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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然,一双熟悉的手伸向孩子,将他抱紧在怀里轻哄。
当我看清那双手的主人时,眼泪便毫无预警地夺眶而出。此刻,我真的恨不得扑到她的怀里大哭一场,然后再也不松手。
妈妈……好想你……
妈妈逗弄了一会儿孩子,才转眼看向我,已布满沧桑的皱纹的脸上依旧有我最怀念的温和笑意。
“傻丫头,不能再过来了。”
我摇摇头,想往前迈一步却跌进了密集的草丛里,我伸手想触碰他们,却仿佛永远隔着一层道不明的界限,生生将我们剥离在两个世界。
“丫头的这个孩子,就暂时交给妈妈吧,妈妈会好好照顾他。你还有没有做完的事,不可以来这里。”
我哭得凶,几乎快喘不过气,“我不要……带我一起走吧……我很累很累了,再也撑不下去了……”
妈妈轻抚已经有点困意正在打哈欠的孩子,看我的眼神染了一丝心疼。“丫头,我知道你这些年过得很辛苦,但是一定要坚持,不论现在有多困难,我都一直相信,我的女儿,今后会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孩子,要好好照顾自己,好好吃饭好好学习……我们会一直陪着你。”
妈妈转过身离开,孩子趴在她不算宽厚的肩膀上,眯着的眼睛看了看我,扬起的小手让我不禁心颤。
直到他们彻底淡出我的视线,我才渐渐有了站起来的力气,我想追过去,却被一道轻柔的力量拉了回去,然后被人从身后牢牢地锁在怀里。
“九九不许去,不许……”
我正要回头大骂放开我,却莫名其妙地……醒了。
眼缝中漏进一丝苍茫的白。
我知道,这里是医院。
四周不知为何有点嘈杂,是亿桐的声音……像是……在哭……
“九九!醒了么?你……醒了么?医生——!”
我意识刚刚恢复,眼皮便被人抬了抬,一道刺眼的黄光洒进眼里,我忍不住扭了扭头。
“有瞳孔对光反射,病人清醒了。”
我睁开眼,转向旁边眼睛布满血丝鼻头红透一直握着我的手神色紧张的亿桐,气若游丝地询问:
“我的孩子,是不是没有了……?”
亿桐原本已微微有些喜色的脸霎时间垮下去,缓缓松开了我的手,眼底漫上晶莹的水光,过来抱住我,哽咽着安慰道:“九九,一切都会好的……没事了,都过去了……”
第三十六章
我被亿桐摁在怀里,看她的反应,我便对一切都了然了。
也好,没有就没有了吧……总比每天能从脉搏里摸出两种频率的跳动强……
门被忽地撞开,亿桐松开我,我们一齐往门口望去,竟是已经消失了许久的安深和面色有些苍白的沉骁。
安深满面的愠色,直直地走过来,声音冷漠得让我心悸。“秦九九,你怎么那么能耐啊?是不是觉得当未婚妈妈很自豪?看看你现在是什么死样子?跟放在水沟里淹了三天三夜的金枪鱼一样招人眼烦。”
我低笑,“对不起……居然把你炸出山了……罪大恶极……”
安深不耐地捋了捋额际的长发,深深地呼吸,黑曜石般的眼在刺眼的灯光下一沉,抡起拳就朝我砸过来,沉骁眼一睁就要跑过来,亿桐眼疾手快地扑过去抱住估计恨不得好好揍我一顿的安深,我下意识地闭紧双眼,只听见耳边亿桐嘈杂而带着哭腔的声音:
“她身体还没恢复!你不要这样!好歹等出院再说啊!”
安深平静了一会儿,“那好,你告诉我,是谁弄掉了你的孩子,我还不信你一个大活人在大中午能无缘无故像被踹了一样流掉孩子!”
我盯着天花板,“没有,是我自己不小心……没有谁……”
亿桐回头看我,红肿的眼睛闪过一抹惊觉,“九九,是历颖萱对不对?那天从厕所里出来的只有她,医生说你几乎不可能再怀孕了你知道么?为什么你还要这样憋着不肯说呢?”
