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旁边花梨木雕花的高脚茶几上,一只打翻的茶杯还在滴溜溜打转,我这半片袖子都湿了,连带纱帽也湿了,头重脚轻地垂在面前直往下滴水,跟水帘洞似地。
“可烫着?多大的人了,坐着也能睡着?”如此仪容不整自然不雅,我失礼便是他丢脸。
忙赔了小心,“师兄”两个字脱口而出立马咽下,“师——是前面累着了,我太大意,再不睡了,你别生气。”又朝林彰平福了福,“小女子鲁莽,求大人原谅。”
“姑娘严重了。”林彰平毫不在意地挥挥手,脸上笑意更深,简直跟二师兄一个德行。
知府大人暂无女眷,府衙里多是男仆,没什么合适的衣服容得我换,只得躲到东侧隔间,掏出帕子勉强擦了擦。
索性今天出门着的是绛紫暗绣的短褂,即便湿了也不显,只是好端端一方帕子却毁了,茶渍不易洗,白锻一角只来得及绣得半朵桃花,如今也污了。不情不愿地把帕子丢在竹编的篓子里,这才推门出去。
五师兄这厢再不愿多聊,两人匆匆告了辞。
临出门我想起一件事,在门槛处停下脚步,“茵茵姑娘去前一直有句话想问问镇守大人,民女不知知府大人可能转达?”
“姑娘但说无妨。”
“就说十三年前,岚溪村温泉边上的林子里,那副图可还过得去?”
我这么做不过意难平。
那么多年,岚茵茵不是没想过,那躲在林子深处的一双眼睛到底是谁?为什么茵茵总能碰巧遇到熊二禾?除了捕猎能手,还有谁可以不惊动一草一木,乘她穿衣一把捂住她的嘴?
她确实是天下底下最傻的傻瓜。
出得房门不远,眼见管家刚拐过一个月牙门洞,师兄便回身拉过我的手腕子一阵翻检,“可烫着了?”
“唔,”我点头痛苦道,“烫着了,还疼的很,”。
“哪里?” 他急忙低头细看,“不红啊?刚才磕着骨头了?叫你不仔细,这么大的人了。”捏着关节左右动了动,“这里?……这里?……到底哪里?”
我指指胸口,“这里——心疼。月前才买的新衣服脏了,刚绣一半的帕子也丢了,我能不心疼吗?这件成衣可花了我不少银子。”
他一把丢开我的手,狠狠瞪我一眼,“活该!” 说完迈开大步往前走。
我一路小跑着追上去,点头哈腰地当孙子,“我知道错了还不行嘛?……以后再不敢了……别气了别气了,瞧瞧,气歪了嘴,再喝酒巧儿姐该亲不下去了呦——哎呀,你打人……”
十四
八月十四,临近中秋,连月来的暑气渐消,早晚已有些凉意。街道两边的糕点铺子都摆出各色月饼,伍仁百果芝麻绿豆,苏式广式应有尽有,屋檐底下挂了兜售旗子招揽生意,有风吹过,彩旗与香味一起飘,叫人们闻香驻足。
小二放下一个白瓷的茶壶并杯盏,连带两个盛着瓜子,花生的小碟,倒了杯茶推到我面前,谄笑着说了声客官慢用,便转身忙去了。一会儿又端了两块酥皮月饼来,说是过节送的忘加了。
两个月前,知府大人林彰平短短七日内,破了褚国奸污杀人的连环案子,一时名声大噪。朝野刮目相看之余,刑部破格亟调他入职上京,却被他婉言拒绝,只称受之有愧,愿在冀州锤炼至任职期满再听差遣。
碰到个年轻有为、不贪不抢的状元郎愿意留下来,冀州百姓自然高兴,叫他们更高兴的是听说林大人还是光不溜秋一根棍,于是府衙的门槛几乎被往来各路的媒婆们踏烂。
至于我颇为关心的镇守熊启山熊大人,据说身体好了以后始终食不知味,他那些夫人们遍寻良医正为他医治,但成效甚微。听得一位行医多年的老郎中看过以后出来说,大人的舌头今生怕是废了,再难尝出什么滋味。
我心下便想,这样也好,不论是爱是恨,岚茵茵终归做到了叫他刻骨铭心。
