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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望道点点头,呷了一口茶,沉吟一会儿,说:“对,有了,沈先生去年就对外讲已去日本,既然国内时局不允许你出门,那么干脆去日本休养一下,换换环境,呼吸点新鲜空气,也可在那里写文章的。”
茅盾一听,眼睛霎时亮了起来,心想,这倒是个好主意。因为当时中国人到日本,日本人到中国,都不用护照,十分方便。但自己不懂日语,恐怕到日本去生活有困难。“办法倒是个办法,不过我不懂日语。”茅盾说。陈望道忙说:“吴庶五到东京已有半年,她可以招呼你。”吴庶五是陈望道的女友,和茅盾也认识。
“这倒好了,那么去日本的手续、兑换日元等,可能还要拜托老兄,我现在还无法出门去。”茅盾觉得去日本休息的办法可行,便请陈望道代为办理有关手续。
陈望道也爽快地答应了。陈望道又谈了些外界情况后,便告辞了,临走,对茅盾说:“过几天,我再来看你。”
妻子下班回来,茅盾把陈望道来一起商量去日本休养的事,告诉孔德沚。
孔德沚一听,立刻表示同意,说:“这也好,你整天在家里,身体也越来越差,不如去日本休养休养。”
隔了几天,陈望道又到茅盾家,告诉茅盾,手续和船票,日元兑换,都办得差不多了。并告诉茅盾,“原来平民女校的学生秦德君也和你同船去日本,这样,你也有个伴。”
“噢,秦德君?她怎么也要去日本?”
茅盾感到有些突然、惊讶。
“她从江西经南京来上海,让我帮她找组织接关系去苏联,我劝她去日本,那里也有中共组织,可以从那里去苏联。所以,她同意去日本。”陈望道简单地说了一下秦德君的情况。
“这样也好,秦女士一起去,我们也可作个伴。”茅盾知道了秦德君的目的,淡淡一笑。
行期确定以后,孔德沚忙着替茅盾整理行装,把四季衣裳,一件件地理挺,放进皮箱里,又当着茅盾的面一样一样关照着,生怕茅盾在岛国受凉受冻。又关照茅盾一日三餐。絮絮叨叨,却一片深情。
七月初的一天,茅盾提着箱子,辞别母亲、妻子和儿女,在陈望道的指引下,偕秦德君女士悄悄地登上上海开往神户的日本小商轮。这条船没有客舱,床位也没有等级,只是船顶上有一宽敞的大房间,摆有十几个床位,每张船票二十五日元。
十人左右的乘客,除茅盾、秦德君外,都是日本人,只有秦德君是女客。茅盾化名方保宗,秦女士化名徐舫。
船在大海里航行,碧蓝的大海,万顷碧波,茅盾和秦女士日夜相处一起,望着这碧蓝的大海,碧蓝的天,海天一色,回忆起这几年的人生沧桑,政治硝烟,心潮起伏,感慨万端。似乎一种同是天涯沦落的孤寂感,涌上二人心头。望着波涛浪海,秦德君娓娓而谈,向这位昔日的老师、新出现的作家茅盾,诉说自己那凄苦的身世和坎坷的爱情婚姻。
秦德君于1905年出身在四川省忠县,是明末抗清女英雄秦良玉之后。父亲是纨袴子弟,母亲是农家女,被秦家选美选进秦公馆,但在怀孕时,又被秦家扫地出门,秦德君出身在秦公馆门前的野地里。后来,秦德君和母亲投靠亲戚,过着寄人篱下的生活。在忠县读完小学,便去万县、成都读书。“五四运动”时,秦德君是成都第一批三个剪发的女子之一。“五四”以后,她被学校开除了,她便去了重庆。
