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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好,我叫秦一诺,这两位是我的朋友乔治和尤丽迪丝。”我脸上堆着笑去和她握手,乔治和尤丽迪丝也忙做自我介绍。
求利非常着急地拉我进屋,看样子他迫切地需要我给他的父亲毛里姆看病。进屋就瞧见靠墙的竹躺椅上歪着一个形容枯槁的男子,他瞧见我们进来只略略地抬了眼皮便又闭上。
“这是我爸爸。”
我点着头,借着屋外微弱的光线观察毛里姆,可惜黝黑的皮肤无法让我辨认出他的面色,只是从体形上看来毛里姆十分消瘦,而且倦怠无力。
“毛里姆,我是中国来的医生,你能和我说说你的情况吗?”我和颜悦色地道。
睡在躺椅上的毛里姆再次睁开眼睛,他瞟着我,又看我身后的乔治和尤丽迪丝,最后才把眼神又投回我的面上。“就是…就是感觉没有力气,很累不想动,也不想吃。”
我哦了一声,从行李包中翻出手电筒检查毛里姆的瞳孔发现有些散大,嘱他张嘴吐出舌头,舌体红绛,苔白厚。在握过毛里姆的手发现手心有些热,去摸他的额头稍微发烫,遂道:“这样持续多长时间了?你还感觉有哪些不舒服,都可以对我说的,越详细越好。”
“两个多月了。”说着他大声咳嗽起来,只听他喉咙里咕噜一阵作响,他探起身向着地面猛地吐出一口痰来。
我赶紧用手电筒照地上的痰,便见白色痰中混着几缕细小的血丝,不由心里一凛忙道:“毛里姆,你咳嗽多长时间?像这样痰中带血有多长时间?”
“咳嗽快两月,痰中带血是两个星期前开始。”毛里姆有气无力地道。
我有些明白了,抓过毛里姆的手腕把脉,果然脉多细数,惟怕误诊我又凝神细细地把了一次脉,其实结合毛里姆现在的症状和脉象已完全可以做出诊断。“毛里姆,你是否感觉白天身体发热,夜间身体会出汗?”
“是的。医生,我的病严重吗?”
这个病曾在19世纪之前几乎是不治之症,虽然从20世纪以来,多种有效抗生素和预防药物的产生使这种病在世界范围内迅速减少,但据载目前全球每天仍有5000人死于此病。
“秦医生,我爸爸得的是什么病。”
“是肺结核。”我很沉重。
果然在场的人都似乎慌了,我马上意识到自己严肃的语气吓到众人,忙又道:“毛里姆的肺结核还是早期,毕竟他还没有大量咯血,治起来会相对容易些。”
在塞拉利昂诊断疾病总是不太难,难的是治病所需要的药物,在这个战乱和贫穷的国家里,各种药品奇缺,治疗肺结核所需的异烟肼、利福平、吡嗪酰胺、链霉素和乙胺丁醇,有时即便有钱也无法买得到。
“塞娜。”从屋外进来一名高挑的黑人女子,我望过去,只见那女子手上提着一个竹编篮子,篮子里放着为数不多的几个鸡蛋,她看见我们不免有些迟疑,但仍是道:“塞娜,这是我家里母鸡下的几个蛋,拿来给毛里姆补身体。”
“谢谢,伊贝莎。”求利的母亲感激地接过她手中的篮子。
我顿时愣住,这个女子就是伊贝莎,就是穆罕默德最深爱的妻子。没有想到会是在这种没准备的情况下与她相见,我下意识地盯住她,脑中闪过无数个念头,想叫住她,可我不敢,那样的话我说不出口。
风油精的妙用
转眼间伊贝莎已经走出去,我不禁抬起脚跟着向门口走出两步,忽然右肩被一只温热的大手按住,回过头一瞧乔治向我略微地摇头。看着屋中一干众人期待的眼神,我只得把先忍耐住要找伊贝莎的念头。
“塞娜,镇上可有医院或诊所。”