特地坐在角落靠窗的位子,不显眼,偷偷把鸟笼子从脚边摆到桌面上,掀开绸布罩子一角,准备往里边递块饼子,未待放进去,一只殷红的爪子已“啪”一声揪住月饼,接了进去。
前几日医馆掌柜的带着妻儿回丈母娘家过节,因为姥姥盼着见外孙,所以大约八月十七才能回来。我得了空,便连日的带了阿九泡在茶馆听书。
没听得两句,余光瞥见一只爪子正悄悄从绸布里伸出来,朝着另一块饼子飞伸而去。我以手支颙,镂空檀木的扇柄状似无意地将盘子轻轻往外一拨,爪子一停,抽了抽,僵直着又缩了回去,笼子里发出一阵呼噜呼噜的声音。阿九如今只消闻过,便能寻了气味自己找。
“你还不高兴了?昨天是谁挺着肚子翻来覆去折腾一晚?要不是给你强灌的山楂糊,你能安稳?现下这会子又忘了,”我举起茶杯来闲闲喝了口茶,“好了伤疤忘了疼。还有,别老跟王大妈家后院那两只小母鸡混在一处,真道我不知道你那根心思?要是哪天听得它们有个把失踪的,非把你拔毛切块炖了拿去赔不可!”
呼噜呼噜的声音更大了。
警告完,我乐颠颠地拿起月饼正朝嘴里丢,就听地“哇——”一声,我惊地一跳,手一松,月饼掉在杯子里泡了汤。
突如其来的声音叫前头几位侧目过来,我忙赔小心。等他们回了身,愤愤撩起绸布,“师兄走时好容易才得的几身新衣裳,你是要毁干净了才罢休!惯得你越来越无法无天,回去再收拾你!”
里面的鸟个头不小,正翻来覆去的看自己的爪子,羽毛丰腴乌黑瓦亮,一看就营养过甚,鲜红似血的喙漫不经心地张了张,打了个哈欠,蓝宝石般的眼睛咕溜一转,在我面上一扫,又毫不理会地举起另一只爪子来瞧。
“登鼻子上脸的,哼!”
我负气地甩下帘子,拍拍沾湿的前襟,又乘人不注意,斜过身子揭下胡子抹了抹,刚黏好,只觉脊背发凉,似乎被谁一直盯着。
扭头,一双浓重的眉眼,几分熟悉。
我倒不知公务繁忙的知府大人原也有这等闲情逸致跑来听书。他今日穿了件广袖墨兰的衣衫,未束冠,同色的绸带绕了几圈松松绑在头上,更显得天庭饱满鼻子挺拔,嘴唇微微抿着,一双眼里是分明的笑意,扬手指了指自己的人中,唇语道:“歪了。”
呃——
我耸耸肩,低头正了正胡子,无甚所谓,大约岁数上去,脸皮子是越发厚了,遂扬手大方地与他抱了抱拳。
冀州茶馆里女子不多,这是男人们闲时探讨国家大事的地方。褚国女子地位已不低,从商从医者甚多,然有些领域仍不能涉足,从政便是一个。当然丈夫友人携女眷在茶馆共坐一两个时辰也稀松平常,只极少有单独占一桌的,我意在听书不愿惹眼,这才做的乔装。
他回礼,不经意间目光下移,瞅见我的帕子,眼神闪了闪,大约是被恶心到了。白绸的帕子上一朵五颜六色的桃花甚是扎眼,绣工粗劣不说还一个花瓣一个颜色。我本不擅女红,这般恶俗也算是特色。
从容地收好帕子,再不看他,转身继续听书。
不久小二过来与我换了个杯盏,又递上来一碟绿豆沙的月饼。层层包裹的白色酥皮见着很是脆薄,隐约透出里面翡翠绿油的细纱,却不是一般的精致,我正诧异,他弯了手臂指指我身后,“那位公子送的。”
我暗叹一口气,只好再次转身,微笑着与林彰平点头道谢。
正待挪腾坐好,抬头便瞧见门口迈进来三个人。领头的一个衣着华丽,月白长袍袖襟处镂绣金丝祥云,金冠束发插一根天山紫玉簪,叫人不看都难,只可惜长相平平,还不及后面两个着青衣的跟班,委实叫人扼腕。
“小二,楼上可还有雅座?”其中一个开了口,语气温和,我脑袋里瞬间“嗡——”地一声,目瞪口呆盯着来人。
他左脸颊多了一道颇为醒目的十字伤疤,皮肤黝黑,但这双眼睛,这口气,这声调,不会有错,一定是他!