终究,不能再有了……呵呵,在梦里我就该好好看看那个孩子,用力记住他的模样,深刻一辈子……
安深看我不说话,秀眉紧蹙,转向一直沉默不语的沉骁,狠狠道:“你,知道那个贱胚在哪里对不对!?”
沉骁一直在凝望我,茶褐色的眼眸透着深邃迷离的光,俊俏的眉稍间染着心疼和挣扎。我看得懂,于是轻声道:“不要逼他,他也有无奈……”
是啊……他这样为我付出,如今就算他不愿说出历颖萱的所在我又有什么理由怪他,他若是不愿,必是有不愿的道理,想必也是为我好……
毕竟,那些威胁他的东西,并没有销毁。
安深被我气得不浅,一直紧紧攥着拳头,终于,妥协在我的懦弱下。
“越十里呢?越十里在哪里?他死了么?”
沉骁和我皆怔住,他低下头还是缄默。只有我清楚这孩子的来历,所以越发觉得,这个时候提起越十里是件很可笑的事。
然而,也有人与我有同感,他甚至觉得更可笑。
“越十里?怎么?跟越十里有关?”
我一听这个熟悉而陌生的声音全身便跟通通炸过一回一样,我僵硬着转头看向门外。然后彻底阵亡。
越南君。
众人回过头,皆是呆愣。他的气场,完全盖过了这里之前战火纷飞的嚣闹,四周瞬间寂寥起来。
越家人全是衣架子,他依旧是一身金光闪闪的阿玛尼深海蓝色西装,衬得挺拔而颀长。神俊而过分年轻的脸上挂着好奇而诡异的笑容,犹然那双犀利且比越十里更狭长的黑眸,魅惑迷人,全身自然而然地散发着王者的尊贵和傲然。
他径直迈步进来,身后跟着他的首席助理邱湘姐,她的妆容精致略浓却仍然得体大方,红艳姣好的唇轻抿,轮廓完美的眼微微泄露一丝担忧,望着我再看看越南君,然后眉头紧锁。
“谁来跟我解释一下,跟越十里有什么关系?嗯?”越南君携着一抹轻浅的笑意靠近我,看得我心惊肉跳,几乎快不顾身下的疼痛坐起身来,亿桐想过来扶我,却被越南君一个瞬间的厉风般的眼神喝住,“其他人都出去,我得好好跟秦九九谈谈。”
亿桐转头瞪着他,初生牛犊的精神立马就上来了。“这位先生,你凭什么啊?”
越南君看到有小朋友胆敢忤逆他,这才将视线转到亿桐身上,然后脸色愀然,眼睑微低。
亿桐看清他的样貌后脸上的乖戾尽散,竟从口里吐出个惊人的称谓:“姐夫……”
邱湘姐扶住太阳穴轻叹,然后走到安深亿桐和沉骁的背后将他们往外推,“出去吧,这事是越先生的家事我们插手不了。”语毕回过头来关门时耐人寻味地瞥了我一眼,我能读出里面不断腾跳的八个大字:万事小心,好自为之。
我吞了吞唾沫,握着被子的手不由得拽紧,手心和额际又浮起一层冷汗。我很清楚,他比历颖萱还要难对付,比起她那种肉体上的伤害,他给我的精神压迫更具杀伤力和破坏力。
越南君走近我床边,双手支在床沿,眼睛遥遥望着窗外,无害的表象下不知道有多少泉眼在喷涌毒液。
“我在等你亲口解释。”
他的声音低沉,像一块岩掉落在我原本就不平静的心湖,砸开一圈一圈的水波。我的喘息变得急促,紧紧盯着他的脸,小心回道:“我跟越十里没什么,孩子和他更没半点关系……同学聚会时我被下了药,所以什么都不知道。”
“哦?是这样?”他直起身子抱着臂眯起眼细细看我,精致得如假人一般的俊脸上张扬着促狭的芒,“如果我告诉你,我不信呢……”
“不信什么?”
