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迷徒:最后一位潜伏在大陆的国民党将军-第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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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习地点在古城学道街上的贡院里。下课后,其它学员都三三两两地约着去逛街了,李涵章独自在贡院里的十字走廊上散步。

按理说,贡院只在省城才能看得见,但因为清初古城曾为四川临时省会,四川便有两座贡院,成都那一座战乱后只剩下了至公堂和明远楼,现在也成了四川大学的校舍;古城这一座考场和斋舍两部分都还算完好,只是四周的号房现在成了李涵章他们的临时教室和宿舍。李涵章正走过的十字走廊,以前是应试考生休息和等着点名的地方。站在里面,东可以望到嘉陵江对岸山上的文笔塔,西可以看见和贡院一墙之隔的道台衙门。李涵章站在这里,想象当年有多少入学子曾经在这里学而优则仕。于是,他也想起了自己年轻的时候,想起了南京的考试院,想起了恩师的戴季陶……

这期间,胡凤那边也没见什么动静。没来参加学习前,他去李大爷家,每次见到来宝和刘兰,就会绕着弯子问,“你们那儿的那个很俏的女子,又使啥法子挤对你了?别怕哦,你是重庆来的大学生,真才实学,还比不过一个瓜女人?”

刘兰总是微微一笑,不多说什么,倒是来宝嘴快,说,“那婆娘又去果城找关系活动了”,或者“那妖女子又去果城找他的行长表哥了”。李涵章听了就明白,胡凤仍没善罢罢休,还在和苟培德纠缠。而他自己也很清楚地知道,他和苟培德、胡凤三人之间,已经处于一种“三点制衡”状态,只要三点中的一个“点”对塌了,整个制衡关系就会被打破,自己也就立刻会随之陷落。

在古城学习了两个月回来后,李涵章进了公私合营的商店当会计,再不用走远路赶遛遛场,每月按时领工资。认识陈么妹的人都说她嫁对了人,一下子过上了好日子。

2

日子好过了,么妹却突然变得娇气起来,吃啥吐啥。李涵章当过父亲,是“过来人”的,看见么妹这样,晓得她这是怀孕了。有心想领么妹去古城保健站检查,可一来担心再碰到胡凤,让她知道自己有了家、有了婆娘,还怀了孩子,那就更加重了她要挟自己的砝码;二来心疼么妹,不想让她怀着孩子,再来回折腾。于是,就托来宝和刘兰从保健站请来一个女医生,给么妹检查。

女医生给幺妹检查过后,笑着对李涵章和幺妹说:“恭喜哦,你们要做爸爸妈妈了。孩子已经三个多月了,一切都正常。么妹吐,是妊娠反应,很快就没问题了。但是,你这个当男人的,大她那么多,要好好疼自己的婆娘……”

虽然盼了这么些年,但幸福一旦真的摆在眼面前了,还是让人激动得有些不敢相信。么妹有多欢喜就不用多说了,最激动的还是李涵章:从金银山那场恶战之后,自己就不是一个人活着了,所以,这孩子不仅仅是自己和么妹的,也是周云刚的;当这孩子过上安宁日子时,他父辈的一切付出,才有价值。

尽管李大爷说,孩子没出生前,就给孩子取名字不吉利,但李涵章还是暗自把孩子的名字取好了,不管是男孩还是女孩,都叫“李周阳”:孩子,你要知道,你还有个爸爸,叫周云刚!

幺妹的肚子一天一天大了,她整天就待在家里,经管田边地角的菜园子,给李涵章煮饭,很少去李大爷家了。李涵章要上班,还要照顾么妹,去李大爷家的次数也很少了。

这天晚上,周云刚正一边给么妹做鸡蛋羹,一边和她商量:“明天是周末,无论如何要去李大爷家看看。”

幺妹还没有搭腔,李来宝突然来了,一进屋就对李涵章说:“张大哥,那个妖女子死了!”

