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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羽眼神滞顿,过了许久,才喑哑地道:“与别人无关……是我自己摔断了腿。”
“你怎会摔成这样?!朔方的人难道没有给你医治?!”北胤王愤怒道。
“治了,治不好。我瘫了十多年,早已无用了。”他以及其平静的语气说完后,缓缓闭上了眼,好似不愿再听到任何询问。
屋内骤然冷寂至冰点。
太医小心翼翼地退至屏风前,唯恐惹祸上身,叶姿僵立在床边,望着凤羽看似宁静的脸容。北胤王握紧了拳,终是什么都没再说,愤而转身大步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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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门被重重地关上了,之前还吵闹不休的内室中,很快只剩下叶姿守在床前。炭炉还在燃烧,发出哔哔剥剥的声响,桌上的明烛也依旧晕出淡淡的光,映着重重叠叠的帘幔,寂静而宁谧。
凤羽的左臂因之前检查伤势的缘故放在了被子外,叶姿见了,便想将之放回被褥中。但才一抬起他的手腕,凤羽的手指便微微一动,眉间亦流露出痛楚之色。
她怔了怔,知道他肩部的伤口还是痛得厉害。
“下人们去准备药膏了。”她轻轻地替他盖上了被子,可他却像之前一样,只是闭着眼不出声。
叶姿有些无奈,这少年即便是假寐的时候,也是清逸中不减孤寂,更透出执拗倔强。
于是她转身,在屋中寻觅了许久,终于找到一把剪子。她握着它,走到凤羽身前。烛光之下,她挥袖拔出金簪,流云般的长发便如瀑泉般倾泻下来。
“真的有用吗?所谓的舒金膏。”叶姿皱眉凝视着锋利的剪子,“给你敷上后,不会出事吧?”
凤羽深深呼吸了一下,忍不住睁开眼,眼锋一瞥,满是冷峭。
“你怎么还在这里?”他似是刻意保持着冷漠。
“他们求我剪下长发来替你疗伤,你就这样对我?”叶姿瞪了他一眼,一拧腰,坐在床边。凤羽厌恶地往里侧挪动了一下,却又痛得蹙起了眉。
叶姿抿了抿唇,道:“痛就不要乱动。我难道会吃了你?”
他别过脸去:“我不喜欢有人留在身边。”
“那我就真的剪下头发给他们拿去了哦?”叶姿比划着剪子,“万一出事了,可别怪我没有提醒过你。”
凤羽咳嗽了一阵,皱眉道:“古法难道有错?”
“愚昧!”叶姿狠狠望了他一眼,犹豫了片刻,还是素手一扬,利刃开合间,一缕长发簌簌而落。凤羽听得动静,微微睁开眼看了看她。叶姿握着断了的长发,忽而道:“你是不愿与北胤王说话?”
凤羽没有任何回应,望着帘幔,像是没有听到她的问话。
她踌躇一番,又问道:“你恨他?”
他本是眼神空洞,听了这话后,缓缓地将视线转向她。叶姿与他对视着,少年的眼神由空洞无光渐渐变得莫名压抑,就像是深秋之泽,水面死寂,看似清澈无瑕,但湖水深处,却有着极为寒冷的漩涡。
那是一种永远看不到光亮的哀伤,无法得到拯救的绝望。
在那样的眼光下,叶姿本来的小小高傲被压制得死死的。“不肯说么?我走了。”她讪讪替自己解围,起身站起,床上的少年还是没有动静。于是她只得握着长发走向屏风外,就在她即将踏出内室的那一刻,身后却又传来他的声音。
“要去哪里?”
她愣了愣,侧身道:“他们不是还等着我剪下头发替你熬药吗?”
凤羽望了她一眼,似乎带着些许意外,但依旧保持沉默。叶姿没想那么多,顾自转身出了房间。院中的仆人接过她手中的青丝,小跑着去了。她见福婶还在檐下等着,不禁问道:“其他人呢?”
“有的跟随太医去选取药材,也有的去替您整理卧房。”福婶望了望她,犹犹豫豫道,“郡主,公子是真的站不起来吗?”
