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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童先还满有耐心地坐在一旁等她,见她一点也不急,忍不住催她说:“四、五十里啊!太阳要落坡了!你快点行不行?”
她随口答应:“快了、快了!”依旧从从容容地检视信件。
童童懒得再催她,一个人到敞坝边看山景。只见斜阳红暖;梯田绿泛。远山抹黛;深谷函烟。这常富村小也像幺妹那儿碧峰村小样,在“凹”字形三合院西厢房里,上百年的大屋基破败不堪。东缺一块装板;西断一根桷椽。只有朽烂的高厚门槛和残缺的雕花石脚还记录着当年的富丽堂皇。
“有啥好留恋的啊?”童童想:“好儿女志在四方。有了工作,又成了军官太太,换了别人,早就把这鬼地方抛在脑后,一拍屁股,灰都不沾,奔幸福去了。哪会像你这种多愁善感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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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回去催她,远远地看见她在烧信。火光映着她凄惶的泪眼,可怜兮兮的样子。童童不禁一怔,转念又想:“冰雪聪明的老九,下狠心刮掉孩子,丢掉瑞琥,远嫁西藏,那莽莽高原,万里尘沙,不比探春的‘一帆风雨路三千’更觉悲凉吗?不是为了过一种像人的生活,聪明的老九舍得‘把骨肉家园,齐来抛闪’吗?这里留有她少女天真的梦幻;这里留有她刻骨铭心的爱情;这里有她告别少女的初夜;这里是留有她青春和生命的地方啊!”
想到这里,他不再焦躁,又踱到敞坝边。联想到几个月没有音讯的聪聪,童童也伤感起来:出了啥意外?不回信?他真想回兴盛去看看。是不是因为自己前途无望,要当一辈子知青,不能盘家养口,聪聪也像老九、幺妹一样了啊?如果真的是这样,也一定由她去。爱她,就应该让她幸福!虽说心境如此坦然,但禁不住凄凉、悲怆。他木然孑立,颓然无助,凝望着昏日低沉;缺月高悬。野鸟归林;暮云弥天。
老九叫他:“帮我送东西去!”
老九抱着床单、被子;童童提一箱子衣物,送到东头胡大伯娘家。五十来岁的胡大伯娘满头花发,一脸尘灰,感激不尽地收下东西,急急地涮锅、烧火,跟他们煮饭吃。
彦荷说:“罩子没取下来。耗子咬了几个洞。麻烦你们取下来,洗了补好,还可以挂几年。屋头所有的东西都送给你们了。你们自己去搬。”
社员们都是不吃晚饭的。又正是青黄不接的时候,胡大伯娘煮了一盆菜饭,下豆豉粑、大头菜,已是上等款待了。
吃过饭,彦荷说:“道谢了,胡大伯娘,我们走了。”竟然有些哽咽。
出来,童童问她:“走哪里?”
“嘿!到矿区呀!”
“四、五十里!摸黑?钻横山老林?”
“你怕吗?”老九惊奇地问。
童童想:“这些姑娘家咋个了?又遇到个想走夜路的!”笑着说:“我怕?说出来吓死你!”
老九说:“不要吓我。说真的,也是有你一路嘛,换个人,我才不敢哩!”
这种话,哪个听了哪个舒服。童童背上她收拾好的包,听着远远近近的狗叫,踏上迷蒙月光下的盘山小路,钻进阴森森的横山老林,朝矿区奔去。
当年夏理诚家,童无逸常处于火暴争论的中心。曾彦荷却总是安静地坐在人群外,大睁着丹凤眼瞧着他们。一个如火;一个似冰。这两个极端却互相吸引。童无逸只知道她是夏理瀚的女朋友;曾彦荷却清楚两家是远亲。下乡知青中公认的“古精灵、童精灵、曾精灵”,曾、童二精灵更亲密些,说话投机,举止默契。曾被认为两个精灵鬼在讲恋爱。不是彦荷大方地公开了与瑞琥的关系;不是瑞珀当众开玩笑喊彦荷“嫂嫂”,童无逸还可能被传为脚踩四只船。
初夏夜,横山老林,阴凉潮润,草木清芬。老九走在电筒光拄中,依然像姑娘样,步态轻盈,腰臀灵动。走了一阵,站住,回头问童童:“你还跟幺妹说话不?”