“哪个?”李涵章抬起头问。

“胡凤!就那个要抢刘兰站长位子的妖女子!”来宝一边喘气,一边顺手从缸里舀了一瓢水,“咚咚咚”地灌进肚子里。

“啊?她死了?咋死的?”李涵章手里的鸡蛋羹,“啪”地掉到地上,摔得粉碎。

“三天前就没找见人,今天,从嘉陵江里浮出来了。公安局的人正在验尸!”来宝说。

“淹死的?好好的咋就投了河呢?”惊愕过后,李涵章很快平静了下来。

“刘兰说,那女子平时最爱穿着花花哨哨、露胳膊露肉的紧身衣去嘉陵江洗澡,惹得整个保健站里的男人眼里冒火,女人全都背后骂。前天,他表哥——就那个姓苟的,来了一趟,随后她又去嘉陵江洗澡……然后,人就没音信了。”来宝把从刘兰那儿听到的各路消息一股脑儿全倒给了李涵章。

“她一个人去的,还是和她表哥一起去的?”

“不晓得,刘兰没说。”来宝终于不喘气了,但该说的话也说完了。

李涵章顾不得许多,立即对么妹说:“你自己煮晚饭吃,不要等我。我和来宝出去出去一趟,有些要紧事要办。”然后,拉上来宝边走边说,“现在我们赶紧去找刘兰,让她通知公安局的人,把胡凤的办公室、卧室,立即查封!绝对不能让那个姓苟的进去!”

“张大哥,你为啥这么着急啊?你认识胡凤吗?”

“一时半会儿给你说不清楚。你听我的就行了!千万记住,不要让那个姓苟的接近胡凤的任何东西!”

李涵章跑出几步,听了来宝的话,忽然停住了脚步:是啊,在别人眼里,我和胡凤是不应该认识的。我这时去找刘兰也好,找公安局也好,怎么跟人家说?就算如是说了,人家会相信吗?

想到这里,他只好对来宝说:“好兄弟,记住,一定要尽快让刘兰通知公安局,查封胡凤的办公室、卧室,千万不能让那个姓苟的进去!这很重要,非常重要!”说到最后,他几乎是在吼了。

“要得要得,我这就去找她。”来宝被李涵章焦急的神色吓到了,拔腿就跑。

第二天上午,李涵章没有去上班,直接去青龙镇上找来宝。

来宝正整理报纸,看到李涵章进来,笑着说:“张大哥,你是为胡凤的事儿来的吧。告诉你吧,你白着急了。那妖女子一失踪,李大勇就带人把整个妇幼保健站控制起来了,连只苍蝇都飞不进去,别说姓苟的了!”

“那个李科长不是管内勤的吗?咋管起刑侦来了?”李涵章听了,自言自语地说。

“嗨,张大哥,到古城学习了两个月,长见识了。连公安局的分工都搞得这么明白。”来宝望着李涵章,在他眼里,李涵章还是那个不认几个字的小商贩。

一切终于要结束了。胡凤死了,自己无论再说什么,在苟培德看来,都是孤证,都是“陷害、诬赖投诚、起义将领”。苟培德没有了后顾之忧,很快就会向自己下手了!

回家的路上,李涵章在心里这么说。他觉得两条腿好重,重得让他每走一步都喘不上气儿。

晚上躺在被窝里,李涵章拉着么妹的手问她:“么妹,我是不是好人?”

陈么妹说:“你不是好人谁是?”

“万一我不是好人,你咋办?”

“没有万一,你就是好人。”陈么妹拱在李涵章怀里说,“就算人家都说你不是好人,我也坚决相信你是好人。”

“我明天要出去一趟,你好好在家喂鸡、喂鸭子,好好养娃娃,闲了就去看看坷珍。”李涵章想了想,又说。

“嗯,这两天凑够了二十个鸡蛋,我就给珂珍拿过去。”陈么妹答应着,一会儿,在李涵章怀里发出轻微的鼾声。李涵章抚摸着陈么妹隆起的肚子,满心都是对怀里这个苦命女人的愧疚……

3

第二天,李涵章去商店上了半天班,把该做的账目全做好,规规矩矩地放到自己的办公桌上之后,就到政府去找来宝。

来宝刚开会回来,在门口见到李涵章,有些意外,问他:“张大哥,你这阵子好悠闲哦,又找我,有啥事儿?”

