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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并非像表面看起来那般坚强,仲冉夏将被子一扯,捂住脸颊,任由凉凉的泪水肆意滑下脸庞。她允许自己软弱,却也仅仅只有这一夜。
大哭宣泄后,收拾好心情,再重新振作。
数年来,不论单亲家庭要面对多少不一样的眼光,跟妈妈的生活多么困难,仲冉夏都是如此调节和面对。
第二天醒来,双眼肿得几乎要睁不开,喉咙干涩,声线沙哑。仲冉夏拽下床上纱帐遮掩着,又吩咐菲儿打来一盆冷水,用手帕沾湿,敷在了脸上。
乍一见到她,菲儿满脸吃惊。不过一晚,仲冉夏面色苍白,两眼泛红,脸颊上还残留着点点来不及擦去的泪痕。
她低下头,眼观鼻鼻观心,装作视而不见。身为奴婢,菲儿明白,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砰”的一声房门被用力撞开,接着有人扑向了床边。
仲冉夏一抖,手中的帕子便轻飘飘地落在地上。
那是个中年男子,腰身浑圆,满脸横肉。她正狐疑着这是谁,就听见他大声干嚎着:“菩萨保佑,我儿终于过了鬼门关!庆云寺十万两白银的香油钱,还好没白花……”
她眼皮一跳,一下子就明白了这人的身份,不紧不慢地打断道:“爹。”
“自从你娘亲死后,我们两父女相依为命。若是你就这样去了,叫爹情何以堪?我仲尹年年积德祈福,就算有祸事也该报应在我身上……”
看他就要没完没了,仲冉夏暗叹着又叫了一声:“爹爹。”
仲尹终于是住了嘴,赤红着眼眸:“爹太高兴了,一时忘形。”
他转过头,怒容满脸:“昨天小姐醒了,为何不立刻来知会我?”
看菲儿秀丽的面容布满仓皇惊恐,仲冉夏还想从她身上套话,自然不会吝啬于给些小恩小惠,便主动维护道:“爹,是女儿让她别惊动您的。昨儿我醒来不久又睡过去了,精力不济,面色亦不好,让爹见了岂不是更心疼了?”
说到最后,她用上了以往偶尔向妈妈撒娇的语气,果然引得仲尹咧嘴大笑。
“不愧是我的好女儿,醒来还顾着爹爹。”
他端详片刻,见仲冉夏双眼红肿,面色憔悴,不由沉下了脸:“展俞锦怎么没留在这里陪你,这身边的人又是怎么伺候的?”
视线扫向脚边的菲儿,仲尹浓眉上挑,轻描淡写地道:“这婢女如此不尽心,女儿早该换下了。”
菲儿一听,瑟瑟发抖,眼圈微红,咬着唇更显楚楚可怜。
原来她那美相公叫展俞锦,仲冉夏没有看她,拉着仲尹的手娇声道:“相公身子不好,我让他回去歇息了。”
说罢,又皱眉怒斥道:“菲儿,把屋里的熏香通通给我撤了,那味道太浓,害我整夜没睡着。”
菲儿面上掠过一丝惊讶,不声不响地将墙角的香炉和剩余的香料都拿了出去。
仲尹奇了,乐呵呵地笑道:“你以前不是最喜欢这熏香,还特意让爹从关外商贾手上花了几倍的价钱买回来的?”
仲冉夏一笑,含糊道:“闻得久,便有些腻了。”
仲尹不在意地笑笑,便开始询问她身子哪里还不爽利,要不要请大夫过府把脉云云。
仲冉夏一一答了,心下暗暗窃喜。
原先这身体的主人出身富裕家庭,身边的婢女又对她极为畏惧,性子定然有些娇蛮任性。加之小小的卧室里的东西只新不旧,她为了证实自己的猜测,才出声让菲儿撤掉了熏香。
如此,显然是仲冉夏赌对了。
这正一心二用,暗自庆幸,忽然听仲尹不悦道:“……百无一用是书生,身板瘦削,手不能抬肩不能挑。若不是女儿在街上一眼相中了那姓展,爹定要选个功夫厉害的,有事也能护住你。”
仲冉夏干笑着,不知该如何接下去。没想到他女儿也是“外貌协会”,看上了展俞锦的容貌,一见钟情。然后,难道是两人二见倾心?
