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钦打成反革命。夏翔坚决不答应。孙胜日恼羞成怒,抱住夏翔就扯衣服要硬干。夏翔挣脱就跑。在酸洗池边,孙胜日大喊:‘反革命逃跑了!’几个看守赶来,围追堵截。夏翔掉进酸洗池中。他们听见一声惨叫,看见冒起一阵气泡,飘起几缕青烟。夏小妹就这样香消玉殒了。”瑞琥停下,抽了几口气,说:“军代表叫矿里弄干了酸洗池,夏小妹只剩下几小块没化完的骨头渣渣。”瑞琥又停下,急促地吸了几口气,说:“调查的时候,几个看守说法不一。有说是夏翔不小心滑下去的;也有说是夏翔自己跳进去的;还有说是孙胜日推下去的。至今没得结论。孙胜日也跑了。”
想象着酸液腐蚀肌肤骨肉,融化五脏六腑,吞噬生命时小妹受到的巨大痛苦,童童心如刀绞。当年穿着花格连衣裙,唱《小马街》的夏小妹;为送我金色小提琴纪念章“望穿秋水”的夏小妹;紧搂着我脖子哭着说:“我从懂事起,做梦都是你!”的夏小妹;关切地问我:“幺妹给你写信没有?”的夏小妹;我的,让人永世追忆,心怀歉疚,终身感念的小妹呀!我连当面给你说声“对不起”的机会都没有了!这世界上再也找不到你那双妩媚迷人的桃花眼了!
童童五内俱焚,听瑞琥唏嘘,忍不住悲泪盈眶,忙掏出手帕,捂住双眼。
瑞琥说:“我给你看个东西。”拿出张照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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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童接过,迷惑地说:“哪个这么像我?”似有所悟,犹豫地问:“是易世钦?”
“是易世钦。”瑞琥说:“你呀,还不好意思哭出来。哭哇!哭一千回,一万回也该呀!”低声说:“她是把易世钦当你来爱的。”
童童呆呆地看着照片,百感交集:小妹呀!小子我何德何能,值得你这样痴心不改、不弃不忘的爱呀!一时神思恍惚,情智迷痴,仿佛肉身已化,溶融在小妹弥天盖地的浓情蜜意之中,消解在小妹芳魂所化的轻烟灵雾里了。
瑞琥见童童发傻,忙摇醒他,说:“天黑了。该回了!”
童童回过神来,痴痴地说:“她们都是红五类呀。一个个精精灵灵、漂漂亮亮的,为啥偏偏不要命地爱我们这些狗崽子呢?”
瑞琥说:“自作多情,忘乎其形!哪个不要命地爱你?弄清楚,小妹爱的是易世钦!”
童童不答话,联想到白璧无瑕,固守清纯圣洁的刘韵蓉;迫于生计,痛断情缘的蓝瑛;秀丽聪慧,胆识非凡,异香撩人的洪玉聪,又是一阵发呆。神思恍惚,灵魂出窍,晃晃悠悠,飘飘渺渺,消融于无际无涯的情天爱海之中了。
瑞琥见他还在发傻发呆,拉他起来说:“天黑了。我冷。回去!”
童童无语起身。两个默默下山,走到半路,童童问:“老九啥病?好了吗?”
瑞琥淡淡地说:“好了。没啥大病。到西藏她三姐那里找饭碗去了。走之前来过一封信,从此音讯渺无。”
看他眉头紧锁,苦恼茫然的样子,童童不忍心撩起他的隐痛,转移话题说:“你能不能帮我借点钱,上北京告状?”
瑞琥为难地抓头说:“借钱?很难哪!兵团跑得脱的都跑了。像我这种留下来死挨的,多半没钱。还有,听说出川的火车查得很严。北京中央文革接待站门口也在抓人,见四川口音的就抓。兵团司令和警卫团长就是从北京抓回来的。这次镇反出动了军队。宜宾砸红旗联司的时候,军分区的部队开了枪,把红旗总部的人朝死里整。矿区红色革联总的人说:‘这次镇反是毛主席、党中央的战略部署。文化大革命要结束了。’你想,57年整风以反右结束;现在文革以镇反结束。这不正合毛泽东、共产党的章法吗?你去北京有没得用啊?”