在一次酒会上,她醉后失身于穆济波,当时她只有15岁。第二年,恽代英在泸州川南师范任教务长,她和穆一同去那里教书,并公开同居,不久生了一个女儿。在川南师范,秦德君认识了胡兰畦,并成了好朋友。1925年,秦德君被邓中夏派到西安,以教书作掩护,继续做秘密工作。这时,原来熟识的刘伯坚从苏联回来,也在西安,当上了冯玉祥西北军的政治部主任。于是秦德君把两个孩子抛给在西安中山学院任教的穆济波,随刘伯坚出走,并怀上刘的孩子,1927年11月,生了刘伯坚的孩子。
1928年春,她带着女儿辗转南昌、南京,结果都因大革命失败后,组织破坏严重而未能接上关系,所以她又把孩子托付给东南大学的朋友,只身到上海寻找组织。孤身一人,哪里去找组织?她只好找到原来的中共创始人之一,平民女校的老师陈望道。
茅盾听了秦德君的诉说,唏嘘不已。素来感情丰富的茅盾,此时也动了真情,他也向秦女士讲述自己这几年的奔波,这几年的奋斗,讲述自己在广州、在武汉的经历,也诉说自己对妇女解放,家庭婚姻的看法、感受。
也许是政治上共同的挫折,对生活上有许多共同语言的缘故,几天下来,两人内心已经掀起阵阵感情涟漪,而船上其他的日本客人,又视他们为“夫妻”,常常用日语称呼秦女士为“方太太”。船到神户,上岸接受海关检查,当海关人员检查完茅盾那箱子行李后,指着秦女士,用生硬的中国话问:“是你的夫人吗?”茅盾也顺水推舟,用英语回答:“是,是我亲爱的夫人。”
秦女士则微笑着点点头。海关检查官让秦女士随茅盾入关,连行李都不检查了。
茅盾踏上这异国他乡的土地,一股自由的感觉从心里升起,几百个日日夜夜,躲在阁楼里,埋首于纸笔之间,总算有了自由!他用年轻人的兴奋,挽着秦女士,上了去东京的火车。
火车开动不久,一个身着西装的日本人过来和茅盾攀谈,当这个日本人发现茅盾不懂日语以后,忙改用英语,请教茅盾的大名。茅盾微笑着应酬这个日本人,把上船前就印好的“方保宗”名片递给他,那个日本人拿着名片看了一下,笑了笑,放进西装袋里,然后用英语问茅盾,东京有没有朋友,打算住哪儿,去哪些地方游玩。茅盾因为秦德君在身边,只是爱理不理地应付日本人的询问。
车到东京,陈望道的女友吴庶五已在车站迎接。秦德君住进吴庶五已经准备好的白山御佃街中华女生寄宿舍,茅盾则住进附近的“本乡馆”。不料,刚刚住进本乡馆;车上见到的那个穿西装的日本人又出现在茅盾面前,像老熟人一样,用英语问茅盾,到这里,要不要帮忙?茅盾正要回答,忽见门口进来一个穿和服的熟悉的身影,并用中国话招呼茅盾,茅盾定睛一看,原来是一年多不见的武汉时期的《中央日报》总编辑陈启修!陈启修见那个穿西装的日本人,似乎明白了什么,便用日语向那个日本人说了几句,那个日本人笑笑,并向茅盾说了一句“打扰了,”便走了。
茅盾见是陈启修打发了日本人,十分惊奇,便问道:“这个古怪的日本人是干什么的?”陈启修笑笑:“他是日本警视厅特高科的便衣。”
“怎么找到我头上来了?”茅盾觉得刚刚踏上日本土地,就被盯上了,不可思议。
陈启修笑道:“你还不算有名么?中山舰事件时你在广州,去年你在武汉,都是被人注意的目标之一,日本人的情报部门怎么会找不到你!他们一定有你的相片,大概你到神户时,他们就知道了。不过,不用担心,你来日本,如果是避难,没有其他活动,他们对你还是客气的。”
茅盾一听,舒了一口气。又问道:“你怎么认识他?”陈启修把自己刚来日本时的情形说了一遍。茅盾心想,原来如此。
到日本后,茅盾面临着生计问题。原本想学习日文由于生计问题他只有写作。
当他提起笔来时,脑海的人物故事便一个个地跃出来,尤其是那秦女士的生活,本身就是小说素材。去日本写的第一个小说是《自杀》,时间是7月8日。