只是方才她在水盆中看清了自己的面容,眉目平凡,只勉强算得上清秀,那展俞锦愿意入赘仲家,莫不是看中的是背后那家产钱财?
只是古代皆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典型的包办婚姻。这仲尹虽不喜展俞锦,却也顺着原先那“仲冉夏”的意思成全了两人,可见他对女儿的溺爱程度。
她心里一暖,倚着仲尹亲昵地说道:“爹,女儿这刚成亲便病倒了,可是还缺着什么礼数?虽说俞锦入府,也别让旁人笑话了去。”
他笑眯眯地道:“莫不是女儿春心萌动,这就急着想要跟那姓展的小子圆房了?”
仲冉夏唇边的笑容一僵,她这是叫作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
看她垂着头不说话,仲尹以为女儿家面皮薄,不好意思,也摸着胡子笑着,不再打趣她了:“姓展的父母双亡,家里没别的人。此次是来投奔远亲,谁知却是扑了个空。身染重病,盘缠又用尽了,若不是碰上我儿,早就一命呜呼,被人用草席一卷,扔到了后山上去了。”
仲冉夏绕是心理建设再厉害,听了这话也不由愣住:“那展俞锦……可是不愿……”
她问得结结巴巴的,仲尹却是明白的,抚掌一笑:“我仲家在彤城何人不知,姓展的又岂敢不从。再者,爹爹已经派人将官府上上下下打点好了,即使他不愿又能如何?”
这话把仲冉夏惊得彻底石化了,脑海中浮现出一出场景。仲尹带着一众家丁,把俊朗体弱、含泪不从挣扎着的展俞锦五花大绑,剥掉衣服,光溜溜地送到了新房的大床上……
她抖了抖,敢情不是美相公审美观诡异得看上了自己,又或是觊觎仲家的财产,而是被她爹爹用武力从大街上强抢回来的!
仲冉夏正风中凌乱,那边仲尹又轻轻叹息:“乖女儿,如今你成了亲,爹算是了却一桩心事。只是那姓展的病怏怏的,何时才能让爹抱上可爱粉嫩的外孙?”
顿了顿,他又道:“这两天姓展的身子骨眼见着有了起色,你准备好了,这两天便把这洞房给补回来。”
仲尹小眼一眨,神秘兮兮地笑了:“放心,爹那里刚得了个偏方,只要乖女儿努力努力,保证你们一举中的!”
仲冉夏哭笑不得,孩子不是她一个人努力就能生出来的吧……
生怕仲尹又提出别的惊人之举,她又故技重施:“爹,我倦了。”
他一拍脑门,三层下巴接着抖了抖,手忙脚乱地撤了仲冉夏身后的软枕,小心扶着她躺下去。直到她闭着眼,放慢了呼吸,佯装熟睡,他才悄悄走了。
一夜未曾阖眼,仲冉夏迷迷糊糊地沾上枕头便要睡了过去。
忽然感觉有人蹑手蹑脚地推门而入,仲冉夏的睡意霎时跑得一干二净,双眼睁开了一条细缝。便见菲儿脸色发白,迟疑着在榻前压着嗓子唤了几声。
估摸着床上的人该睡沉了,菲儿颤着手便要摸上了她的脉搏。冰凉的指尖刚贴在手臂上,仲冉夏一个激灵便睁开了眼。
菲儿面色微变,惊惶地连退两步,下一刻双腿颤抖,跌坐在地上,急忙尖声求饶道:“奴婢该死,惊扰了小姐……小姐饶命。”
仲冉夏沉默了片刻,看着那张秀丽的面容渐渐被恐惧笼罩,这才施施然地问:“……菲儿知道错在哪里了?”
她揪着衣角,怯生生地道:“小姐最讨厌旁人不经允许随意碰触您,眼见小姐躺了三日,方才又在榻上一动不动的……奴婢罪该万死,可小姐身边不能缺了贴心人伺候着,求小姐饶恕了奴婢这回……”
看那丫鬟浑身颤抖,害怕得直掉眼泪,敢情这原主人以前怕是没少折磨身边的下人。
仲冉夏侧过头,对上菲儿惊恐的目光皱眉道:“这房里伺候的,除了你,其他人都哪去了?”
