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祖昭微微色变,却没有显出太大的波澜,他大步来到大门前,向那农夫问道:“你竟是从安阳亭来,如何却报繁安亭出事?”
农夫好不容易缓过气,忙道:“繁安亭的王大适才逃到我们安阳亭,告知有贼趁夜劫村。我家老爷让小人赶紧来一趟祖家庄,向大公子通报此事。”
繁安亭地处偏远,村落稀疏,又加之人丁稀薄,自然是贼寇容易下手的地方。
不过距离繁安亭最近的安阳亭恰好有张家的一队备盗人马,这会儿理应已经赶了过去。
祖昭当即又问道:“繁安亭眼下情况如何?”
农夫一脸呆滞,支支吾吾好一阵,说道:“这个,小人倒是不清楚。听王大说,好像贼寇已经烧了繁安亭亭驿……”
祖昭默然思索片刻,转身对厅堂上众子弟吩咐道:“大家收拾一下,准备出发前往繁安亭。”言罢,又对祖成道,“阿成,你先去告诉陵叔和阿季,我先带五十人去繁安亭走上一遭,这段时间暂且便由陵叔负责坐镇。”
祖成稍有迟疑:“大公子,只需五十人么?”
祖昭正色道:“繁安亭位于县南,犯境者必不会是胡马,寻常毛贼再多也多不过百来人。安阳亭张家已有百余人的队伍,再加上我等五十余人足以。不必劳师动众。若实在遭遇险情,再发援兵也不迟。”
祖成点了点头,应了一声之后便向后院赶去。
适才随祖昭巡视北郭亭的众子弟正好五十余人,兵甲齐全,无非是搁下甜汤碗一抹嘴巴,即刻便由祖家庄正门而出。大门外,早已停候着五十余坐骑,众子弟呼啸着跳上马背。祖昭由于甲胄在身,在两名仆从搀扶之下方才利索的爬上马背。
稍等片刻,祖成从后院赶回,来到大门口与祖昭等人会合之后,一行人打马向南而去。
刚过西河桥,隔着老远便看见安阳亭许多人家亮着灯火,隐隐约约还能听到一些人声。
来到安阳亭的大街上,迎面遇到一些手持砍柴斧、棍棒、镰刀的百姓,多是一些年事已高的长者,也有一些十三、四岁的少年郎,不难猜测亭里的民壮大多已经去往繁安亭,留下他们防卫亭乡。他们在看到远处奔来一队骑士时,起初都有几分紧张,纷纷把早已准备好的拒马车推到街道中央。然而没过多久,有人看清楚来者是祖家少年,大家这才松了一口气,紧接着又赶紧把拒马车撤走。
等到祖家众骑临近,这些安阳亭的百姓们忙迎上前来,向祖昭详述情况。
“张老爷已经带了亭队去往繁安亭了,走了有小半个时辰的光景。”
“王大好像还在张家大宅,他吓得不轻,大老爷们都哭了好几回了。”
“咱们这儿离繁安亭不出十里,也不知道贼子们厉害不厉害。”
“诸位乡亲,”马背上,祖昭挺直腰杆,器宇轩昂的呼喊道,“请放心,容我等先去探一探虚实,必教这些犯境之贼有来无回。”
说罢,挥动手中马戟拍了一下马股,带着众人子弟从人群中穿过继续向南而去。
出了安阳亭街道,路面不是很好行走,不过好在张家的队伍不久前经过,将厚厚的积雪踩出了一条依稀的道子。
祖昭一言不发,任由如同刀锋一般的风雪扑打在脸颊上。他心中有几分推测,往年备盗早在正月初便已有盗贼出没,而今岁却直到正月十五这天方才有所动静,不得不说,盗贼匪寇似是不成气候。当然,这也是有所解释,不仅是因为今年风雪大于往年,更是因为此次徐无县备盗招募了多达八百人的义兵队伍。
为期二十四天的训练所制造的声势,也足够震慑四方了。
然则,问题恰恰也正出在这里,外界都知晓徐无县下足功夫备盗,岂会还有贼寇胆敢犯境,这不是自寻死路么?