童童说:“一直没见到她,说啥子话?”
“我问你,要是见到她,还理不理她?”
“没吵架,又不是仇人,咋个不理?”想了想,童童说:“啥子意思?”
“蓝妈妈找人介绍了几个,条件都很不错。人家看到幺妹的人才,也欢喜得不得了,但最后都嫌她是知青,生了孩子随妈,是农村户口,都黄了。幺妹气得瘦了一大圈,赌咒发誓不再去相亲了。我听她的口气,有些后悔,不该听妈的话哩!”
童童揣摸着老九的话,说:“凭幺妹的模样,找个好对象只不过是时间问题。气啥子气?”
老九看了他一眼,转身走了一阵,笑着说:“你点都不想她了?我不信!”
童童也笑着说:“咋个不想?我天天都在想:好久吃她的喜糖?”
“不想破镜重圆?”
“不可能了!”童童说:“以前嘛,总认为爱情至上。现在想来,鲁迅的《伤逝》早就把这个问题说透了:‘不要为了爱,而将别的人生要义全盘疏忽了。人生的第一要义便是要生活,人必须活着,爱才有所附丽’。生存才是第一位的!你和幺妹是对的!”
老九站住了,她垂手肃立的背影,让童童看出了她的无奈和悲伤。
小路顺常富山墚子,沿铡刀岭脚下,在横山老林中穿行,时宽时窄,时陡时平。上弦月渐渐西斜,在云层和树梢间时隐时现。头顶是参天大树。两旁是灌木丛林。猫头鹰在“咕噜咕噜”地叫唤;夜鸹子“哇!。。。。。。哇!。。。。。。”地叫得一声不搭一声;时时有蛇从脚下窜过;常常有一对对红的、黄的、绿的眼睛闪进丛林。每次都吓得老九惊叫。童童要她走后面。她说走后面更吓人:总像有东西在背后跟着似的。她要童童紧紧抓住她的手,直到钻出横山老林。
钻出老林,路边有个响水洞。泉水甘甜清冽。两个喝水,洗手、洗脸,灌了一水壶,歇够了气,又走。到铡刀岭下石屏山路口,往左到柳信公社,右到璧县县城。直走,下白岩沟,十五里,就是矿区了。老九坐在路边石上,说歇歇脚。
“你是不是还在想聋四的妹子啊?”歇了一会儿,老九问:“你们还约会不?”
童童因为对这份感情没把握,开初征求过瑞琥的意见,以后再也没告诉过他。他估计老九不清楚他和聪聪的发展,回答说:“癞蛤蟆一直都在想白天鹅。他们经常在池塘约会。天鹅在天上飞、水里游,都看见癞蛤蟆在烂泥巴里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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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说完,老九哈哈大笑。童童也笑了。他清楚,他能理解她和瑞琥;她却绝对不能理解他和聪聪,就这样一笑了之。笑完,老九说:“你想没想过到新疆、西藏,混出个人样回来找洪玉聪?”
童童说:“想过,只是没得办法把自己变成个女人!”
气得老九使劲掐他。他咬住牙,使劲笑。
老九说:“还笑!人家真正关心你!你还。。。。。。我就不信你真以为造反能造出个好前途来!要是这回没平反,我看你娃这辈子就惨了!”
童童不笑了,想了想说:“我们这种人,要靠造反混前途是不可能的。这回不平反,我们就真成反革命了!只是,我个人混得如何还是小事;我们国家也该变个样吧。要是再让些文盲来当总理,像赵指导员搞科学种田那样胡闹下去,我们中国人不遭饿死、穷死才怪!”