叶姿摇了摇头,不想再说。福婶悲伤地抬手比划了一下:“凤羽公子走的时候,只有那么高,虽然瘦小不爱说话,却很懂事聪明。我等啊等啊,好不容易才盼到他回来了,可怎么变成了那样?”
叶姿虽没有经历那么漫长的等待,但听她这样说了,心中也不免低落。
“这个院子,本来就是公子小时候住的地方。”她指了指院中的一株大树,“您瞧,这棵树,还是他六岁的时候,我替他种下的。当时您也在一边看着,说是院子里种下槐树,公子长大后就能有出息。”
叶姿抬头望去,夜色下,那槐树叶子已经落尽,只剩下虬曲硬挺的枝干,如伞骨般撑起一片天地。朔风吹过,地上枯叶扑簌卷过,冷清萧索。
她怔了怔,不禁回头望去。屋内光影黯淡,窗纸灰蒙,却是一点声音也没有了。
院外小径间有数名侍女行来,见了叶姿,便行礼道:“郡主,天色已晚,请回房休息吧。”
叶姿还有些犹豫,福婶忙道:“郡主劳累了那么多天,是该回去休息了,老奴会与其他丫头在这守着。”
叶姿只得缓缓而去,随着侍女走了几步,忽而问道:“父王呢?”
侍女们对视了一眼,为首之人小声道:“方才王爷从公子屋中气冲冲出来后,带着部下们就往外走,也不知是去了哪里。”
“往外走了?”叶姿愕然,心中隐隐不安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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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月悬空,青石街上一列马队踏破寂静,飞也似的朝着皇宫方向而去。行到宫城外沿,忽又一转弯,冲向另一道支路。那马队中人皆黑衣劲装,在严寒之下呵气成冰,却仍不减精悍。
前方出现了一排巍峨屋舍,门前挑着明灯,亦有车马停驻。
“王爷,就在这里!”马队中的一名年轻人低声说罢,率先冲向那边。那屋舍前本有两名守卫,见这一行人来势汹汹,忙持着长矛一横,挡住大门:“来者何人?”
“北胤王驾到,还不跪下?!”年轻人跃下骏马,抬臂抓住长矛。守卫一惊,急忙后退,那群人已齐齐下马,北胤王阔步上前,沉声问道:“李衍是不是在这里?”
“李……李衍?”守卫结结巴巴。北胤王身前的年轻人皱眉道:“就是朔方靖王!”
“在,在里面休息,明日要上朝觐见。”
北胤王将马鞭交给年轻人,低声吩咐了一句,随即推开守卫,独自向大门内而去。守卫不敢拦阻,只能跟在后面,却被北胤王手下拉住:“王爷与靖王有事要谈,你们留在这里。”
守卫无奈,只得留在门口,眼睁睁看着北胤王高大的身影消失在门户后。
北胤王一路直行,在穿过庭院时也曾有仆役向他张望,但皆被他那威严面目所震慑,竟不敢多问。他以前亦曾来过御舍,熟知此处地形,快步行至内院,远远地便望到有穿着朔方服饰的人在院中走动。
“你是何人?”院中的护卫发现了他,高声喝问。北胤王充耳不闻,大步向前。朔方护卫见状,不禁手握长刀飞奔至院门前,厉声道:“此地不得擅闯!”
“我来见李衍!”北胤王一语既罢,扬臂擒住当先一名护卫的手腕,发力一送,竟将其推出数丈开外。
众护卫大惊失色,纷纷抽刀相对,此时却听屋内有人道:“是谁要见我?”
北胤王冷笑一声:“李衍,你将我儿伤成那样,就没有一句交代了?!”
轻轻一声响,紫衫白袷的靖王开门恭立,一揖到底。“原来是北胤王驾到,小王有失远迎。”
第二十三章 风雨欲来
“少扯这些虚礼!”北胤王双目圆睁,长须簌动;“我问你;凤羽怎么会废了双腿?!我将他交给你们朔方时;他能走能跑,现在回来却成了那样,你们究竟对他做了什么?!”