“你现在忙不忙?”李涵章问。

“这机关里的事儿,说忙也不忙,说不忙也闲不住。”

“那好,我想让你和我一起,去你家一趟。”李涵章说这话时,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

来宝开了门,进屋放下笔记本,在办公桌前坐下说;“张大哥,你这两天咋回事啊?我咋觉得你跟以前不一样了?”

李涵章没再说什么,一把将他拉起来,说:“走吧,陪我去见见李大爷、李大妈。”

来宝看到他一脸严肃的样子,只好收拾了一下桌子上的文件,跟他一起出了屋门。

见到李大爷之后,李涵章开口第一句话,就让所有人都愣住了:“李大爷,我不姓张,我跟您一样,也姓李。我有事情要给您说。”

李大爷愣了一下之后,忽然大笑起来,笑完之后,说,“你是不姓张,你叫李涵章,对不对?”

李涵章吃了一惊,问道:“李大爷,您……咋知道的?”

“你总去看汉松,一坐,就是一两个时辰。十几年都过去了啊,李将军,你无处可去时,居然来这古城,和汉松做伴儿。我佩服的,是你对汉松的这种情分。”李大爷叹了口气,对来宝说,“你给他说吧。”

来宝在李涵章身边坐下,说:“我爸爸是程汉松将军的远方舅舅,也就是说,程将军就是我的远方表哥。程将军的老母亲早年寡居,程家的人欺负孤儿寡母,要是没有娘舅家的人支撑,田产根本就保不住。”

“还有这层关系在里面啊……也就是说,我回古城、回观音庙安葬程将军灵柩的整个过程,李大爷都清楚?”李涵章一听这话,才知道李大爷早就认出了自己,只是一直没有点破。想到这里,他汗如雨下:一直以为自己藏在青龙镇,神不知鬼不觉,却不料一切早就被人识穿!还好自己没有做任何害人的事情,不然,别说共党,就是李大爷也不会饶过自己!

“他当然清楚。你知道,我爹解放前是嘉陵江这一带的袍哥舵把子,也是入了青帮的。解放后,人民政府取缔了所有的会道门,对袍哥成员也进行登记和教育,我爸爸主动出面解散了古城的袍哥和青帮。”来宝对李涵章说这些话,显然他早已没有把李涵章当外人,“不过,当年安葬程将军的事情虽然是我爸爸一手操持的,但毕竟是程家的事情,他不能直接出头。”

来宝的话,印证了李涵章的猜想:果然,当年自己护送程将军灵柩来古城,李大爷见过自己,而且知道自己的青帮身份。看来,姜还是老的辣,李大爷处事真是滴水不漏,明知自己的身份,居然就眼看着自己潜伏在共党的眼皮底下,不说破。

李涵章暗想,小时候读书,不明白“修为”两个字的意思;长大后随着书越读越多、职务越来越高,以为自己很有“修为”了;后来没去成台湾,成了丧家犬,从仓皇逃亡到安心做一个小贩,这期间,他甚至以为自己的“修为”已经快到“老庄”境界了。但李大爷挺着大肚子的一副笑弥勒模样,却一下子把他从天上打到了地下:那一份沉稳,那一份宽厚,自己这辈子怕是都学不到呢!

“李将军,我冒昧问你一件事情,你和汉松之间,到底有啥关系呢?”李大爷听来宝把该说的说完了这才摇着蒲扇问。

“当年,台儿庄战役打响的时候,我带着一支慰劳政工部队正在程将军那里,也跟着参加了战斗。日军兵力三倍于我方,战斗的惨烈,让人无法想象。我从战场上下来后就不愿意再提了。幸存的人只要有些良知,都不会再提那些经历。程将军连续带部跟日军血战了两天,头部中弹后,包扎了一下,继续和其它将士一起跟鬼子拼命。随后,他腿部中弹,腹部、胸部接连中弹,直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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