童童觉得瑞琥说的也有道理。回想起昨晚金枪岭下起的念头:“个人逃亡,走投无路。倒不如回去和大家一起坐牢!”心一横,说:“也是,我一个黑五类知青,连身份都无法证明。就算没被抓回来,到了中央文革,告哪个?告啥子?哪个信你?”
瑞琥说:“你要想清楚,拿定主意。真要去,再难我也帮你想法借钱。要不,到哪个哥姐亲友那里去躲一阵也可以啊。”
童童想了想说:“我下乡把一家人都拖穷了、整惨了,还去让他们担惊受怕?在这个运动中,他们哪家有好日子过啊!”
决定,明天就回青牛山。童童还有个没说出来的,非回青牛山不可的理由:聪聪的照片和她送的手绢,她的来信,她题字赠言的日记本,上面还有自己写的诗,全都在箱子里。要是被打成反革命,一查抄,落到那些家伙手里,除了是对聪聪的亵渎,更可怕的是,会给聪聪造成极坏的政治影响!
第二天一早,童童起身回青牛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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昙花果十一
十一。女神与天使。
形势发展出乎古正云们意料之外。正当五兵团男女红卫兵在苍茫暮色中诚惶诚恐,悲壮凄切地唱着:“抬头望见北斗星/心中想念毛泽东/想念毛泽东。。。。。。”准备为毛泽东抛头颅、洒热血,与资产阶级反动路线决一死战,成为轰动全国的特大血案殉难者时,赤卫队把五兵团司令部砸得稀烂,抢抄一空后撤退了。五兵团战士们欢呼胜利,却抗不住饥饿。吴卫东跑断了腿,找不到一处敢给五兵团做饭吃的地方。陈明贵大姐一家到成都探亲、治病去了。梁明邦、代恒乐几个革联司头头对这两百多张嘴巴也无能为力。勤务组只好决定,古正云、钟荣富留守革联司总部。五兵团化整为零,各自回场、回队等候命令。大家饿着肚子,分头撤离。
陶启明、吴卫东带队回到青牛山已近半夜,迫不及待地煮了一大锅红苕饱餐一顿,才洗漱睡觉。第二天上午,大家睡得正香,赵指导员从山下赶来,通知大家带上被盖用具,到公社参加毛泽东思想学习班,为期五天,不得缺席。
赵指导员带着知青走了。龚场长留守。擦黑了,猪喂饱,牛回圈,鸡入笼,还是回家睡去:童童容容都像福狼样大了,这三条乖乖狗守场没啥不放心的!第二天,龚场长到场里来放牛放鸡、烧火喂猪,看到有人动了瓜瓢,就到各寝室查看,见童无逸在呼呼大睡,把他叫醒:快起来去公社参加学习班!
童童梦中惊醒,一时弄不清身在何处。看到龚场长、烂墙破瓦,清醒过来:是回到青牛山了!
昨天告别瑞琥,浑身酸痛,不能再走,只好坐车到璧县,再从璧县坐车到商落,赶了个下水船,到瓮口寨就黑了。摸夜爬上青牛山,只见云黑天低;夜深林寂。霜风似刀;雪野如絮。黑黝黝场部悄然无声。福狼和童童容容老远就认出了他,摇头摆尾迎上来,含脚舔手,撒娇呜咽。童童蹲下和它们亲热了一回,轻手轻脚回到宿舍。静静的,没有鼻息,没有响动。各床摸了一遍,楼下没人。轻轻地爬上楼,楼上也没人。他想:还困在区公所呀?摸到自己床上,打开床头的箱子,掏出包着宝贝的塑料袋,摸索着检点了一回。写有聪聪赠言和《昙花果》的日记本里,夹着她高中三个年级的三张照片,更有带着她的汗水、泪痕,留有她体香的荷花蜻蜓手绢,所有的来信都好好的,一样不缺。他嗅着手绢上若有若无的异香陶醉了一回,想:deanring,委屈你了。总有重见天日的时候!
