊,有人在叫自己的名字,这声音是谁?他不知道,也无法启动思维去寻找这个声音的主人,他眼中只见满天飞溅的鲜血,口中猴们被森冷刀锋斩成碎片,和那些恐怖的人面鸟一起瞬间告别了这个世界,尖锐叫声犹在耳畔回响,肢体却已落地,纷纷化作血、肉和骨头糅杂的碎块。
吴邪呆在当场,像一个无知无觉的傀儡,只能默默看着眼前的一幕。
这个几乎是从天而降的男人……他在千钧一发之际到达,身姿矫健,动作非常灵活,每一击的力量却极大。他熟练挥舞着手中黑金古刀,将这些凶残的野兽斩杀殆尽。
他……他要再晚来三秒,吴邪的眼珠就被掏出来了。
他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也没有说一句多余的话,完成这场杀戮后,他转身拉起吴邪就往回跑,往那个昏暗的通道奔去,远处空中又传来羽翼拍击的声响。吴邪心力交瘁,早已被抽空所有力气,只能跌跌撞撞地被他拖着往前赶,却完全跟不上前面这人的速度。于是他又停下来,搂住了吴邪的肩膀,架着他往回走,直到进入通道,又前行了十多米,确认人面鸟无法进入后,他才停下来并放开吴邪,静静看着他。
吴邪倚在山壁上大口喘息,身上的痛楚在这番奔波后变得更明显,口中猴们制造的伤口还在流血,不断夺走他所剩不多的体力。
闷油瓶靠过来看他的伤口,检查一遍发觉没有致命伤后,他似乎松了口气,打开背包,拿出急救的东西给他止血、上绷带。做这些的时候,他一句话也没有说,甚至没有看向吴邪的脸。
吴邪也没有说话,闭上眼,咬牙忍痛,他发现一直缠着自己的头疼平静下去了,似乎也带走了很多东西,有些朦胧的影像在脑海里起伏,但他怎么也想不起来。吴邪默默由他给自己包扎,头晕得厉害,还有些犯恶心,让他只能靠在岩壁上喘气,很久之后,眼前扭曲模糊的景色才慢慢聚焦,让他看清了眼前的人。
……原来是你。
是你啊,小哥,你又救了我一次。
“对不起……小哥。”吴邪声音嘶哑,话语低低的。
闷油瓶一愣,看向他的脸。吴邪微微一笑,人面鸟和他自己的血一起污在脸上,让他的笑容看起来格外凄凉,似乎他体内正有一个濒死的灵魂在慢慢离去。
“吴邪。”闷油瓶声音很轻,还带着些微不肯定,这是很少见的,他总是那么淡然,那么坚定。
“嗯……小哥。”吴邪微笑着,“真抱歉,又拖累你了,我总是这么没用,总劳烦你救我。”
“没有。”闷油瓶完成了最后一处伤口的包扎,抬头仔细看着吴邪的脸,没有说话。片刻后,他从包里摸出湿巾,为吴邪擦去脸上沾染的血迹,动作很轻,表情一如既往的淡然。
“哎,这个我自己擦,没事的。”吴邪有些不好意思,忍着痛伸出手,想接过闷油瓶手里的湿巾,却被他挡开了。“我来。”他声音很轻,一如既往的言简意赅,没有多余的字,吴邪却感到他的手似乎在轻轻颤抖。
怎么了?
吴邪仍由他给自己擦去血迹,一边看着他无表情的脸,一边感受他手中若有若无的轻颤。脑袋里乱纷纷的,像坏掉的电视屏幕,满屏雪花点,什么东西也看不到。但是……他隐约感到似乎有什么不对劲,哪里不对呢?
是自己的问题?还是小哥的问题?
小哥为什么在这里?
不对,小哥怎么会在这里!
是啊……小哥为什么会在这里?!
吴邪睁大眼,突然一把握住闷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