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泰迪不明白为何会这样,但他敢发誓她的眼泪就快掉下来了。
“没有,”她说,“从来没听说过他。”
“你认为有人教过她怎么说话吗?”恰克问。
“你不认为吗?”
“好吧,听上去有点像是被迫的。”
他们正走在阿舍克里夫医院通往B区的过道上,由于屋顶的遮盖,只有零零星星的几点雨滴落在身上。
“只是有点?好几个地方她的用词都和考利一模一样。我们问她小组治疗的话题时,她停顿了,然后回答‘愤怒的处理方法吧’,好像连她自己都不确定。就好像她在参加测验,昨天晚上临时抱了佛脚。” 电子书 分享网站
隔离岛 7(8)
“那么这意味着什么?”
“我知道就怪了,”泰迪说,“我只有各种问题,每半小时就产生一个,感觉还会有三十个。”
“同意。”恰克说,“嘿,我有个问题问你——谁是安德鲁?利蒂斯?”
“被你注意到了,嗯?”泰迪点燃一根打扑克时赢来的香烟。
“你问了我们谈过话的每一个病人。”
“我没问肯和蕾奥诺拉?格兰特。”
“泰迪,他们连自己生活在哪个星球上都不知道。”
“确实是这样。”
“头儿,我可是你的搭档。”
泰迪背靠着石墙,恰克和他一样。他转过头,看着恰克。
“我们才刚认识。”他说。
“噢,你不信任我。”
“我信任你,恰克。是真的。可在这件事上我违反规定了。是我主动要求接手这一案子的。早在它以电报的形式到达外勤分局的时候。”
“所以……”
“所以我的动机并不是完全公正无私。”
恰克点点头,点燃一根烟,思索了一阵。“我的女朋友,朱莉——她叫朱莉?竹富——和我一样是地地道道的美国人。连一句日本话都不会讲。真是见鬼,她父母往上数两代,早在那时就来到美国了。可是他们把她关到集中营里,然后……”他摇摇头,把烟蒂扔到雨中,拉出他的衬衫,露出右臀上方的皮肤。“你看看,泰迪。看我另外一道疤。”
这是道长长的疤痕,像凝胶一样颜色很深,有拇指那么厚。
“这也不是打仗时留下的,是在当联邦执法官的时候留下的。当时我在塔科马冲进一扇门,我们要抓的那人用刀子捅了我。你敢相信吗?一把该死的刀!我在医院里待了三个星期,好让他们把我的肠子缝回去。这是为了联邦法警局,泰迪。为了我的国家。后来他们就把我从老家撵出去,仅仅是因为我爱上了一个有着东方肤色和眼睛的美国女人?”他把衬衫塞回到裤子里。“去他妈的!”
“根据我对你的了解,”泰迪过了一会儿说,“我敢肯定你是真心爱那个女人。”
“就算为她去死,”恰克说,“我也没有什么遗憾。”
泰迪点点头。他知道的世界上最纯洁的感情莫过于此。
“别就此放弃,小子。”
“我决不会放弃,泰迪。不会的。但你得告诉我,我们为什么来这里。安德鲁?利蒂斯到底是什么人?”