靖王一挥手,示意护卫们全部退下。那些手下怀有戒备,一边往后退;一边还盯着北胤王。然而靖王却始终平静。待得护卫都已退出院落;他才侧身延请:“请北胤王进屋再说。”
北胤王冷哼一声,一震袍袖阔步而入。靖王紧随其后,掩上了屋门;作揖道:“凤羽双腿之伤实属意外;当年他本就身体虚弱,适逢天降大雪,又感染风寒。次日他见雪止,便出了院子,不料门前结冰,凤羽脚步不稳摔倒在冰上。后来先皇也派了太医为凤羽接骨疗伤,但或是凤羽摔得太重,伤了筋骨,最终辗转几番,还是未能恢复。”
“一派胡言!他的腿骨是断了多处,我行军打仗那么多年,从未听说过摔了一跤就会伤成那样!”北胤王愤然作色,“当年凤羽去到朔方时,身边也跟随了几个仆人,难道就没人照看着他?!又怎么会任由他一个人生着病还跑出院子?!”
“王爷请勿动怒,他那几个仆人当日一早就出宫采买东西,本以为凤羽睡在床上不会有事……”
“那你的意思还是说他自己不安分才摔断了双腿?!”
“小王哪里是这个意思?!王爷请不要误解……”靖王话语未罢,北胤王已一把抓住其衣襟,咬牙道:“我如今就剩这一个儿子,你们却把他弄成残废才还给我……李衍,你这次到了上京,就休想再安稳回去!”
靖王直视于他,深深呼吸,脸上仍旧平静:“王爷是想以李衍作为人质,还是要斩杀李衍来发泄心头之恨?”
北胤王冷笑道:“你既问出此话,便是心中早已料到会有今天。告诉你,我虽赶回上京,但手下二十万大军仍在你朔方境内,只要我一道急令发往边关,你小小朔方不出数日就会尽归我北辽所有!”
“王爷是要罔顾君命违抗圣旨了?”靖王眉梢一扬。
“你还未曾进宫与圣上签下盟约,我又算什么抗旨?!”北胤王怒喝一声,随手将靖王一推。靖王站立不稳连连倒退,正撞在桌边,但听一声脆响,桌上的花瓶竟被他袍袖卷落于地,顿时摔了个粉碎。
院外的护卫听得异动,刹那间手持长刀冲到屋前。当先之人一脚踢开大门,大声道:“靖王殿下,出了什么事?”
“不必惊慌,只是北胤王发怒,失手打碎花瓶而已。”靖王淡然解释。北胤王霍然转身,望着眼前一群朔方护卫,愤而作笑,振声道:“朔方废物,别忘记你们是来摇尾乞怜的!现在到了北辽皇城还敢用刀对着我?前线战场上,我萧益单拳便可打你们几十个!”
朔方众护卫气得脸孔发白,其中几人按捺不住,怒吼着便想往前冲去,忽听院门口有人厉声喊道:“住手!”
灯盏晃动,脚步声杂,有一身着镶绒锦袍的青年率先快步入院,行动时仿若有风,一双明目熠熠有神。
“太子?”北胤王浓眉一轩,略有意外。耶律臻率着一众近卫来到屋前,北胤王带来的随从亦急追而来。靖王见状,袍袖一扬,本已要克制不住的朔方护卫只得隐忍退在两侧。靖王上前迎到门口:“太子殿下深夜到访,不知有何事指教?”
“奉父皇之命前来宣北胤王进宫面圣。”耶律臻从容不迫。
北胤王双眉不觉一皱,靖王露出为难神色,道:“小王是否也要进宫,好向贵国国君解释清楚?”
“父皇只召见北胤王,靖王不必担心,明日一早自然会有内侍前来宣召。”耶律臻神情平静,似乎丝毫也不想谈及刚才那激烈对峙的一幕。靖王颔首,拱手道:“既然如此,我就等明日再与圣上商谈和解之事了。”
“告辞。”耶律臻还礼已毕,向北胤王一揖,“还请北胤王即刻进宫,父皇正在等候。”
北胤王吐了一口气,牵动嘴角笑道:“太子讯息灵通,来得正及时。”
耶律臻微微一笑,负手率着众人迅速离去。一时间火光起落,这小小院落忽明又暗,不多时人群散去,唯剩靖王与其手下,倒显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