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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护士们还不够,还要再加12块钱的面条。一般医生都只花20块钱对付过去。
他们辩解道:中午肚子不饿。
护士们大声说笑,互相开着玩笑。伊津子、妙子和绫子也在其中。
伊津子正在和佐佐木京子说话,妙子很少见地一个人单独吃着饭。
植坐在食堂的一角吃着难吃的面条,像白水一样毫无滋味的面条。
〃哎呀,在这样的医院工作,实在是寒酸哪!刚才抬进来一个男人,是个故意撞在车上,然后进行敲诈的人。可是这回没弄好,真让车撞上了。更有意思的是,他的胡话可真够滑稽的!'你竟敢撞伤我,可不能出一二百块钱医疗费就完事呀!'那是当然的,这种要命的伤,用一二百块钱是打发不掉的,嘿嘿!〃
坐在植身边的秋永发出了奇妙的笑声。秋永面前摆着半杯冷酒。
在医院上班,中午喝酒,这是很不应该的;只有秋永连这样的规矩也要破坏。
秋永只喝一杯左右,脸上完全看不出来。但如果不喝,就不能工作。
植一面给秋永帮腔,一面谈起大田喜世子的出院问题。以前他从不对别人说牢骚话,但现在却觉得不吐不快了。哪怕是对秋永这个醉鬼医生也好。因为秋永是自己在院内惟一的伙伴。不,是惟一的理解者。
〃那真可笑哇!植君,你可要小心哪!西泽科长肯定是考虑什么吧。〃
秋永说着,又把嘴靠在植的耳朵边上说道:
〃刚才,我听到了一点儿。听说西泽科长想让你辞职,正在跟院长做工作哪!〃
〃这话是听谁。。。。。。〃
秋永看看周围,进一步压低了声音说道:
〃我们科的三轮跟桥本副科长说话时,我多少听到了一点儿。不过,我说的这可是秘密呀!〃植不再听秋永的话。他的心里燃起一团怒火。植的发红的眼睛向上望着。他嘟嚷道:无论他采取多么卑劣的手段,我也不让步!
但是,植又能采取什么手段进行对抗呢?这四五天没有露面的安井的事,立即在他的脑海里浮现出来。他用发红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妙子。
植刚走出食堂,西泽便进来了。植不由得瞪了他一眼,但西泽却做出置之不理的样子,依然挺着胸膛走进食堂。
西泽以前从来没有到过食堂。这次前来,似乎也是心里焦急的一种表现。
西泽到食堂来,是为了取得医生们的欢心。他开始明白这样一个道理:如果医生们对他反感,他将处于极端不利的境地。
虽然还很傲慢,但他不再是以前那样有权力的人了。医生们也敏感地发现了这一点。
〃三轮君,取得旧制学位的机会,到明年为止啦!还是应该尽量取得学位吧?你是B大的,B大的久我教授是我的朋友,我随时都可以写推荐信哪。一边工作,一边在B大学习,怎么样?〃
西泽对三轮说道。
〃谢谢您!我也正在考虑这个问题。请您务必帮帮忙!〃
三轮鞠了一躬。
根据学位制度改革,用博士论文取得学位的制度,到明年为止。因此,在医院工作的医生们都在为取得学位到处奔走。
年轻的医学院学生们,由于学习研究生院的博士课程,可以比以前更容易地取得学位。
今后医学博士将会泛滥。开业医生姑且不论,在医院工作而没有学位的医生,显然要被后来者追赶过去。
〃喂,努一把力吧!工作方面,跟院长说说,讨个方便吧。又不是为了玩,是为了学问嘛!〃
〃请您帮忙!〃
三轮说,内心却在苦笑。他想:对不起植了,由于他的固执,意外的好处转到我头上来了。难道人间也适用能量变化法则吗?
