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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楠摇头道:“我自京中来,临来时皇上曾嘱咐我要拜见庆定王爷,我今身在庆定王府,没拜见庆定王爷便坐在他的堂上饮酒,这着实失了礼节,回京后也不好向皇上交代,王爷可否赏脸让我见礼与庆定王爷,毕竟在这王府之中,他才是主人呢,我们可都是客人,哪有在主人家中饮酒,却不拜见主人之理?”
朱寘鐇脸上勃然变色,他早已将自己当成是庆定王府的主人,别人也没人提醒他这里其实不是他的府邸,外人固然有鸠占鹊巢的言论,但朱寘鐇却从未在乎过这些言语,也没人在他的面前说这些话。宋楠也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这是当面揭自己的痛处,哪怕自己掌控了这座庆王府,自己始终不是庆王,只是个庆阳小城的郡王罢了。
宾客们惊得目瞪口呆,谁敢在王爷面前说出这样的话来,下场一定很惨,当宋楠的话出口之后,不少人认为王爷定会勃然大怒,这宋楠在宁夏镇随后的日子也会步履维艰,最终将会灰溜溜逃走了事。然而,王爷脸上的神色却逐渐的开始舒缓,紧接着竟浮现出笑意来。
“哈哈哈,宋大人说的是,本王虽是庆定王的叔父,也受他委托全权处理庆王府诸事,但毕竟不是庆王府的主人,宋大人若不提醒,本王几乎忘了这件事了。为了宋大人的礼节不亏,为了宋大人回京跟皇上有所交代,理应让庆定王出来受宋大人拜见才是。来人,去请庆定王出来相见。”
一名卫士沉声答应,转身从殿后侧门出去,殿内众人愕然呆坐,想说话又不知从何说起,王爷脸上的笑容虽然灿烂,但明显看出眸子里的凶光,还是少说话为好。安惟学看着端坐在哪里微笑的宋楠心中叹道:“哪壶不开提哪壶,宋侯爷,你这是来挑事来了,你以为王爷是周东么?任你一番作弄却毫无对策,得罪了王爷你的好日子便到头了,这一切都是你自找的,可怪不得别人。”
尴尬的寂静之中,去请庆定王的王府卫士匆匆而回,低声禀报道:“禀王爷,庆定王也不在房中,听说是闹着不睡觉,吵闹着跑去西楼找平安郡主去了。”
朱寘鐇脸色阴沉,冷声道:“我不是说了,不准小王爷乱走么?谁让他去的?”
“回王爷,是奶娘和贴身婢女绿荷。”
“拿了,每人三十鞭子撵出去,有她们在旁边撺掇,王爷能学的了好么?即刻去西楼请小王爷来此,便说是我的话,他若不来明日必罚。”
“是。”卫士再次转身离去。
朱寘鐇铁青着脸坐在席上,席上之人大气也不敢出一声,只闻桌上热菜的滋滋轻响之声以及烛火的荜拨之声。宋楠心中冷笑,朱寘鐇占了庆王府就罢了,庆定王虽是孩童,但论爵位比他还高,他竟敢像对待一般人那样的对待庆定王,这可是逾矩之行。庆定王身边的人说打便打,说撵便撵,这位庆定王爷的日子过的定是很是艰难。还好是个痴呆儿,懵懂无知比聪明伶俐可要好的多,起码不会生气,不会懂得自己的处境。
宋楠当然也憋着一肚子的火气,朱寘鐇当着自己面如此,便是一种对自己刚才的话的回击,他就是要表达一种‘我在这里是主人,你要见的庆定王其实什么都不是,一切都是我说了算’的姿态。看似处理府中家事,实际上嚣张霸道的暗示尽在行为之中。
半柱香之后,后殿中人声传来,一名孩童的哭闹之声灌入众人耳中:“我不要去见叔父,我不要去见他,我想和阿姐在西楼玩,叔父哪里不好玩,叔父对我好凶的。”
朱寘鐇脸色更加的阴沉,长眉也皱成了一团疙瘩。
“王爷莫闹啊,阿姐这不是陪着你来了么?莫怕莫怕,见了叔父之后阿姐便带你回西楼去玩耍好不好?王爷你要听话呀,不然阿姐会不高兴的。”一个好听的女声传了过来。
“那阿姐要跟我一起进去,不然我怕。”
“阿姐不能见外人的,阿姐站在外边等你好吗?你乖乖的听话,回头我让青鸾姐姐跟你玩跳红绳……”
“不……阿姐不去,我便不去……”孩童的哭闹声大了起来。
朱寘鐇低喝道:“去传我话,让郡主陪着王爷进来见客。”
卫士出去传话,不一会儿,后殿帘幕掀开,一名身材修长的女子在婢女的引导下走了进来,身后一名十二三岁的少年缩在她的身后,胆怯的露出半个脸来,见到殿中数十双眼睛看着自己,赶忙又缩回头去。
“王爷不怕,阿姐在这里呢。”那女子低着头柔声安慰,孩童情绪平静了些,从她身后探出头来怯生生的叫了声:“叔父!”
