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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真相本身的黑暗强大相比,这些曾让人胆战心惊的六角铃铛压根不值一提。
雨还在下,哗啦啦的声音成为世界的背景,将一切都推入一种混沌的嘈杂中,闭着眼睛,让自己沉入这嘈杂,吴邪反而感到心里充溢着宁静,谜题正在慢慢解开,最终的那个答案指向哪里却还无从得知。但不论如何,不管最后是喜是悲,自己都会坚定地走下去。
它就在那里,它的性质和能力不会改变。不论自己是能够解决它,还是不能解决,永远也不可能比现在更糟糕。
揉揉太阳穴,吴邪睁开眼,静谧灯光笼罩房间,不大的后堂显得饱满而沉静。这里发生过许多故事,一切的开端就在这里——当年,他在这里接到那份开启一切的帛书拓本,鲁黄帛上的狐狸眼冷冷盯着他,似乎在嘲笑一无所知的愣头青,当真无知者无畏。
如果当年知道卷入这事后将要面对的一切,自己还会选择和三叔去鲁王宫吗?
吴邪无声地问自己。
会。
他嘴角翘起来——就算只为了与你相遇,我也会去的。
他朝此刻并不在这里的人轻声说。
隐隐预感充斥吴邪胸臆,被三叔称为直觉的东西告诉他:现在,故事要结束了。那些满载着冒险、混乱、血腥与阴谋,并在命运操纵下让人痛苦不堪的故事,也许就要被终结了。
吴邪靠在椅背上长出一口气,眼角余光瞟到空空的茶杯,本想再续一次水,看看时间,又放弃了,起身把茶叶倒掉,换了白开水喝。他将信件再浏览一遍,仔细整理思路,将问题梳理,最后把心里几个还不明白的地方重新写出来,给周教授发过去。
关键在于神树和蛇,如何理解它们呢?他感到有些东西沉在迷障中,而有一个关键点正从水面浮出来,让他隐约看到一个答案的轮廓,尽管还那么模糊,那么不真切,但这解答就像一个恐惧的巨兽,不用看到它的面貌,只要意识到它可能存在,就让人忍不住打起寒颤来。
答案似乎太惊世骇俗,也太超越了。
这让吴邪不敢继续想下去。
发出邮件后,他靠在椅背上出了片刻神,打算关机走人。这时候老教授肯定已经休息了。但他没想到的是,邮件很快回来了。吴邪赶紧打开来看,这封信回复得如此及时,可见对面的的人对它的兴趣也非常高。吴邪静静地看,越看,眉头就皱得越紧,当看到最后一个字时,他脸上露出痛苦的表情,五官都缩在一起,仿佛经历了一场酷刑。
他就这样盯着屏幕,保持躬身的姿势,仿佛化作雕像,久久不动。
蛇……原来这就是蛇的涵义吗?
“最后给你两个提示:我就是我,以及……蛇有蛇道。”
那个张起灵从梦境里带来的话在他耳边回响,和雨声交错,仿佛破开黑暗的雷霆。
我就是我
蛇有蛇道
原来是这个意思?!
“哈……哈!”吴邪捂着脸,嘴里发出意味不明的笑声,听起来却像哭泣与哀嚎,他也不知道自己现在到底是什么想法,什么感受,无数乱纷纷的东西在他心里横冲直撞,像漫天腾起的烟火,与散落纷飞的蝴蝶,碎裂羽翼满布整个空间,所有喜怒哀乐,希望迷茫都被这些东西扯得粉碎——他想过很多答案,想过各种不同的可能性:假如小哥是小哥,自己当如何处理;假如小哥不是那个他,那又当如何应对。他以为自己已经把一切都想清楚了,任何局面都能冷静对待,结果命运还是在这里转弯,扔出一个他从未想过的解答,这答案超越他过去所有可能构建的总和,将他所有自以为是的准备击得粉碎。
此刻,他知道自己心底那个猜测已经变成了现实。
最神奇,最不可思议的答案原来才是真相,这确实是一个人力永远难以企及的巧妙构思。命运的巨兽蹲守在过去,也同时盘踞在将来,它把守着的道路是那样崎岖而与众不同……谁能想到呢?