【吕后病死后,诸吕惶惶不安害怕遭到伤害和排挤。于是,在上将军吕禄家中秘密集合,共谋作乱之事,以便彻底夺取刘氏江山。此事传至刘氏宗室齐王刘襄耳中,刘襄为保刘氏江山,决定起兵讨伐诸吕随后与开国老臣周勃,陈平取得联系,设计解除了吕禄,“诸吕之乱”终于被彻底平定。
平乱之后,众臣拥立刘邦的第二个儿子刘恒登基,称汉文帝。文帝深感太平盛世来之不易,便把平息“诸吕之乱”的正月十五,定为与民同乐日,京城里家家张灯结彩,以示庆祝。从此,正月十五便成了一个普天同庆的民间节日——“闹元宵”。】
第90章,贼酋王政
前前后后又赶了近半个时辰的路途,总算到达繁安亭。
繁安亭毕竟是一个小亭,人口不多,屋舍不密,即便有那么两条街道,也远远及不上安阳亭那么宽阔平整。在街道外隔着老远望去,已然可以看见街道上火光处处,更兼有人们此起彼伏的哭喊声。天空被卷卷而起的硝烟烧红,厚厚的风雪放佛就这样被挡在外面。
只是,除了哭喊声之外,倒是没怎么听见喊杀声。
继续前进一段路,踏上街道末端。祖昭看见前方燃烧的地方有许多人影,来来往往,穿梭不止,如同鬼魅魍魉一般。街道两旁还算完整的屋舍,无不是紧闭门窗,偶尔能听到一些胆战心惊的响动,但很快又消弱下去,消失的不留蛛丝马迹。
祖成握紧手中马戟,脸色严峻,对祖昭说道:“大公子,这……难道……”
祖昭抬手打住了祖成的话,不疾不徐的说道:“看来,不是什么大乱子,安阳亭的队伍已经击退了贼寇。”
祖成略显诧异,如今还没具体看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大公子却能如此下结论,着实让人觉得有几分草率。他犹是问道:“大公子是如何得知?”
祖昭抬起手中马戟指了指街道两旁,声色不变,说道:“若贼人占了上风,早将附近所有屋舍全部劫掠一遍,如今门窗紧闭但完好无损,可见并没有遭遇不幸。”
祖成恍然大悟,赞叹道:“还是大公子眼尖。”
祖昭道:“走,上前问问。”
一行人沿着街道继续前进,随着越来越接近火光,街道愈发显得狼藉不堪,有各式各样遗弃的铁器,多是一些残破不堪、上了年头的农具,其中也参杂了一些环首刀、朴刀。两旁有积雪,白皑皑的雪块上隔几步便能看到一些血花子。可想而知,那些鲜热的血滴融入雪块,就放佛毒药一般侵蚀到雪块之内。
很快又遇到一些人,多是一些寻常百姓打扮,正搀扶着受伤的同伴向路边靠去。
百姓们看到祖昭一行人等时并没有太多惊慌,而随着认出祖家庄的河曲大马后,愈发感到放心,更有几个胆大者连忙围上前来。
“你们,可是北郭亭来的?”一个年长者问道。
“正是,我乃祖昭。眼下情势如何?贼人在哪儿?”为首的祖昭端正态度,反问道。
“原来是祖大公子。贼人已经让张老爷和韩老爷带人击退了,这会儿张老爷、韩老爷他们正在追击逃跑的贼人。”那年长者带着几分涕零说道。
“往什么方向?”祖昭又问。
“往西南,去松岭了。”年长者向街道尽头指了指。
祖昭看了一眼,旋即转到身后,对祖成吩咐道:“阿成,你带一队人往西南去协助他们。其余人与我留在镇子上善后。”
祖成应了一声,点齐三十余骑便继续向前奔去。
祖昭带着剩下的人来到镇子中央,在分配了几骑于镇子四周转悠巡视之后,又交代其余人救助伤员、扑灭火势。他前后督办了一阵,打听到繁安亭亭长尚在一旁,于是专程找了过去,了解贼人发动袭击的前因后果。
繁安亭亭长受了一些伤,蓬头污垢,脸上余悸明显。他颤颤巍巍的告诉祖昭,事发极其突然,镇子上的人几乎全都已经入睡休息,忽地便传来喊杀声。一开始贼人似是在偷窃镇上大户人家的粮仓,只因被人发现,双方便厮杀起来。
祖昭听到这里,打断对方的话,插问道:“贼人有多少?”
