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涔涔而下,道:“给爹爹报仇,原是咱们一门中所有人的事,你却为甚么……
廖云恺眼光涣散,道:“俞……这人……奸猾恶毒,师妹,你……你切莫上了他当。”勉力抬起手指,要向一旁的俞清指去。詹薇一把抓住了他手,哽咽难言,眼泪一滴滴落在他脸上身上。
廖云恺向毕方转过头来,两眼直瞪着他,道:“狗贼,你……你敢伤了我师妹,我……我……”伸手在地下抓住了长剑,然挣扎几下,始终无力举起。
詹薇哭道:“师哥!我同你死在一起。”拔剑在手,站起身来。剩下的七八名太极剑弟子自动围拢过来,在她身边站定方位。其时夕阳斜照山冈,照见人人身上脸上都是血迹斑斑。毕方站立道中,胸脯不住急剧起伏,显是方才一战耗力颇剧。众人见他刀剑刃尖垂落,手臂发颤,似乎大有不支之态,心中俱道:“他内力垂尽,已是强弩之末。”然而刚刚亲见了他刀剑配合,直是出神入化,太极剑一门自廖云恺以下,几名武功最高的大弟子俱已丧命这强大恐怖的敌人手中;人人心有余悸,一时竟都不敢上前。
毕方忽道:“这是你的东西罢?”将一件物事向詹薇身前直掷过来。詹薇伸手接过,见正是自己覆在红马脸上的手帕,由不得一怔。毕方道:“詹姑娘,你将解药拿了出来,你们这干人的性命,我就都饶了。”
詹薇脸色惨白,道:“恶贼!你害死了我爹爹,我……太极剑一门上下,今日须同你拼个你死我活。”原来那一日詹文彬为毕方所制,更在众人前大加折辱。他以一派掌门之尊,受此奇耻大辱后抑郁难平,未至荆州便即伤势发作,竟尔不治。
詹薇横剑身前,又道:“你至多将我们统统杀了,想要寻‘天云五色绵’的解药,却是痴心妄想。”
话音未落,忽见眼前白光一闪。詹薇一惊之下,举剑欲格,却听身侧“啊”地一声惨叫,跟着当地一响,一名太极剑弟子将长剑抛落地下,伸手捂住了自己眼睛。众人只见鲜血自他指缝间不断溢出,显是被毕方刺瞎,然而那柄短剑如何出手,却是无人瞧得清楚。
毕方微微冷笑,道:“詹姑娘,你想凭你这几个人之力,却阻得住我么?”说着向前走了一步,右手红刀斜斜抬起,刀锋上血色夺目,在落日余晖中更增凄艳。詹薇情知危机迫在眉睫,握剑的手微微发抖,只无论如何不肯后退半步,昂然道:“太极剑一门今日尽数覆亡此地,自有山下的众位英雄替咱们报仇。”语声犹带哽咽,却自有一股凛然不屈之意。
毕方嘴角一点笑意凝结不动,往前又踏上了一步。
忽听旁边一个声音道:“且慢!”地下一人以剑支地,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
詹薇“啊”地一声,道:“俞……俞……你……”
俞清深吸了口气,站直身体,道:“毕方,你的对手是我。”他内力深厚,先时出其不意捱了廖云恺一掌,体内真气虽为“天云五色绵”所抑,无法运功反震,却自然而然守住了心脉内府,未受得重伤。他听得毕方语意,知他立时便要对众人痛下杀手,不顾胸前一股内息未通,便勉力起身。
毕方向他投来冷冷一瞥,道:“手下败将,还要来自取其辱么?”