在命运面前,人真的太渺小了。你以为掌控了它?看穿了它的想法?不,你永远不可能真正掌控它。
吴邪呵呵笑起来,压下心里扑面而来的混乱,强迫自己冷静,冷静,再冷静,如果这就是答案之一,那或许比自己想象的更好,站在更高的立场上,这确实是最佳且唯一的答案。
他曾经感到绝望,在麻木的痛楚中感到窒息,但现在,吴邪突然放下了所有思绪,虽然答案完全出乎意料,但这并不是一个让人绝望的解答,也许这才是命运的真意,不会让人产生绝望的答案才是真正的答案,如同这个世界本身——生生不息,一脉相承,不断重复着生与死的循环。
吴邪想,自己应该已经明白这个问题了。
长长地呼出一口气后,他又看了遍那封邮件,眼眶里感到一阵热流涌动,说声谢谢,然后删除,关机。
这时,门口传来响动,闷油瓶进来了。吴邪迎出去,他似乎知道自己在忙,所以并不赶时间,从家里慢慢走来的,手中伞还在滴水,整个人仿佛围绕着一股氤氲的雾气。吴邪在前厅站定,目不转睛地看他朝自己靠近,心里还回荡着知晓真相带来的震撼余波,火山一样喷薄的浓情。情感的烈焰与岩浆不断涌出来,填满他的心房,往最柔嫩也最深刻的地方留下永不磨灭的痕迹。这些远胜激情的东西在吴邪心里沉浮,千言万语,最后化作一个拥抱。
吴邪伸出双臂抱住闷油瓶,用力将他往自己怀里压,一手搂住他结实的腰,一手抚过他略长的头发,灼热的呼吸喷在他颈项里。闷油瓶微微一愣,接着放松身体,随着他的力道靠到了吴邪肩上,几乎等高的两个人脸颊相贴,彼此交换着体温。吴邪的脸在他脸颊上轻蹭,然后印上一个吻。
“小哥……”吴邪发出低沉的呢喃,声声句句都似在叹息。
闷油瓶一言不发,静静靠在他身上,直到吴邪声音里出现哽咽的意味,才问声怎么了。
“没什么……我爱你。”
“嗯。”
吴邪深深吸着他身上好闻的味道,这让自己迷恋的气息被雨雾晕染开,越发显得鲜活而柔软。吴邪放开他的腰,双手捧起他的脸,仔仔细细地看他,用最柔和最深情的目光凝视他,看他精致而有棱角的眉眼,挺直的鼻梁,线条优美的嘴唇……吴邪看着他,似乎也正看着横贯千年的命运线索,那些东西在他身上积淀融合,最后化为他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他似乎就是命运本身。
闷油瓶也默默看着吴邪,伸手抚过他的头发,然后反手将他搂在怀里。
“不早了,回家吧。”似乎过了很久,他才低声说。
“嗯,回家,小哥。”
作者有话要说:
☆、曙光
在书桌边坐下前,吴邪最后检查了一次书房门,确实关好了,但没有锁,锁上反而会让闷油瓶起疑,而吴邪现在只是需要一个独处空间来完成这件事。这件事不能被小哥看见,即使他现在不在家,自己也需要小心谨慎,小哥身手那么好,给他发现的话肯定瞒不过去……吴邪现在将记录下所有解谜的关键,包括那封删除的邮件和自己推想到的答案,这些都不适合给闷油瓶看见,至少现在还不能。
人的思维和记忆似乎是很神奇的东西,对于无所谓的事,可能每天看着,就在眼前晃也不能记住。而关键的、直刺心灵的东西,瞟一眼就可能终生不忘。吴邪发现,即使只看过两遍,自己也已将那封信件背下来,他现在完全可以在本子上默写出来,而他也这样做了。
他的想法是,自己总有一天会老会死,如果不幸遭遇老年痴呆的话,那在老死之前就有可能将这一切都忘记,所以,记录是一件必须的事,就像他那些素描本一样。