由于和陈启修住在一个旅馆里,二人一起谈天,一起外出,陈启修便成了茅盾的翻译。有一次,二人去逛地摊,茅盾买了一本关于北欧神话的英文书,使茅盾的孤独有了一丝慰藉——可以借此消磨岛国的寂寞!寄出《自杀》以后,茅盾又写了《从牯岭到东京》的长文,对前段时间文坛上对“幻灭”、“动摇”、“追求”的批评,来个答辩,表明自己的创作意图以及自己创作思想情绪,和对文艺的看法。
认为革命文艺必须是革命的文艺而不是革命的标语口号;其次是读者对象问题,即阅读革命文艺的读者是哪些人?或者更清楚地说,是哪个阶级或阶层的人,第三个问题是关于文艺技巧问题。茅盾表明了自己的看法。
《从牯岭到东京》寄回国内,在《小说月报》上发表以后,立刻引来太阳社、创造社的朋友们的围攻。太阳社、创造社的朋友称茅盾为“小资产阶级的代言人”,自然,他们也不知道此时的茅盾,已是亡命日本。
冬天来了,岛国的冬夜是何等的漫长,冬天的雾更令人愁肠百结,茅盾写了不少从秦女士那里听来的故事小说,也从地摊上抱回一些神话书籍,关上门研究,晚上请陈启修给教日文,没有多少时间,背了50音图,会了一些简单的日常用语。
在本乡馆住了5个月,“岛国冬长,晨起浓雾闯牖,入夜冻雨打檐,西风半劲时,乃有远寺钟声,苦相逼拶,抱火钵打瞌睡而已,更无何等兴感。”在这样的心情氛围里,茅盾和23岁的秦德君同居了。这时,在京都的老同事杨贤江来信,邀请茅盾他们去京都住,说那里生活比较便宜,而且他们住的高原町远离尘嚣,附近有余屋可以出租。杨贤江原在商务印书馆主持《学生杂志》,同时参加上海共产党的活动,大革命时期,被党派到武汉国民革命军总政治部任《革命军日报》社长兼总编辑,大革命失败后,他根据党的指示,于上年底带着新夫人和儿子到京都,担任中国留学生共产党组织的负责人。同时以研究教育,著述为主。杨贤江十分同情茅盾和秦德君的处境,因此,热情邀请茅盾他们去京都住。茅盾收到杨贤江的信,便和秦德君商量,二人都认为还是去京都好,或许那里可以静心创作,或许那里能圆秦德君的苏联梦。
1928年12月初,茅盾和秦德君告别陈启修,双双坐火车去京都,在火车上,半年前的那个特高科便衣又来和茅盾攀谈。实际上是把茅盾移交给京都的特高科监视了。
到了京都,茅盾他们才知道,在京都避难的,除了杨贤江夫妇外,还有高尔松、高尔柏兄弟夫妇,周宪文夫妇,四川学生漆湘衡夫妇等。茅盾和秦女士住四号门牌的那套平房。隔壁三号是高尔松、高尔柏兄弟夫妇,有一段时间三号四号合在一起开伙食,高尔柏夫人唐润英买菜,秦德君掌勺下锅。
对这个居所,秦德君和茅盾都有回忆。秦女士的回忆说:
“我和茅盾住的第四号门牌,建筑质量的低劣,看起来风吹得倒,东窗都是纸糊的,尽可夜不闭户,即使闭也无济于事。进门走道,是厨房,有煤气设备,最后是厕所;靠近厕所的是一间光线不太充足又潮湿的六铺草席的一间房,没有什么用场,只有空着,作为去厕所的过道。中间三铺草席的通道一小间,夜来我们把蚊帐挂在中间过道小房间的四个屋角的铁钉上,……
外面一间六铺草席的阳光好一些,屋檐下是过往行人的街道,道旁是樱花园地,每逢樱花盛开时节,抬头就看见日本国花。“茅盾对这个地方也有回忆:
“我的寓所离杨贤江的寓所有一箭之遥。这是面临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