我一瞬不瞬地挪不开视线,他们几人跟小二又说两句便蹬上楼梯,走在最后的一个似乎感到异样突然回头,我急忙别过头,这才慢慢转回了身。
虽然只是匆匆一瞥,但我看得清楚,那最后回头的人,正是当初给秦岚枫驾车的侍卫,照此推论,走在前面气宇轩昂却其貌不扬的,定然就是吴国太子本人,易容的癖好真是千年如一日。
三人由小二引着进了一间装饰精美的雅阁,很快关了门。我手指抖地几乎端不稳杯子,不自觉地仰首看那扇透雕枝上喜鹊的门,一时怔怔。
五师兄说你两年半前在一场小打小闹的战役里突然受伤失踪,梁王爷把整个战场掘地三尺都没能找出你一根头发,梁慧容为此伤心欲绝。依你本事,我们都相信你不会这么轻易就死了,只是一直下落不明,谁成想竟能在这里碰到你。
师叔,人各有志不假,你却如何能跟了秦岚枫?
你那么恨?父亲、娘亲、我连同整个赵家都不够,乃至这姓赵的大商你都要一起恨?是了,国仇家恨,没有家恨哪来国仇?
门突然从里面打开,我一时未及收回目光,慌忙间杯子从手中滑落,一路滚下桌子“啪——”一声碎了。
他寻声低头望过来,我正好抬头,四目相接,只短短一瞬却恍如隔世。
兜兜转转时过境迁,我们在这个时间点重逢,该了结的都了结了,我拿性命赔了你,再拿不出什么别的来。
仓促地收回视线,庆幸自己有先见之明作了打扮,起身离开。
刚行得门口,小二“客官客官”地追上来讨银子,匆匆掏出钱袋子递给他,迈步时被门槛绊了一下,扶着门框踉跄站稳,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抬脚出门。
到了街上听得后面脚步声急急,我越发快地往前走,最后正想发足狂奔,却突然被人一把拽住衣袖。
作者有话要说:
☆、15;16
十五
我不转身,任由他拉着袖子,就这么僵持。
“这位姑——公子,你怎么走得这么快?”
我不可置信地回头,林彰平林知府此时正弯了腰大喘粗气。
“怎么是你?”他肩头后面三三两两人群流连在店铺、摊边。
嘴里一丝苦味漫上来。他说他郑齐远此生与我赵寅再无瓜葛,从小到大他都是言而有信的人。
林知府直起腰稀奇道,“除了在下还能有谁?小二正忙着招呼客人。公子你忘了你的鸟。”说着把鸟笼子递过来,并一个与手帕有着异曲同工之妙的钱袋子,“这是小二还你的钱,说他一转身你人就没影了,公子恐怕鲜少出门,茶钱并不用那么多”。
我接过道谢,随手撩起鸟笼罩子两人都吓了一跳。
大约刚才跑地厉害,叫阿九糟了罪,如今他正岔开双腿、四脚朝天直挺挺地躺在底盘子上,翻着白眼,脚一抽一抽,一副要口吐白沫的形容。
“哎呀,是不是刚才颠着了,这可如何是好?在下不知这鸟竟如此娇贵,这,这不会死了吧?”林知府眼见十分紧张。
刚说完,阿九浑身一阵猛烈抽搐,脖子一梗一歪,便再没了动静。
“哎呀!死了!”林彰平大惊,“怎会如此?!都怪在下不知轻重,这一路过来,竟生生折损了它。公子切莫伤心,虽知于事无补,但在下定当赔偿!”
隐约见着阿九眼皮子一抖,我朝天翻了个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