朱寘鐇冷冷的哼了一声道:“这么晚了你怎地不在房中睡觉,跑去西楼作甚?明日再罚你。”
庆定王吓得身子一抖,咧嘴便要哭泣,那女子忙摸了摸他的脸蛋以示安慰,抬头来静静道:“叔父,是我要他去西楼陪我的,不关王爷的事。”
朱寘鐇冷声道:“你倒是护着他,是否觉得我不该管教于他?”
“侄女儿不敢,只是他这个样子,什么都不懂,怪他何用?叔父要教导他,倒也不用老是罚他。”
朱寘鐇脸上怒气翻涌,终于忍耐下去,沉声道:“这些事以后再说,京里来的宋大人要来拜见庆定王,宋大人,这便是你要见的庆定王,你怎地还不去见礼?”
宋楠缓缓起身走了过去,目光不由自主的落在那郡主身上,平安郡主约莫二十许人,身材修长而有风仪,头发挽成盘髻,一袭得体的锦袄穿在身上,上边露出雪白修长的一截玉颈。看面容虽非绝色,但五官精致,合并在一起便凑成了一张耐看的俏脸,双目清澈,神色平和中自带一种贵族的凛然之气。
“啊。”有人轻呼出声。
宋楠闻声转目看去,只见一名青衣婢女站在一旁惊讶的以手掩口。
宋楠认得她,正是下午去偷琴的婢女青鸾。
第四六八章 王府夜宴(中二)
“下官宋楠参见庆定王爷。”宋楠俯身向平安郡主身前的少年王爷问好。
庆王头上束着紫金冠,身上的锦袍也是华贵,但明显能感觉到智力有问题,因为智障之人的面相总有些类似,耳目鼻口像是攒在一起,显得很不协调。
“你……你是谁?”宋楠谦卑的态度似乎让庆王很感兴趣。
“下官宋楠,我是从京城来的。”宋楠微笑道。
“京城……京城是什么地方。”庆王好奇的问道。
“京城是皇上住着的地方,有很多人住在那里。”宋楠无法详细解释京城的定义,只能尽量用儿童话的语气来回答。
“皇上?皇上是谁?”庆王睁着迷蒙的小眼睛问道。
众人哭笑不得,安化王朱寘鐇冷声喝道:“不许瞎说,郡主还不带着王爷下去么?”
平安郡主看了宋楠一眼,垂首低声道:“遵叔父之命,可欣告退。弟弟,跟阿姐回去吧。”
庆定王朱台浤本就被朱寘鐇的呵斥吓得扁了嘴,闻言忙不迭的拉着平安郡主的手便要逃走;宋楠躬身施礼道:“恭送庆王爷。”
朱台浤哪里懂什么礼节,一个劲的拉着平安郡主的手往后面拽,平安郡主低声道:“抱歉宋大人,王爷……王爷还小,失礼了。”
宋楠躬身不答,看着平安郡主和小王爷在几名婢女的簇拥下消失在帘幕之后,耳边传来朱寘鐇冷冷的声音:“宋大人,庆王你也见了,这回能赏脸入席了么?这一大帮子人可都饿着肚子呢,菜可也都凉了。”
宋楠转过身来笑道:“抱歉抱歉,多谢王爷成全,这回回到京城之后我便可以向皇上交差了,否则皇上会怪我礼节不周的;耽搁了诸位用餐,为表示歉意,我先自罚三杯如何?”