〃西泽科长,在上次的医务会上,我恳切地劝过植君。〃
桥本副科长露出和蔼可亲的笑容说道。据说内科的冈岛科长最近将要辞职。是从外面聘请科长呢,还是把桥本提升为科长呢?这个问题正处在微妙阶段。
此事将由包括院长在内的科长会议决定。
桥本非难植,是因为他从一开始就考虑到这一点。
〃科长,什么时候提高值班费呀?〃
秋永慢吞吞地伸出头来问道。连秋永都没有忘记利用西泽。
几乎所有的医务人员都以西泽为同伙,这除了〃医生同事是同伙〃的意识以外,还因为他们都各有各的打算吧?
这个由宗教法人负责的贫穷医院,似乎正在生活于其中的人们的心里,培育着贫困的寒酸气。
第二天就明白了西泽拒绝让大田喜世子出院的理由。
植正在办公室做查房的准备工作时,由大田喜世子带头的四五个患者一拥而入。这些患者都是臭名昭著的人物。
大田喜世子在睡衣外披着男式的棉袍,抱着胳膊站在植的面前。〃植大夫,我们是代表病人来的。有话要跟你说。〃
护士们都停下手里的活儿,一齐注视着植和患者。
〃说吧。不过,这儿是办公室。我们到值班室去吧。〃
植说。在办公室里,只有信子一人没有停下手里的活儿,继续默默地翻阅病历。白口罩上面露出的脸部毫无表情。
信子是赞成大田喜世子出院的。但由于她所崇拜的西泽科长不赞成,所以不得不顺从他。信子一个人翻阅病历的样子,表现出了她微妙的心理。植把五个患者带到了值班室。植想:他们肯定是以昨天的事情为依据,由大田喜世子带头,来对自己讲歪理的。
五个患者一进来,植便关上了门。〃有什么话,说说看吧。〃
植说道,环视了她们二下。这些女人都在30岁到40岁之间,都是蒸不熟、煮不烂的货。
站在大田喜世子旁边的内山亚纪,产后患神经痛,已经住院两年了。正因为是神经痛,既然本人说不好,当医生的也不能否定。但据植的诊断,是完全可以出院的。植早就告诉过她,让她年内出院。如此说来,这五个人都是出院候补患者。〃植大夫,你如果以为我们只不过是病人,那就太小看人了!〃
大田喜世子露出黄板牙说道。
〃说实在的,大夫见到有钱的病人就阿谀奉承,见到我们这些身无分文的就想赶出去!〃
内山亚纪说道,唾沫星子溅得到处都是。
这时,植才开始明白了西泽的真意。西泽打算在背后操纵患者,以便酿成排斥植的气氛 +为了使植屈服,西泽已经舍弃了医生的良心和荣誉,使用起所有的阴险手段来了。
〃吵嚷什么,你们这帮人!〃
植突然大声怒斥起来。正在步步进逼的女人们吃了一惊,不由得后退一步。看到这种情景,植进一步说道:
〃喂。怎么样?少开点玩笑吧!对有钱的病人阿谀奉承的,不是西泽科长吗?不错,我让你们出院。这是理所当然的。有让不是病人的人住院的医院!我是根据自己的信念说话的。别人要是吵吵嚷嚷,我就更得贯彻自己的信念。别把我看错了!〃
这不像是医生,倒像是流氓的连珠炮式的斥责。但是,植知道这种方法对这样的女人很有效。果然不出所料,女人们似乎怯阵了,不再说话了。〃游手好闲,吊当!甭哕哕嗦嗦的,快回病房去!〃
〃哼!跟院长说去。庸医!〃
大田喜世子又恢复了原来的蛮横态度。
〃好哇,不管科长怎么说,我就让你们出院!跟院长说的,应该是我呀!〃
植说着,来到了走廊上。由于激动,心跳得很厉害。虽然斥责了这些人,可是事态照此发展下去,他的处境显然将会越来越坏。他是普通的医生,而西泽至少对阿倍野医院来说,是被当作招牌的科长。
植查完房,立刻便到院长的房间去了。
林院长正在二楼的院长室里专心写东西,这是很少见的。他平时的习惯是,带着笑脸查完房后,或者在院长室里睡午觉,或者阅读《圣经》和俳句之类的书。院里的事务,几乎全部委托给事务长。事务长也是热心的基督教徒,是为医院提供资金的宗教团体派遣来的,可以说是阿倍野医院的〃探题'(探题是过去日本的中央政权派驻重要地方统辖政务的长官)。
