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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顶多?”
恰克点点头,“顶多。”
“所以现在,回到我们目前所处的环境……”
“哦,回到目前的环境,”恰克说,“可谓安若泰山哪。”
泰迪强忍着不笑出声来,现在他对此人非常有好感。安若泰山,老天!
“安若泰山。”泰迪同意,“你凭什么比那时候更相信现在的天气预报?”
“这个嘛,”恰克说,这时地平线上一个下沉的三角形顶端正窥视着海面,“我可不确定我对天气预报的信任可以用‘更多’或‘更少’来衡量。你想来支烟吗?”
泰迪对口袋的第二轮乱拍乱打进行到一半时,他停住,发现恰克正盯着他,咧着嘴笑,笑容刻入伤疤下方的双颊。
“我上船的时候它们还在呢。”泰迪说。
恰克回头越过肩膀看。“那些政府雇员,把你抢得一点都不剩。”恰克从他那包幸运牌香烟里抖出一支,递给泰迪,用黄铜的芝宝牌打火机替他点上。煤油发出的异味漫过充斥着盐味的空气,钻进泰迪的嗓子眼。恰克“啪”地合上打火机,手腕一晃又快速打开,把自己那根也点上。
泰迪吐出一口烟,那座岛屿的顶端便消失在缕缕烟雾之中。
“在海外战场,”恰克说道,“靠天气预报来决定你是否要带着降落伞包去跳伞区域或是前往滩头堡,那么,你冒的风险就大多了,不是吗?”
“对。”
“但是在国内,有点武断地去相信天气预报,会有什么害处呢?这就是我想说的,头儿。”
现在,三角形顶端以下的部分也逐渐呈现在他们的视野中,直到海面在小岛另一边平坦地展开。他们看到眼前景象色彩纷呈,仿佛是用画笔涂抹出来的——植被的一片柔绿,海岸线上的一段黄褐,北部边缘岩壁的单调赭石。渡轮颠簸着靠近时,他们在画面最顶部辨认出那些建筑不太尖锐的矩形边缘。
“太遗憾了。”恰克说道。
“什么意思?”
“发展的代价。”恰克一只脚踩着绳缆,背倚栏杆站在泰迪旁边。两人注视着这座正努力展露特征的岛屿。“随着精神卫生领域的突飞猛进——大跨步的发展正在进行中,你可别自欺欺人,到处都在发展——像这样的一个地方将会不复存在。二十年后人们将称之为蛮荒之地,维多利亚时代影响之下不幸的副产品。他们会说,它应当消失。他们会说,合并。合并才是这个时代的命令。欢迎你们进入这个组织,我们会抚慰你,重塑你。我们都是联邦执法官。我们是个新团体,谁都不容许被排除在外,没有与世隔绝的孤岛。”
那些建筑再次消失在树林后面,但泰迪能分辨出一座圆锥形塔楼的模糊轮廓,还能依稀看到被他看成堡垒的建筑上突起的边角。
“可是为了确保将来,我们丢失了过去,不是吗?”恰克将烟灰轻弹到水沫中。“这就是问题所在。当你扫地的时候,你丢失了什么,泰迪?灰尘。会招来蚂蚁的面包屑。但她放错地方的耳饰下落如何呢?是不是也进了垃圾桶?”
泰迪问:“‘她’是谁?哪里来的‘她’,恰克?”
“什么时候都会有个‘她’,不是吗?”
泰迪听见引擎的哀鸣声在他们身后变了音调,觉察到渡轮在脚下轻轻颠簸了一下。随着船渐渐朝小岛的西面驶去,他现在能够更加清楚地看见位于岛屿南部悬崖顶上的堡垒。虽然加农炮被撤走,但他仍可毫不费力地辨认出炮塔。陆地伸展到堡垒后方的山丘之间,他猜测墙体就在那后面,从他目前的角度望去,墙体隐在风景中,难以辨别。他估计阿舍克里夫医院就坐落在断崖绝壁后的某个地方,俯瞰着西海岸。 txt小说上传分享
隔离岛 1(5)
“你有女人吧,泰迪?你结婚了?”恰克问。
“曾经。”泰迪答道,回想起多洛蕾丝的模样,在蜜月旅行时对他露出的那副神情。当时她转过头来,下巴几乎触到裸露的肩部,后背的肌肤轻轻扭动。“她死了。”
恰克离开栏杆,脖子发红。“哦,上帝啊!”