“原来有个小诊所,后来打仗全家逃走了,目前只有几十里外的卡拉奇镇有个诊所。”塞娜皱着眉头。
我沉吟起来,即使是去邻镇也未必会有治疗肺结核所需要的药品,看来能买到药最近的地方只可能是东方省的省府凯内马。不过既然是省府自然军队把守森严,那不会像乡镇只是闲散的兵力。
“塞娜你不要急,毛里姆的病暂时不碍事,这几天我就去凯内马买治疗肺结核的药。”说完,对面的乔治深深地瞥了我一眼,我了解他的心意,目前整个东方省都掌控在革命联合阵线手中,而作为东方省省府的凯内马更是革命联合阵线力量的集中点。
“这怎么能行,塞法杜……”塞娜把头摇得像拨浪鼓。
“没事,我会化妆去凯内马,再说我能够安全到科诺,也能够安全去凯内马。”
大概塞娜太担心丈夫的病嘴上讪讪的说了几句便没再反对,此时天色早黑下来,塞娜和求利便去为我们准备晚上的晚餐。他们家里没有厨房,便在屋后的院子架起三块大石头,然后将大铁锅搁在石头上面,弥漫的浓烟顺着风直往屋里窜,我重重地咳嗽了几口。
“诺,你真的要去凯内马。”乔治的声音掩饰不住的担忧。
我笑着点头,其实在来塞拉利昂之前我就做好了决定。“乔治,我们到外面走走,我有话和你说。”
走出门口三十多步远有棵参天的木棉树,我便背靠着树站立,才刚一会从草丛里便跳出一只东西来,然后落在我的脚背上,我吓了一跳赶紧看去,原来是只小青蛙,它在我的脚背歇了几秒呱呱地跳向草丛深处。
“诺,你是不是决定以后留在百列村。”
我陡然一怔,想不到乔治他是如此的了解我,已经洞悉我心里的想法。我缓缓回过头面对他,抿了抿干裂的嘴唇,郑重道:“乔治,是的,我打算以后都会留在百列村。穆罕默德临终前他说希望百列村有位医生,我要实现他的心愿。所以乔治,很感谢你陪着我来科诺,现在你有什么打算,回英国吗?”
“现在我还没什么打算,不过我会陪你从凯内马回来再作决定。”他说着,温热的手按上我的肩,蓝色的眼眸瞅着我满是鼓励的意味。
月亮已经隐进厚重的云层,幢幢的树影在他白皙的面孔上摇曳,我目不转睛地盯着乔治正要开口说话,忽然一串细碎的脚步声走过来。
“让我也跟着你们去凯内马吧。”尤丽迪丝仍用着最初那种恳求的语气,瞠着乌黑的眼眸满怀着期待凝视我们。
我略想想便同意下来,也许我们三人扮成进城卖商品的小贩会比较妥当,尤丽迪丝本地的口音兴许能帮上忙。站在树下我们小声商量去凯内马的路线,以及路上可能会遇到的问题,忽而想到尤丽迪丝怯弱的性格我又有些犹豫不绝,没一会求利出来请我们去吃晚餐。
晚餐摆在院子里,一张缺了一条脚的桌子用石头稳当地搁放起来,也没什么菜,一些地里的蔬菜,而且大半盘都是枯黄的叶梗,嚼在嘴里苦涩异常。抬起头只见塞娜坐在桌子前并不吃菜,而求利和他的弟妹也远远站在院子的角落。
“求利,带你弟妹来吃饭。”我热情地招呼。
塞娜再三推让但禁不住我强烈要求,她便拿了几只小碗盛了几块土豆令求利三个自去外面吃。我随意吃了几口便不再吃,夹了些菜去送给躺在前面堂屋的毛里姆。
门口有个女人轻轻地喊塞娜的名字,见塞娜出来便拉她在一旁悄声窃语,我瞅过去那女人还不时地向我望上两眼。塞娜面上似乎有难色,她和那女人又说了几句便一起走到我面前。
“秦医生,这是村里的尼古拉,她听求利说我们家里来了医生,所以想请你去看看她的小儿子,那孩子不知怎么肚子痛。”
“好,我去看看。”我马上答应下来。