俞清胸中内息窒碍难行,实难开口答言,只是右臂平伸,举起了玄铁剑。
两人对面而立,相去不过数尺。毕方眼中绿芒已灭,柔和夕晖尽落眼底,照得那瞳仁温润明澈,全无往日的桀骜凶残之意。俞清心中一动,突地长剑递出,便向毕方胸前“璇玑穴”上刺去。毕方侧身躲过,右手还了一刀。俞清不待他刀至,剑交左手,剑锋横斜,反削他右肩。
毕方“嘿”了一声,叫道:“‘无边落木’!”左手剑出,指向俞清手肘。俞清剑锋斜转,避过了剔骨剑,随即劈向他右腰,正是长安剑中的一招。长安剑与饮血刀相生相克,每一招俱有相应的对招,然而应对这一招“无边落木”,却须以强力砸开。俞清此招,正是觑准了毕方的弱处而行。毕方无法可施,只得向左跃开。这一来变成立东面西的位置,夕阳斜照,只刺得他眼睛微微眯起,不自禁地又往后退了一步。
俞清剑势发动,连绵不绝,一剑接一剑向他刺去,顷刻间出了二十余招。毕方竟是只有招架之力,并无还手之功。他红刀刀锋与玄铁剑剑身不敢相接,略一贴近,便须变招相让,每每在千钧一发之际避了过去。俞清每出一剑,他便不得不后退一步。二十余步后,已退到了那条深涧旁边。
俞清于顷刻间占尽上风,心中却知自己这般运力使剑,决难长持,只俟毕方回得一招,立时便难挡他刀剑之绝杀。以对方招数之精,下手之狠,等不及中原群豪到来救援,这里人人都要命丧当地。当下奋力出剑,一招“碧落九天”,直取毕方小腹。毕方避无可避,红刀下挫,往他剑尖用力一点。俞清右手搭住玄铁剑剑柄,双臂齐抬,一下子便将饮血刀掀了开去;长剑重入右手,剑势不尽,在空中划了个半圆,便向毕方头顶砍去。
这一招并非长安剑中所有,却是真应观剑宗绝学“鲲鹏化生”。毕方左手短剑翻起,挡在顶心,然而心下雪亮,以剔骨剑之轻薄,决难挡住玄铁剑一击。俞清见他眼中慌乱神情一闪而逝,咬了咬牙,持剑便向他当头砍落。
毕方突然身子后仰,一个倒翻,便自那断涧处落了下去。
俞清心道:“他未必便死。”向涧边走去,要亲眼看一看毕方生死,刚刚踏前一步,胸中骤然透入一阵剧痛,眼前发黑,手中长剑缓缓垂落。他内力既失,纯以天生臂力使动玄铁剑,方才二十余剑已然出尽全力,更是牵动内伤,到了极限。
太极剑众人在后望见俞清身体摇摇欲坠,似乎下一刻就要摔下山崖,都纷纷大呼起来。詹薇飞奔而来,叫道:“俞大哥,留心脚下!”一语未了,忽地自崖下飞出一根锁链,缠住了俞清脚踝。詹薇大惊失色,飞身欲去抓俞清手臂,尚未触及,便见俞清身子一斜,刹那间影踪杳然。
詹薇奔到崖边,向下瞭望。只见下方是个山谷,长满了矮树花草,却看不见两人在哪里。这一处断崖虽非笔直而落的绝壁,也极是陡峭,山坡上一道长长的翻滚痕迹,木折土掘,显然两人一路摔落了下去。詹薇放声叫道:“俞大哥!俞大哥!”叫得几声,不闻回响,正要向旁觅路再探,转过身来,却见一众太极剑弟子站在廖云恺身边,个个面露悲愤之色。
詹薇一颗心骤然沉落,急步上前,只见廖云恺一双眼睛瞪得大大的望向自己,神情热切,似乎有满腹言语急着要倾吐,却是业已气绝。
詹薇双膝发软,慢慢在他身侧跪倒。十余年来对方温厚如长兄般的关怀爱护,一时都涌上心来。她轻轻叫道:“师哥!师哥!”握着那人冰冷的手,哀哀哭泣起来。
第十七章 悲肠自断非因剑 (上)
俞清自崖畔跌落,身在半空,便有一只拳头自下伸出,砰地一声,重重落在他胸口。随即颈上一紧,被人拿住了“大椎穴”,身子翻转,重重砸落地面。一时前心后背,剧痛彻骨。
毕方左手扼住了俞清脖颈,不待他起身,右拳便狠狠挥了下去。俞清猝不及防,脸上接连吃了两拳,幸而毕方内力全失,虽打得他眼棱绽裂,口角鲜血长流,却都是皮肉外伤。俞清定了定神,左手倏出,抓住了他右臂,随即用力一拧。毕方吃痛,闷哼一声,扼在俞清颈中的手指登时松了。俞清趁势将他从身上掀了下去。山坡陡峭,这一动便定不住身形,两个人沿着山坡骨碌碌滚了下去。