朱寘鐇脸色转霁,笑道:“这才像话,来人,将冷菜倒了,吩咐厨下重新烧热菜,来来来,宋大人,咱们入席开动。”
酒宴重新开始,宋楠很快便完美的融入这场酒宴之中,觥筹交错之余,也跟着席上官员兴致勃勃的八卦着官场轶事朝野秘闻,说些粗鄙不堪的黄段子助兴,很快便打成了一片。
朱寘鐇似乎也忘记了刚才的不快,和宋楠称兄道弟酒到杯干,爽朗的笑声充斥屋宇之间,不像是刚刚见面才认识的人,倒像是久别重逢的至交好友一般。
二更时分,酒宴结束,宾主都喝的熏熏,席上还有数人迷瞪着眼睛吆五喝六的划拳行令,安化王却拉着宋楠往在壁炉旁的木椅上一指道:“宋大人,咱们那边坐坐,喝茶消酒如何?我这里可是有不少好茶,宋大人爱喝碧螺春还是毛尖瓜片?”
宋楠笑道:“下官对茶道不甚讲究,王爷的好茶还是留着招待贵客的好,给我喝了好有一比:牛嚼牡丹花。”
安化王呵呵笑道:“宋大人好风趣,你不就是贵客么?宋大人不是贵客谁还能称贵客?一般人想喝我的好茶还没那脸面呢。”
宋楠一笑道:“王爷抬爱,下官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安化王点头,拉着宋楠起身便朝壁炉边走,这两人一起身,桌上闹腾的几人顿时偃旗息鼓,七八名宾客识趣的起身走过来躬身告辞,陈词滥调的马屁拍的山响,朱寘鐇只挥挥手,让他们去了。
仆役们很快收拾好宴席的狼藉退下,偌大一座存心殿只剩下寥寥数人在其中,宋楠迷瞪着眼睛四下扫视,除了坐在一旁的王勇和万志之外,留下来的宾客中还有孙景文和另两名卫学教授讲席孟彬和史连辈;显然这三人定是王府的常客,或说是王府的幕僚,自己进庆王府时不是管家迎客而是孙景文迎客,便足见他们是安化王的心腹;倒是安惟学不知何时也告辞离去,让宋楠对安惟学和王爷的关系一时揣摩不透。
香茗沏上,碧绿可爱的茶叶在天青瓷杯中沉浮不定,一如宋楠有些紧张的心情,古话说得好,礼下于人必有所求,安化王对自己这么殷勤,显然另有所图。
“茶如何?”朱寘鐇见宋楠喝了口茶水,笑问道。
“清香可口,入口甘冽,酒后饮好茶确实是人间乐事。”宋楠笑道。
“呵呵呵,你可知为何入口甘冽?那是因为水质的不同。”
“哦?王爷用的是什么水?”宋楠其实压根不想跟安化王扯什么茶水,不过这都是过场话,就像入港之前的前戏一般,只是为即将到来的正题做些铺垫罢了。宋楠原来对官面上的这些过场还不甚感冒,不过现在早已习惯了。
“用的是贺兰山最高峰的千年不化之雪所融的冰水,你知道么?本王专门有五十人的采雪小队,每个月往返一趟,取回来雪砖十几块,融化后得水一桶,本王喝茶可都是用的这种千年雪水。相较而言,这一杯茶水,茶叶虽贵重却还不及茶水贵重呢。”朱寘鐇双目炯炯捋须微笑道。
宋楠毫不掩饰自己的惊讶,也不介意让朱寘鐇满足一下他的虚荣心,因为宋楠完全明白要取贺兰山顶上的雪水该有多难,五十人从山顶采回深埋不化之雪块,便是来回的攀登运送便是个大难题,也许在这过程中有人甚至会付出生命的代价。
权势和富贵会带来一切,这便是这个世界的规则,哪怕是再无理的要求,也会得到满足。
朱寘鐇很满意宋楠的反应,他早已调查过宋楠的背。景,此人从蔚州发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