“……小吴,你问我关于树和蛇的事,这让我想到很多东西。”
吴邪一笔笔将信件的内容写下来。
“从文化意味上讲,树和蛇都是有深刻寓意的,世界上大多数民族对高大的树木都有崇拜情节,很多甚至将它视作世界和生命本身的象征,比如北欧神话中世界树的传说。而在我国,高大的树木也具备神性,最典型的当然是建木扶桑,这是登天的通途,也象征着人与神之间的链接——它是可以让人成为神的东西。历史上关于神树的崇拜很多语焉不详,大概因为这样的崇拜太古老,太原始了,但原始并不一定代表落后,也可能更真实和直接。我们的历史有很多遗失之处,就像我以前跟你说过的,夏商周断代已是让人头疼的大工程,更不用说再早之前的古老先民是什么情况了。”
吴邪边写边点头,这些东西他自己也有想到过,周老的说法证明此道不孤,而不是孤证的东西,其说服力更大得多。
“……就我个人的研究而言,我能够肯定在上古时期,中原以西的地方,比如楚地,比如巴蜀,甚至更西边的地方,曾广泛存在过对神树的崇拜。”
楚地、巴蜀、更西边的地方……吴邪写下这几个词时,脑子里自然浮现出了秦岭、重庆,以及遥远的塔木陀。
“总而言之,神树是生命延续的象征,也是人与神之间沟通的渠道。”
生命延续的象征……张家最重要的目的是留存,这不就是生命延续的象征吗?是否他们在接触那力量的同时,也自然而然地领悟到了所谓的使命,一脉相承,循环不息的延续使命。吴邪边写,边有许多零碎的想法跳出来,这些想法像一块块拼图,顺次粘贴到故事的轮廓上去,让所有关乎真相的推想都变得更合理,更真实。
“神树上往往承载着能让人不仅仅是人的东西,这就是所谓的‘禁果’了,人要利用神树上的禁果,才可能摆脱人的身份地位,成为更接近神的存在。这么说可能有点形而上,但文化研究就是这样的,很多东西不能说得太具体,也没法具体,而需要提炼简化……这方面有一个典型例子,就是伊甸园的苹果树,这个故事的文化意象重点虽在禁果,但这禁果必然也是依附于神树的。”
说的很对。吴邪忍不住露出苦笑,当发现了答案的脉络时,一切都迎刃而解,顺利成章。
“……现在我们来说说蛇。蛇在文化背景中往往是矛盾的,它既让人神往,又让人害怕。一方面,它是带来智慧和长生的象征,这个可以参见苹果树的故事,引诱人偷吃禁果的不就是蛇么?但它在传递神力的同时也带来了痛苦和禁忌,得到神力所付出的代价就是被赶出乐园,再也没有机会回到当初。”
痛苦和禁忌……吴邪停下笔,默默点了点头。都不说失魂症的痛楚了,光近亲结婚这条,放到现在也算是禁忌了。假设小哥有个妹妹什么的,就像张海客兄妹那样,然后他俩会结婚……不行,打住,还是别想了。
他将注意力放回笔记上,继续往下写。
“在东方的文化背景中,被尊为三皇之二的伏羲、女娲,也是人首蛇身的形象,他们作为人文始祖,传授给人许多最基本也最必须的知识,否则人还处于茹毛饮血,神智未开的蛮荒时代。可以说,在文化意味上,是‘蛇’让人成为了人。”
是蛇让人成为了人,但也是蛇让人再也不能成为人。
无邪的笔重重落到笔记上,他突然有点犹豫,是否还要继续写下去?接下来,接下来他将记录的是……
我就是我。
蛇有蛇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