泰迪把烟蒂扔在石头过道上,用脚后跟踩灭。
多洛蕾丝,他心里想,我得告诉她。我一个人完成不了。
在我犯下这么多过错之后——总是酗酒,总是让你独守空房,让你失望,让你心碎——如果我能够弥补其中任何一件……也许现在正是时候,这是最后的机会。我要做一件正确的事,亲爱的。我要补偿。别人也许不会理解,但是你会。
“安德鲁?利蒂斯。”他对恰克说,话语却堵在干涩的喉咙中。他做了个吞咽的动作,嘴里有了些唾沫,再次开口……
“安德鲁?利蒂斯,”他说,“是我和我老婆以前住的那幢公寓里的维修工。”
“嗯。”
“也是个纵火犯。”
听到这句话,恰克注视着泰迪的表情。
“然后……”
“安德鲁?利蒂斯,”泰迪说,“点燃了火柴,引起了那场火灾——”
“该死的真见鬼。”
“害死了我老婆。”
。。 。。
隔离岛 8(1)
泰迪走到过道边缘,头探到顶棚外面,让雨水打湿脸和头发。他可以在下落的雨滴中看见她,消失在雨点撞击地面的那一刻。
那天早上,她本来不想让他去上班。在她生命的最后一年,她莫名其妙地变得易受惊吓,动不动就失眠。这导致她全身颤抖,头脑糊涂。那天闹钟响过之后,她挠他痒痒,然后提议关上百叶窗,把白天的光亮挡在外面,整天都不要下床。她拥抱他的时候抱得太紧,太久,以至于他都能感觉到她手臂的骨头压着他的脖子。
他淋浴时,她来到他身边,但他太过匆忙。已经迟到了,而且还像那些日子里经常有的那种宿醉的症状。他的头湿透了,如同钉子钉进去一般疼。她的身体贴在他身上,感觉好像砂纸。莲蓬头里喷出的水则猛烈得像BB弹。
“留下来吧,”她说,“就一天嘛。一天不去又有什么关系呢?”
他温柔地把她抱开,伸手去拿肥皂,试图露出笑容。“亲爱的,不行啊。”
“为什么不行?”她把手探入他两腿间。“这里,把肥皂给我,我帮你洗。”她的手掌在他那里滑动,牙齿轻轻咬着他的胸膛。
他试着不推开她,尽可能轻柔地抓住她的双肩,将她举起,放到距离一两步远的地方。“别,”他说,“我真得走了。”
她笑了几声,又试图贴到他身上,但可以看到她的眼神越来越绝望。要快乐,要不再孤单一人,要回到过去的美好时光——回到他工作过于忙碌、饮酒过度之前的那些日子,回到她某日早上醒来发现这世界太明亮、太喧嚣、太冰冷之前的那些日子。
“好吧,好吧。”她向后靠。现在他可以看见她的脸,水在他肩头溅开,模糊了她的身体。“我要跟你讲定条件。不要一整天了,宝贝。不要一整天。就一个小时。就迟到一小时吧。”
“我已经——”
“一小时。”她说,又抚弄着他,现在手上沾满了肥皂。“就一小时,然后你就可以走了。我想要你在我身体里的感觉。”她踮起脚尖去亲他。
他快速啄了一下她的双唇,说:“亲爱的,不行。”然后他把脸转向莲蓬头。
“他们会不会把你召去支援前线?”她问。
“嗯?”
“去打仗。”
“去打这么一丁点儿大的国家?亲爱的,还没等我系好鞋带,战争就结束了。”
“我不知道,”她说,“我甚至不知道为什么我们的人会去那里。我的意思是——”
“因为北朝鲜的军队并不是凭空变出那些军备来的,亲爱的。他们是从斯大林那里弄来的。我们必须证明我们吸取了慕尼黑的教训,当时本应该阻止希特勒,所以我们现在要阻止他们。在北朝鲜。”
“你会去。”
“如果他们召我去,那我就必须去。但他们不会的,亲爱的。”
“你怎么晓得?”
他在头发上涂抹洗发水。
“你有没有想过,他们为什么这么恨我们?”她说,“他们为什么不能相安无事?这个世界就要被炸毁了,可我连为什么都不知道。”
“不会被炸毁。”
“会。你看看报纸——”
“那就别看报纸了。”
泰迪冲掉头发上的洗发水,她把脸贴在他背上,双手游走在他的腹部。“我还记得那天在椰林俱乐部第一次见到你。你穿着制服。”
泰迪讨厌她这样。记忆小径。她无法适应现在,无法适应他们目前的状况,并接受所有缺点。因此她沿着蜿蜒的小径回到过去,为了让自己觉得温暖。
“那时你多帅啊。琳达?考克斯说:‘是我先看见他的。’但你知道我说什么吗?”书包 网 。 。。 想看书来
隔离岛 8(2)
“我迟到了,亲爱的。”
“我怎么会那样说?不是的。我说:‘或许是你先看到他,琳达,但我将会是看他看到最后的人。’她认为你近看样子很凶,但是我说:‘亲爱的,你有没有看到他的眼睛?那里没有一丝凶狠的感觉。’”
泰迪关上莲蓬头,转过身来,发现妻子身上也沾了些肥皂,一堆堆泡沫溅在她的肌肤上。“要我再把莲蓬头打开吗?”