院长仍以一成不变的温和表情接待植。植还没有坐稳,便迫不及待地非难起不让品质恶劣的患者出院的西泽科长来了。
〃他想要挑唆患者排斥我。这不是医生干的事!院长先生怎么考虚?〃
林把从鼻子上滑落下来的眼镜重新戴好,双手拄在桌子上,露出一副为难的样子。
〃植君,你还跟西泽君闹矛盾哪?刚才西泽君也来了,说要辞掉你。我说再考虑一下吧。实在难办哪!阿倍野医院是以'和'为座右铭的。植君不是也知道吗?〃
林的话不是对植的问题的回答,只不过是林自己在随意表述心境。植感到绝望和愤怒。
〃院长,可以让不是病人的家伙住院吗?〃植的语气变成了质问。
〃植君,说实话,已经决定这个医院明年秋天就要变成大医院啦。决定由我们所属的教团和同一系统的美国基督教团提供资金,扩大为现代化的大医院。明年春天,美国就会派来调查员。刚才我也提醒西泽君了,现在院内如果发生骚动,好不容易做出的决定就可能会落空。我没有接受西泽君辞掉你的意见。那么,你也要答应负责任地约束自己反对科长的行为吧。〃
林说道。他的温和表情很少见地消失了。植觉得这个老人真滑头。
〃是吗?那么,要让那个患者继续住下去喽。〃植无力地嘟囔道。
〃植君,基督是以大爱包容恶的。现在我们医院最需要的,就是基督的根本精神。你明白吗?〃林说。
植怀着难以忍耐的愤怒走出了院长室。
刚才林说,他拒绝了西泽辞掉植的建议。如果这话是真的,那就是林对植的竭尽全力的维护了。现在植只要留在阿倍野医院,那就什么事情也不能做了。
尽管如此,安井为什么不在医院露面了呢?植虽然一度否定了与安井联合的方案,但如今对付西泽的武器不是仍然只有安井吗?既然西泽舍弃了作为医生的,不,作为人的荣誉,冲着植猛扑过来,那么植若不舍弃人的荣誉的话,就不可能获得胜利。
但是,在会见安井前,植还有一件应该做的事。
这一天中午,植把妙子叫到了阿倍野医院的屋顶平台上。
这个屋顶平台其实并不很大,只是护士们晾晒洗涤物品之类的场所。
冬日深灰色的太阳,在天王寺公园美术馆的窗户玻璃上闪烁。自上而下望去,起伏的、不整洁的屋顶,显示出偏僻地区的寒酸相。
〃大夫,好久不见了。〃
妙子靠在木栏杆上说。自从妙子叫着把偷窃的两万块钱当作断绝关系费,并跑出旅馆以后,植还没有和她说过话。
〃这些日子,安井为什么没来?不想要200万块钱了吗?〃
妙子似乎在窥视着植。很明显,妙子一直和安井保持着关系。
〃开小菜馆的梦想放弃了?〃植问。
〃没放弃呀!〃
〃不早跟西泽要,就没机会啦!我也不想老让科长恨哪!方法只有一个。像以前说过的那样,仅仅在口头上吓唬西泽也是不行的!〃
〃那么,大夫打算提供有利于科长的证词?〃
〃不,现在要跟安井联合,狠狠地整一整西泽。不过,我也是人。不能永远顶下去。〃
植忽然发现,妙子低着脑袋,咬紧嘴唇,仿佛正在沉思。但她那视线的锐利光芒,却不像是19岁女孩子的。
这时,植才知道把妙子叫出来不是没有意义的。
西泽的家在住吉。从阿倍野到难波,乘南海电车在住吉公园下车。
站前是有小树林的公园。冬天的夜晚来得早。
几盏路灯照耀着斜穿过公园的道路。
今天西泽去为私人患者诊疗,路过公园时约10点多钟。在其他季节,这时公园里还有不少两人同行的散步者;但现在,却只有少数几个急于回家的人。
家里有妻子和两个孩子。但西泽对家庭却不怎么眷恋。虽说如此,除值班外也没有在外面住过。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