乔治想要跟出来,我劝他留下陪尤丽迪丝。出来和尼古拉交谈,原来她是百列村马萨罗斯酋长的第二个老婆,马萨罗斯酋长今年56岁,大老婆53岁,为酋长育有两男一女,六年前革命联合阵线进村抢掠财物,两个儿子都不幸被杀身亡。尼古拉是五年前嫁给马萨罗斯,目前只有一个四岁的儿子。
尼古拉的家在村东头,从外面看来应该算是比较完整的一处院子,我走进去后发现屋里几乎挤满了人,尼古拉悄悄告诉我,这都是村里的村民听说她的儿子生病便自发过来看望。马萨罗斯酋长个子比较矮小,与尼古拉站在一起却是一般的高度,两道眉毛稀稀疏疏的快掉光,他虽然笑着向我问好但眉间却死劲地皱着,与我先前在索西乌村遇到的安第纳酋长感觉完全不同,这位酋长应该是个性格压抑而且苦恼的人。
即便是酋长,但家里也没有像样的摆设,尼古拉的儿子睡在一张铺着薄薄被褥的木板上,蜷着瘦弱的小身体喊疼。
“小朋友,哪里不舒服了,告诉阿姨好不好。”我微笑地打量这个小男孩,这小孩子长得很漂亮,长长的眼睫毛,靛黑的眼珠,除了皮肤颜色较深,五官间长得就像欧美的儿童。
他用小手捂着肚子也在打量我,眼睛奇怪地瞧着我,眼珠转来转去,好像忘记疼痛也不说话,尼古拉在旁道:“下午的时候,欧罗安就说他肚子疼,我给他喝了热水也不见效。”
我点点头,伸手把过欧罗安的脉,俨然是吃了生冷食物凉了胃。“尼古拉,孩子是不是吃过生冷食物。”
“是的,中午欧罗安喝了些冷水,后来他就喊肚子痛。”
“不要紧,孩子是由于吃过生冷食物所以腹痛。”说完,我从兜里摸出一瓶用了小半的风油精,对着欧罗安的肚脐点下几滴,又用手揉了揉腹部。风油精这东西虽然看着不起眼,却能治多种疾病,比如像凉了胃,只须向肚脐内的神阙穴点上几滴风油精便能很快地止痛。
我陪着马萨罗斯闲聊,瞅向人群里赫然发现伊贝莎的身影,她正用羡慕和敬仰的眼神看我。略过一会欧罗安便爬起来说肚子不疼了,顿时尼古拉喜出望外,马萨罗斯酋长便忙向我致谢。内有个轻微中暑头疼的老者请我看病,我遂也用风油精抹在他的太阳穴轻揉散开,果然片刻他便觉神清气爽。
“秦医生。”人群里走出一个年青的小伙子,样子很腼腆,他走到我面前还有些害羞,哆哆嗦嗦地在裤子口袋里摸了半天,最后摸出一粒晶亮的物体捧在手中,道:“我能用它买你手上的神药吗?”
捧在他手心里的是一粒还未加工过的米粒大小的钻石,那颜色并不像成品的好看,带点黄黄色,朴素的样子。我笑了,用钻石买一瓶才两三块钱的风油精。也许这样的小钻石在塞拉利昂的市场上并不值多少钱,可是它一旦被运到国外经过加工后,至少有数千块钱的利润。人们哪里想得到,她们戴在手上成千上万元的钻石,在原产地也只不过数美元售价而已。
“送给你了。”瞧着他憨憨的样子,我索性将风油精塞到他手上。
所有人都有些不敢相信,那小伙子看着手心的风油精愣了许久,才嗫嚅着嘴巴道:“谢谢,谢谢……”说完他飞也似地拨开人群冲了出去。
不知什么时候伊贝莎已经悄悄离去,我心里有事便也赶紧告辞,回到塞娜家中,大家都没入睡,站在门前等我。夜里乔治和求利在堂屋里滚地铺,我和尤丽迪丝则跟着塞娜睡在卧室的凉席。因明日就要赶去凯内马,我便嘱咐塞娜买些萝卜和梨回来做给毛里姆吃,这样有利于减轻毛里姆的咳嗽和咳血症状。尤其再三叮嘱塞娜,将毛里姆的饮食起居严格和家人分开避免传染。
塞娜很健谈,我听她讲村中的事,偶尔我会有意无意地将话题扯到伊贝莎身上。塞娜提到伊贝莎叹息不止,她讲伊贝莎刚新婚第二天丈夫就出国打工,伊贝莎很爱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