亭长恍恍惚惚说道:“很多,很多,可能有六、七十人,后来安阳亭张老爷带人赶来后,两边还在镇子上厮杀了一通。打得那叫是……那就是不可开交……后来,好像是张家有人斩杀了贼酋,所以贼人一哄而散,方才稳住局势。”
祖昭沉思片刻,总觉得此事有许多说不通的地方。贼人那么多,为什么一开始要偷偷摸摸?既然要偷偷摸摸,又何必带这么多人来?一念及此,他又问道:“你们可认识这些贼人?他们从何而来?贼酋尸首现在何处?”
繁安亭长一时没能听明白祖昭的意思,愣了一愣,连忙摇头道:“大公子,瞧您说的,我们怎么会……怎么会认识这些贼子呢。那个,贼酋的尸体……好像,好像就在前边。”
祖昭正声问道:“我问的是,你们可知这些贼子是否本地人士?”
繁安亭长这才反应过来,叹息道:“这,黑灯瞎火,一时半会儿没能看得清楚。”
祖昭不再多问其他,只道:“带我去见那贼酋的尸首。”
繁安亭连连应诺:“是,是,大公子这边请。”
祖昭跟着繁安亭长沿着街道继续向前走,直至来到仍在被大火焚烧的亭驿附近。
火势虽有消弱,附近百姓来回奔波,把水和雪块向大火现场投掷,不过整个亭驿早已被烧得不成样子,连带着紧挨亭驿的一些房屋同样遭殃。哭喊声、吆喝声、泼水声,此起彼伏,使得涛涛火势更徒增几分混乱不堪。
繁安亭长叫来一名后生,让后生带引去找贼酋的尸首。
后生自是知道尸首在哪里,忙招呼祖昭等人绕过火光熊熊的亭驿,来到后方的一个巷子口。巷子口早有聚着一些人,有亭驿的小吏,也有韩家的几名家丁。这些人正围着一具残破不堪的尸体,一个个脸色肃穆。
“这便是那贼酋。”后生指着尸体说道。
“你们如何能确认?”跟在祖昭身后的一名祖家子弟问道。
“大伙都看见了,就是此人一直在指手画脚,叫嚣贼子们到处纵火。他被张家的人斩杀时,我们好些人是亲眼目睹的。贼子们溃逃之后,我们便将这贼酋的尸首搬到这里来。”后生煞有其事的说道,对祖家子弟的怀疑感到很是忿然。
祖昭没有理会,向前迈了一步,借着身后亭驿的烈火火光,仔细打量躺在地上的这具尸体。尽管尸首面部有许多漆黑的痕迹,但他依然有一种十分面熟、似曾相识的感觉,当即蹲下身来,进一步仔细辨认。
“这不是王政么!”很快,他立刻认出此人的身份,冷冷的说道。
跟着祖昭的几名子弟之中,倒是有人曾见过王政,就算也有没见过的,但过去两个月的时间里,单单听祖家庄上的传闻,照样是或多或少知道这么个人物。
“怎么会是他?”一名子弟十分不解的问道。
祖昭抓起尸首的一只手臂,看了一眼其手掌,发现手掌是缺一根指头。
“没错,就是王政。”他确凿的说道。对方所缺的那根手指头,正是自己亲手斩断。
自上次令支县破贼之后,祖昭是将王政送往徐无县县府,后来听说因为王政是令支县人,陈县君将其关押没多久,又押解到令支县去了。至于王政押解到令支县,随后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他便没有再多加关注,然而按照其勾结胡贼、暗交贼寇、企图不轨的罪行,纵然不被杀头,也不至于才关押不到两个月的时间,实在有许多说不通的地方。
“这,王政怎么被放出来了?”一旁的祖家子弟同样感到惊异。
“大公子,您,认识此人?”繁安亭长小心翼翼的试问道。
“此人就是昔日令支县贼乱的同党之一,也是太平道的道徒。”祖昭简要的说道。
“啊?又,又是太平道?”繁安亭长讶然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