菲儿抖得更厉害了,眼前一黑,几乎要晕倒:“回小姐,红玉手脚不干净,偷了您最喜欢的玉佩,被打断手脚送进了勾栏院;青莲勾搭府里的小厮,当众给杖毙,尸首丢到了后山;还有蓝宁未成亲便怀了胎,小姐赐了她一碗红花,当夜孩子没了她便也疯了……伺候小姐的四个大丫头,而今就只剩下奴婢……”
最后,她吓得小声啜泣,面无血色。
仲冉夏愕然地看向她,不可置信,这原主人居然如此草菅人命!
春宫图
仲冉夏脸上的表情依旧淡淡的,实际上只有她自己明白,心中的震惊有多厉害。只是,她亦存下了疑问,对于菲儿的一面之词半信半疑。
她懒洋洋地眯起眼,看向地上的人:“什么时辰了?”
菲儿一怔,慌慌张张地答道:“回小姐,正是巳时末。”
“那就是还没到午时,”仲冉夏漫不经心地抬起眼,突然眼神一凛,“你这个时侯进来,究竟想做什么?”
她趴伏在地上,颤声道:“奴、奴婢不敢说……”
“我让你说就说,磨蹭什么?”仲冉夏不耐地瞪着她,菲儿战战兢兢的,一五一十道来。
原来是仲冉夏醒来之前,菲儿已经发现这身子断了气,惊惶害怕地冲了出去,让管家准备后事。谁知外头正乱了阵脚,焦头烂额之时,她又突然“活”了过来。
下人早就知晓了房内那三个大丫头的下场,原本就对这位小姐心存畏惧,如今更是以为她是恶鬼投胎。人云亦云的结果就是,他们偷偷设了祭坛,又烧香拜佛祈求神灵地保佑,更有甚者,居然出去找道士买来几张道符,贴在了屋内。
仅仅一天,府内便人心惶惶。
菲儿不知从哪里听说“恶鬼”是没有脉搏的,这才趁着小姐熟睡的时候,小心翼翼来验明正身。
仲冉夏微微垂下眼,她醒来不过揣测着原主人的性情行事,菲儿常年在身边伺候,自然很快能分辨出不同。但是她猜不出缘由,便信了那些下人所说的“恶鬼”之说。
她眼珠一转,既然菲儿亲眼看着这身子断气,那么当时在屋内的美相公也见到了?
一个刚死的人忽然又张开了眼,展俞锦居然从容自若地伺候她坐起身喝水,面不改色,亲昵地唤自己一声“娘子”……
仲冉夏后背一寒,若是她见着一个死人从床上爬起来,早就吓得面无血色。即使接受了现代唯物主义地洗礼,不信鬼神之说,可这样恐怖的事,是个人都会害怕的。
她摸摸下巴,看来展俞锦这个人不简单,并非自己原先想象中的那般懦弱可欺。
榻前那胆小的婢女已是面色惨白,若是以前的仲冉夏,一定二话不说重重打几十个板子。不死也残废,死了就草席一卷扔府外罢了。
现在的仲冉夏还得靠菲儿帮她过日子,加上二十一世纪的教育深入骨髓,自然不会留难这婢女的性命。只是丝毫不在意的话,一来并非原先那小姐的性子,惹人怀疑,二来倒是失了立威的机会。
稍微把人晾了一会,看菲儿惊惧得就要晕过去,她才慢悠悠地开口道:“……起来吧,下不为例。”
“奴、奴婢不敢了,谢小姐宽恕。”她抖着腿,好不容易手脚并用地站起身,垂着头恭谨地站在边上。
仲冉夏瞧了菲儿一眼,装作不在意地把玩着脖子上挂着的红绳。这是她醒来便发现的,绳子上绑着一支古朴的钥匙。曾经在房间里细细观察,并没有发现相似的钥匙孔,想必是其它房间的开关。
既然自己猜不出,又不能乱问,就只得求助于身边这个熟悉情况的女婢了。
果不其然,看她无聊地耍玩着钥匙,一旁的菲儿怯生生地问道:“小姐若是觉得闷,不妨到书房去看看。”
仲冉夏手上的动作一顿,将颈上的绳子解开:“我身子乏得紧,要不然你去取几本书回来?”
菲儿脸色一白,又跪在了地上:“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