她摇摇头。
他在腰间围上一条浴巾,到水槽边刮胡子。她背靠墙看着他,身上的肥皂泡渐渐干成一块块白色的痕迹。
“你为什么不擦干净?”泰迪问,“然后穿上睡袍?”
“现在消失了。”她回答。
“没有消失。看上去就像白色的蚂蟥爬满全身。”
“我不是说肥皂泡。”她说。
“那你是说什么?”
“椰林俱乐部。你在那里的时候,它被烧成了灰烬。”
“是啊,亲爱的,我听说了。”
“在那里,”她轻声哼着,试着让心情欢快起来,“在那里……”
她永远有着最动人的嗓音。他从战场归来的那一晚,他们奢侈地在“帕克屋”开了一个房间。*后,他第一次听到她唱歌。当时他正躺在床上,她在浴室里,《水牛城女孩》的歌声随着蒸汽从门下钻出来。
“嘿。”她说。
“嗯?”他在镜子里瞥见她左半侧的身体。大部分肥皂泡都干了,这令他产生一种不悦的感觉。它意味着某种程度的违背,但他说不上来具体是什么。
“你是不是有其他人了?”
“什么?”
“有吗?”
“你胡说八道些什么呀?我要上班,多洛蕾丝。”
“我摸你的小弟弟,就是在——”
“别说那个词。真他妈要命啊!”
“淋浴的时候,你却连硬都没硬起来。”
“多洛蕾丝。”他从镜子前转过身来,“你刚刚还在说炸弹,世界末日什么的。”
她耸耸肩,好像那与当下的谈话毫不搭边。她一脚向后抵在墙上,用一根手指擦掉大腿内侧的水。“你不再干我了。”
“多洛蕾丝,我是认真的——你别在家里这样说话。”
“那我只能假设你干她。”
“我不干任何人,你能不能别再说这个字了?”
“哪个字?”她用一只手遮在黑色的*前,“干?”
“对。”他抬起一只手,另一只则继续去刮胡子。
“这么说,那是一个不好的字眼?”
“你知道它不好。”他沿着喉部把剃须刀向上推,听着泡沫里刀片刮过胡子的哧哧声。
“那么,哪个字是好的呢?”
“嗯?”他把剃须刀浸一下水,甩了甩。
“有关我身体的哪一个字眼,不会让你握起拳头?”
“我没有握拳头。”
“你握了。”
他刮完喉部,用毛巾擦了擦剃须刀,接着把刀片扁平的那端贴在左侧的鬓角下。“不,亲爱的,我没有。”他在镜子里瞧见她的左眼。
“我该说什么好呢?”她一手插进头发里,一手抓着*的毛。“我的意思是,你可以舔它,你可以亲它,你可以干它。你可以看着婴儿从那里面出来。但你却不能提那个字?”
“多洛蕾丝——”
刮胡刀深深划进泰迪的皮肤,他怀疑已经触到了颌骨。他瞪大眼睛,整个左半边脸露出惊愕的表情,脑门上青筋毕露。几滴剃须液落入伤口,鲜血涌出来,滴进水槽里的白色泡沫和水中。
她拿了一块毛巾凑上来,但他把她推开,龇牙咧嘴,感觉到疼痛似乎钻进眼睛里,灼烧他的大脑。血滴入水槽,这时他真想哭。不是因为疼痛,也不是因为宿醉,而是因为他不明白,自己的妻子,这个和他在椰林俱乐部跳第一支舞的女子,究竟怎么了。他不知道她会变成什么样,这个世界会变成什么样:那些小型的、龌龊的战争造成的伤害,充满愤怒的仇恨,华盛顿、好莱坞的间谍,学校宿舍里的防毒面具,地下室里的水泥防空洞,它们会让这世界变成什么样。这一切,出于某种原因,都是联系在一起的——他妻子,这个世界,他的酗酒,还有他投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