“没关系。”泰迪说道。
“不,不是。”恰克把手掌举到泰迪胸膛的高度,“这……我听说过。我不知怎么搞的,居然忘记了。好几年前的事情了,是不是?”
泰迪点点头。
“天哪,泰迪。我觉得自己像个白痴,真的。真是对不起。”
泰迪又看到了她的身影,背朝他在公寓的过道中走过,穿着一件他的旧制服衬衫,哼着小曲跨进厨房。一阵熟悉的疲倦感侵入骨髓。他宁可做任何事情——甚至在海水中游泳——也不愿谈论多洛蕾丝,不愿谈起她在这个世界上存活了三十一年后突然死去的事实。就像上午他去上班时她还活着,下午便不在人世了。
但这就像恰克的伤疤,他觉得,是在他们的交情更深一步之前不得不交代的事,否则那些“怎么会”、“在哪里”、“为什么”的问题就会一直横亘在他俩之间。
多洛蕾丝去世已有两年,但到了夜晚,就会在他的睡梦中复生。有时他清晨醒来,足足几分钟都还以为她就在他们位于梧桐树大街的公寓里,在屋前的平台上喝咖啡,或是在厨房。这是大脑残酷的恶作剧,是的。但泰迪很久以前就接受了这种逻辑——从睡梦中醒来,归根结蒂,是一种类似于刚刚出生的状态。你浮出水面,一片空白,然后眨眨眼,打打哈欠,重新召集你的过去,按时间顺序对记忆碎片进行洗牌,然后坚强起来面对现在。
比这更为残酷的,是一系列看似毫无关系的物什能以某些方式勾起寄居在他大脑中有关他妻子的回忆,就像点燃火柴那样。他从来无法预知那会是什么—— 一个放盐的调味罐、拥挤的街道上一个陌生女子的步姿、一瓶可口可乐、玻璃杯上的唇膏印、一个抱枕。
所有这些触发记忆的物什中,最缺乏逻辑关系、最痛楚的莫过于——水,从水龙头里滴答落下,从天空中哗啦倾倒,在人行道上溅起泥浆,或者就像眼下,在他周围向四面八方铺展数英里。
他对恰克说:“我们的公寓楼起火了,当时我正在上班。死了四个,她是其中之一。她是被浓烟呛倒的,恰克,并不是火。所以她死得并不痛苦。恐惧?可能有吧。但没有痛苦。那是最重要的。”
恰克又从他的扁酒瓶里抿了一口,再次递给泰迪。
泰迪摇了摇头。“我戒了,火灾后就不喝了。要知道,她以前经常担心这个。她说我们这些士兵和警察都喝得太多。所以……”他能感觉到恰克在他身旁陷入窘迫,就又说道:“你必须学会承受那样的事情,恰克。你别无选择。就像你在战争中看到的那该死的一切。记得吗?”
恰克点点头。片刻时间,他眯起眼睛沉浸在回忆中,目光落在远处。
“这就是你所做的。”泰迪柔声说道。
“当然。”恰克最后说,脸庞仍然泛着红色。
码头仿佛在光的幻术下突然出现。它从沙滩向外延伸,在远处看来像一长条口香糖,毫不起眼,颜色黯淡。
他对恰克说:“你听说过很多关于这个地方的事情吗?”
“一家精神病院,我知道的仅此而已。”
“收治精神病刑事罪犯的。”泰迪说。
“嗯,要不是这样,我们也不会到这儿来。”恰克说道。
泰迪发现他又露出了那种嘲讽的笑容。“这可说不准,恰克。在我看来你并不是百分之百的精神稳定。”
“也许我们在这里的时候,我会留一笔钱订张床位,为将来作打算,确保他们会给我留个位置。”
“这主意不坏。”泰迪说话间,引擎熄火片刻,船头转向右方,他们也随着海波摇晃,随后引擎再次发动,渡轮向码头靠拢,泰迪和恰克很快又面向广阔的大海。“就我所知,”泰迪说,“他们长于采用激进的疗法。”
“极端?”恰克问道。
“不是极端,”泰迪说,“只是激进,两者有所区别。”
“近年来你可说不准。”
“有时候是很难预料。”泰迪同意。
“关于这个逃走的女人?”