“既不信你和越十里没有半点关系,也不信你不知道孩子的父亲是谁。”他畅然地笑起来,“九九,自己坦白最好,要是被我查出来,后果就很严重了。”
我的心突突地狂跳,他的手段之狠我虽从未领教过,但单凭秦晖被他折腾得半死不活来看,越南君就绝不是省油的灯。他若是知道我的孩子的父亲是沉骁,会做出什么……
不行……不能害了沉骁……
“看你这反应,孩子恐怕是越十里的了。你承认我就暂且不追究,一切等他比赛回来再算,否则他连翅膀长硬的机会都没有了。”
我瞪圆了眼看他,咬着牙沉默,思绪开始飞速跳跃。
他在逼我!在逼我承认……他已经认定了是越十里,救越十里唯一的方法,就是把沉骁抖出来……可是……即使我把沉骁抖出来,越十里和我关系不纯的嫌疑在他眼里必定仍不能洗清,他加诸在越十里身上的惩罚,只会减少不会完全消除。也就是说,我有两个选择,减轻他给越十里判的刑,或者消除沉骁的危机。而且,如果我执意要保护两人……一旦被他查出,两个的下场都不可想象。
怎么办……怎么办……
“我不知道……不知道……”
越南君鼓起掌,笑容狡黠,“好,很好。”他伸手过来轻柔而宠溺地摩挲我的头发,“这几天我会处理一个人,你看了她的下场后再决定要不要告诉我孩子的父亲是谁。再逼你我也于心不忍,毕竟身子还没好。如何?”
我呆呆地看着越南君面无表情地离开,然后捏起被子猛然盖住头,在被子里抱膝蜷缩。许久后,才听见门被悄悄推开的声音。
脚步声靠近,在我跟前停下。我感觉到手掌的轻抚降临在我的肩膀。
“我已经把他们都支走了,傻孩子,要哭就哭出来。”
我想,那好,小小地哭一会儿,谁知,眼里的泪却在我决定放任的时候汹涌起来,我不断地抹脸上纵横的泪痕,用力地点头。“谢谢你,邱湘姐……”
“再撑着些,马上就过去了,很快。”
当时我不懂,邱湘姐的话有什么更深的意味,后来的后来,我才了解,当人走到绝望,才能看到希望。我如果能撑过这片沉重而巨大的绝望,便是一片永恒却缥缈的光明。
但是我注定是要败到在绝望跟前的胆小鬼,所以我要以最畏缩的姿态告别绝望。
死,从来都是愚蠢又明智的选择。
我不想看越南君准备让我看的东西,因为我清楚,他必会让我极度后悔今天我对他的态度。他的狠,向来刻骨铭心,我承受不起。既然如此,我便遁逃吧,遁逃进死亡的沉眠。
我被转到了越南君手下的私人医院,断了一切通讯。我开始不吃不喝,不接受任何药物治疗,成天窝在硕大的病房的角落,沉默不语。
医生们拿我没法子,只好上报越南君,越南君倒是自如,站在窗外望了望我,笑着说:“不是活得很好么?”
夜里,周围昏暗,只剩下不断吐出白雾的暖气槽上有暖黄的灯光。我依然蹲坐在老地方,眼前已是朦胧不清,嘴里干涩,却没有渴觉。我觉得欣喜,我想,我快死了。
此时,门外响起医生无奈的声音。
“秦小姐刚流产,如果不好好调养极容易落下病根,况且还有严重的低血糖,她拒绝药物治疗,再加上两天没有进食了,再这样下去,恐怕情况不妙。”
“嗯,知道了。”
我意识不清,却觉得这声音熟悉,但脑子混乱得想不起是谁。不久,我便发现有人进了病房。我抬起头,发现有人正站在我身前俯视我,隐约只能看见一身黑色的外衣,清瘦的身型,和脸上姣好的轮廓,身后貌似还背着什么板状的东西。
“你是谁?”
那人蹲下身来,探手过来抱我,我原本细微的抵抗在听见他的一句话后便全部散尽。
“我是越十里,起来,地上凉。”
第三十七章
越十里?好像是个很遥远的名字了……别致而又简约的名字……
我倚在他肩膀上点点头,“我是秦九九,你好……”
他圈住我的身子,轻轻一提,我便被他拦腰架起,他把我放在床上,拉过一张椅子坐下,然后放下背上的板,倒了杯水,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