他仔细地重新装好,捆紧,还怕受潮,又把垫箱底的塑料布扯出来,包了又包,裹了又裹,用细尼龙绳横七竖八,十字交叉地捆了个严严实实,密不透气。轻手轻脚地下来,到各寝室查看一番,硬是空无一人,就在门外檐拄上取了把弯刀,将墙角钟荣富的床移开,搬开垫床脚的石块,用弯刀挖了个坑,把宝贝放进去,填回泥土,踩踏紧实,盖回石块,把床归位,把散落的泥土踩进地面。这一切都是在黑暗中干的。干完后,到厨房,洗手,把弯刀洗净擦干,放回檐柱,爬上床,只脱了外衣裤,穿着统绒衣裤钻进冰冷潮湿的被子里,安心地闭上眼睛:就是打成反革命,遭查抄,这些带着聪聪体香的宝贝,也不会被那些粗俗的家伙亵渎,更不会给妹伢伢造成政治上的影响了。
童童背起被子下山,一路上,越想越不对劲,隐隐约约觉得有问题。“毛泽东思想学习班”?这年头,从中央培训高级干部到基层集中审查阶级异己分子,都名之曰“毛泽东思想学习班”。同名而异实。哪个晓得这回公社卖的啥子药?尽管早已做好了和大家一起当反革命坐牢的准备,但真正事到临头,想到要挨捆绑批斗、判刑劳改,从此打入另册,一辈子抬不起头来,禁不住浑身发冷、心虚气弱,脚步也慢了下来。迟迟疑疑地走了一阵,却又自嘲起来:去而复返,深夜藏宝,做好了当反革命的准备,现在害怕了?真是“银样蜡枪头”吗?“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寄。”历史人物有几个没坐过牢?孙悟空不入八卦炉、不囚五行山能成正果吗?再说,刘王张郭是毛泽东亲自扶起来的,我们拥护他们大方向没错。其实,哪个都该看得出来,这场文化大革命,就像耍把戏,有个固定的套路:“造反——镇反——平反”。直到毛泽东革命路线取得完全胜利。只要毛泽东在,必定是毛泽东的一统天下。历史是胜利者书写的。几十年的挫折、人民的灾难、遍地的饿殍,全都可以记在刘少奇、邓小平、彭德怀们头上。民众中、高层里,郁积已久的矛盾冲突、痛苦和愤怒,不彻底地宣泄尽净,文化大革命收得了场吗?毛泽东真正可以万寿无疆吗?毛泽东的继承者还会搞阶级斗争吗?非要把我们赶尽杀绝中国才能富强吗?但愿收场后我们还活着,能够过上像人样的生活。
一路想来,已到公社。刚爬上敞坝,被贾公安一眼看见,叫持枪民兵把他送进小会议室,看管起来。公社武装部李部长进来,冷笑道:“你不是跑了吗?无产阶级专政的天罗地网,你跑得脱?台湾都要解放了,看你朝哪里跑?哼!妄想‘牛王长角’,看老子跟你背箩索!”
不等吃午饭,李部长就叫持枪民兵把陶启明、吴卫东、童无逸三个,五花大绑,自己亲自带队,押送到顺子区土牢里。也许因为要走远路,捆得不紧,三个知青反革命还暗笑,五花大绑说起可怕,其实也不过如此。
他们是从厨房后门出去的。在大会议室写检查交代的知青们直到午饭后,才听贾公安宣布说:“陶启明、吴卫东、童无逸三个现行反革命分子已经被抓起来了。你们必须和三个反革命分子彻底划清界限。坦白从宽、抗拒从严、立大功受奖。争取早日脱法!不要痴心妄想‘牛王长角’了!要是死不悔改,就像他们三个一样,跟老子背箩索赶场,坐‘叫鸡子笼笼’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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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叫鸡子笼笼”在区公所大门里。
进区公所大门是天井。左边回廊屋檐下用斗碗粗的原木架了个牢房。真正像个大“叫鸡子笼笼”——蟋蟀笼。民兵在天井里给陶启明、吴卫东、童无逸松绑。古正云在牢里喊叫起来:“你们要抓好多人?没计划好吗?‘叫鸡子笼笼’整大点嘛!装不下了!”
萧部长厉声吼道:“闹啥子?再闹,老子把你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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