泰迪说:“对此我所知甚少。她昨晚溜走了。我的笔记本上有她的名字。我估计他们会将其他一切情况告诉我们。”
恰克望向周遭的海水,“她要去哪儿呢?难道要游回家去?”
泰迪耸耸肩,“这里的病人,显而易见,都患有各种妄想症。”
“精神分裂症?”
“我猜是。无论如何,在这里你遇见的可不是平日里见到的先天智障者,也不是害怕人行道上的裂缝,或者什么嗜睡的人。正如我从档案中了解到的那样,他们要严重多了,这里的每个人,你知道,都是真正的疯子。”
恰克问道:“可是,你认为有多少人是装出来的?我总想知道这个。你还记得战争中遇到的所有那些根据第八条款而被除名的人?你认为有多少是真正的疯子?”
隔离岛 2(1)
副院长麦克弗森在码头迎接他们。
杂工们穿着白衫白裤,几乎对泰迪和恰克不瞧一眼,甚至对任何东西都视而不见,只是沿着码头走到渡轮那里,等着卸货。
泰迪和恰克应要求出示警徽。麦克弗森不紧不慢地审视一番,他看看证件,又对照他们的脸,眯起眼睛。
“我好像以前没见过联邦执法官的警徽。”他说。
“那现在你一下子看到两个,”恰克说道,“这日子可不寻常啊。”
麦克弗森慵懒地朝恰克一笑,把警徽抛还给恰克。
他们走上林间隐现的一条小径,走出树林来到一条人工铺设的道路,它像个笑脸似的穿过小径。泰迪可以看到左右不远处各有一座房子。左边那座较为简朴,暗紫红色、带复式屋顶的维多利亚风格,有着黑色的边线和小小的窗户,看上去像是哨楼。右边的则是都铎式建筑,像一座耸立着的小小城堡。
他们继续前行,爬上一道陡峭而荒凉的遍布海生植物的斜坡,四周的土地渐渐有了绿意,线条也柔和下来。然后他们到达山坡顶端的平缓地带,那里草坪向远处绵延数百码,最后止于一堵似乎逶迤穿过整座岛屿的橘黄色砖墙。砖墙高达十英尺,顶上竖着一道铁丝网。
“这里是需要最大限度严加守卫的机构,”麦克弗森说道,“我们按照两道特许令运作—— 一个是麻省理工附属医疗中心精神卫生部颁发的,另一个来自联邦监狱局。”
泰迪看见一个身着和其他警卫相同制服的黑发男子,不同的是,他的制服有黄色肩章和立领,警徽则是金色的。他是唯一一个昂首挺胸的人,一只手背在身后,阔步走在众人之间。
“这是院长,”麦克弗森开口道,“你们过些时候会见到他。”
泰迪点点头,疑惑为何不是现在就见到他。院长消失在山坡的那一边。
一名杂工用钥匙打开高墙中央的那道门,大门敞开后,杂工们推车纷纷入内,两名警卫走到麦克弗森身前,分别站定在他的两侧。
麦克弗森挺直身板,一本正经地说:“现在我给你们介绍一下这里的基本情况。”
“好啊。”
“你们会受到我们礼数周到的款待,得到力所能及的帮助。在逗留期间,无论时间长短,你们都必须遵守院规。清楚了吗?”
泰迪点点头,答道:“完全清楚。”
麦克弗森的目光停留在他们头顶上方的某一点上。“我想,考利医生会向你们说明院规的具体内容,但我要强调以下一点:严禁在不受监控的情况下和本院病人有任何接触。明白吗?”
泰迪几乎要脱口而出:是,长官!就像在接受新兵训练,但他只是简短地回答:“是的。”
“我身后右边的那栋房子是本院A区,属于男病区。B区是女病区,在我身后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