老九同情地看着他,好一会,说:“歇够了,走吧。”
走了几里平路。下白岩沟这十多里壁陡的羊肠子小路,几乎是童童拉着老九的手,把她从千米高岩上提下沟底的。走到瑞琥宿舍,满屋鼾声。瑞琥床上只有卷起的草席、棕垫。两人面面相盱,无法可想。起夜的班长说:“张瑞琥在检司场上,革筹委宣传队。”
凌晨两点多了,不便多说。两人悻悻出来,拖着脚步向检司场走去。这平坦的公路比陡峭的山路好象更难走。白岩三矿到检司场也就二十多里,咋个还不到呢?
老九东张西望,见离公路十多米远的菜田里有个茅棚,说:“我去解个手。”向茅棚跑去。
在老林里,童童很方便,叫老九站在路上等,一个人跑进路边丛林就解决了;老九要稍麻烦点。她不敢钻老林,要找个有石岩隐蔽的山湾,童童在路上放哨才行。
一会儿,老九回到公路上说:“你找得到瑞琥住哪里不?”
童童摇头说:“没去过,找不到。”
“检司场那么大,深更半夜的,我们哪里去找他?”
童童说:“也是,后半夜了,连问处都没得。”
老九说:“干脆我们在那个棚子里歇口气,等天亮了才去找他。”
童童说:“好吧。也是个办法。”
这是个守瓜菜的棚子,一半用木头架了张一米多宽的床,铺着厚厚的谷草。把包丢在床上,童童爬上去,往后一靠,“咔嚓”一声,篾笆墙往外一倒,吓了童童一大跳,忙稳住身子,才没摔出去。老九笑得像个小姑娘;笑过了说:“饿了吧?”
童童没好气地说:“不要惹!不说忘记了。你一说,我肚子就叫起来了。你拿啥子来喂他?”
老九打开她背的小包,拿出一包东西来,摸出一块送到童童嘴边。童童嗅出了阳光、天风、雪原和牛粪火烟的气味。
“牛肉干?”
“牦牛肉干,没吃过吧?”
“没吃过。”
“好吃不?”
“饿慌了,好吃。”
“不饿慌就不好吃吗?”
“不饿慌你舍得拿来吃吗?”
边说笑,边喝水,吃牦牛肉干。吃饱喝足,瞌睡来了。篱笆墙不敢靠,两个只能和衣倒下,蜷曲着一个睡一头,中间隔着两个包袱。凌晨风冷,老九从大包扯出条毛毯,盖在两人身上,暖暖和和地沉沉睡去。
汽车喇叭声把他们惊醒。天已大亮。隔在中间的两个包不知几时滚到了地上。两个人紧紧地挤在毛毯里。紧贴着老九凹凸有致、柔软苗条的少妇胴体;挤靠着童童结实粗壮、浑厚温暖的小伙身架;两个一阵阵脸红心跳、浑身燥热,赶紧跳下床来,不好意思地各自打整粘在身上的谷草。老九拿出镜子、梳子,摘掉头上的草屑,重新梳成双辫。两个人才平静、自然地向检司场走去,好容易才问到矿区革筹委宣传队宿舍。
瑞琥正对着两碗稀饭、两块发糕、两个包子、两个盐蛋、两份豆腐干炒榨菜发愁,见老九和童童来了,释然一笑,对身边两个漂亮姑娘说:“你们未卜先知,晓得我今天要来客。麻烦你们哪位,再去打一份来。”
两个姑娘都二十来岁模样。一个清秀苗条;一个妩媚丰腴;见灰头土脸的一男一女携着大包小包,满脸疲惫地进来,晓得是瑞琥的亲友,不敢怠慢。清秀者抢先拿着饭盆去打饭;妩媚者想了想,拿着脸盆去打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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趁两个姑娘出去了,老九笑着说:“想不到张瑞琥同志艳福不浅,身边并蒂莲开呀!”
瑞琥惶恐地说:“她们非要这样。我也没办法!”
老九说:“你放心。我有办法!”
水打回来,妩媚者请两个洗脸,一口重庆话,说瑞琥:“你个木头,个人不晓得介绍。我该咋称呼?”
瑞琥忙说:“这个是。。。。。。”
老九打断他,也用重庆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