这一道斜坡既陡且长,俞清几度手扒脚撑,欲阻住向下滑落之势。毕方却似毫不在意处境,只消两人身形略顿,便向俞清拳打脚踢。这般翻翻滚滚地打斗,也不知过了几遭几合,忽地哗啦一响,两人一齐落入一道山溪之中。
溪水湍急,登时将两人冲散。俞清在水中挣挫不起,身不由己,一直向下游漂去,忽然见岸边一丛树木迎面而来,当即伸手抓住。
他攀住树干,湿淋淋地爬上岸去,正自喘息,忽地足踝上一痛,向溪中看去,那条锁链的另一头原来还缠在毕方臂上。俞清屈身抓住锁链,将他拉向自己。
毕方一语不发,搭住了一块岩石,喘了两口气,便慢慢爬上溪岸。他站起身来,忽地拔刀在手,铮地一声,将两人之间的锁链斩断。
俞清怔怔凝望着他苍白秀丽的脸庞,只觉胸中一股热血涌起,有无数句言语在心间盘旋冲撞,却不知道向哪一句上说起。毕方摇摇晃晃,向前走了两步,忽地左膝一屈,跪了下来。俞清一跃而起,奔至他身边,伸手便去扶他肩膀。
毕方手臂一挣,意欲甩开,然而他在行功之时吸入天云五色绵,迷毒随内息运转,四散于经络血脉,中毒远比俞清为深,兼之连番激斗,此时业已筋疲力尽。左膝着地后,跟着便向旁翻倒,反跌入了俞清臂弯。毕方想也不想,一拳便向他下颏挥去。俞清眼疾手快,一把抓住了他手腕,将他按向自己怀中。两人身体相触,彼此都是呼吸一窒,感到在那湿透了的衣衫和冰冷的肌肤下,有甚么滚烫的东西正自汩汩流动。
俞清只觉一颗心跳荡得几乎便要迸出了胸腔,再在地下一路蹦跃而去。——这一刻光景里再容不下第二种思量:他只能低下头去,将那两片毫无血色的、冰凉的嘴唇含在口中。
毕方绷得紧紧的身体骤然软了下来。他似是跌入梦境,胡然不知所以,唯有听任唇舌与对方热情地纠缠抵触,彼此的呼吸交融浑然,仿佛天与地、水与岸一般贴合无际。
一吻既已,俞清只觉怀中少年的身体剧烈地抖个不住,道:“你冷么?”毕方摇头,慢慢将头靠在他肩上。俞清难以自已,紧紧抱住了他,感到那细细的呼吸喷在自己耳际,似乎广袤寰宇,唯有这一点温热的、生人的气息是真真切切的存在。俞清胸中热血如沸,只恨不能两个人在这一时一起死了,再也不必计议其他。
也不知过了多久,忽听得不远处一人“啊”地一声惊呼。俞清如遭雷噬,不假思索,便将毕方向外一推。风声飒然,一支甩手箭迎面飞来,俞清微一侧头,那箭紧贴着他发际飞了过去,夺地一声,钉在地下。
只见数丈外站立一人,满面不可置信的神色,既是鄙夷,又是震惊,正是汾州四雄中的老三常士豪。俞清呆了一呆,叫道:“常三哥……”
常士豪回过神来,狠狠向地下啐了一口,厉声道:“谁许你这狗贼来称兄道弟!”铮地一声,拔了长剑在手,向两人身前走近。俞清心乱如麻,刚刚站起身来,常士豪快步抢上,刷地一剑,往他当心便刺。
俞清欲待招架,只觉两臂酸麻,玄铁剑竟尔已不能举起,情急间侧身急避,向后跃去。孰料常士豪这一剑却是虚招,剑锋旋即倒转,向地下毕方头顶砍落。他三位亲如骨肉的结义兄弟为毕方所害,一心所想,便是要将其磔肉挫骨,刺心沥血。此时见毕方委顿地下,显然已无力站起,正是千载难逢的良机,当下一招迫开俞清,仗剑向他当头直劈。
毕方坐在地下,见剑锋呼啸而来,无可避让,手臂微抬,红刀刀尖顺着常士豪的长剑斜掠而上。他手上实已无半分气力,刀锋摆正方位,便即端凝不动。常士豪这一剑使足了十成力道,眼见他刀锋自旁探出,已自难以改向。“啪”地一声,他握剑的一只右手齐腕而断,掉落地下,鲜血自断腕处激射而出,只溅得毕方一头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