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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你大胆,我、我是牂牁太守的主簿,你不经太守允可,擅押僚属,擅动私刑,你这才是触犯国法!”男人的语气并不示弱。
常房不惧地笑起来:“休得抬出朱褒,他自身尚且难保,你还敢以他为屏障!尔等反叛朝廷,罔顾国恩,莫若速速认罪,还能求得妻孥保全!”
主簿没有动,他翻着眼皮,斜了目光打量常房。巡行郡县的益州从事管起了牂牁郡的内务,这让他不服,虽然风闻常房奉了庲降都督李恢的密令,是来牂牁郡查检太守朱褒反叛事由,可即便身负重要使命,也不合越权逮捕郡中官吏。《蜀科》有严格的权力等级规定,蜀汉官吏对严峻的蜀法心生畏惧,不敢轻易犯法。所以主簿不怕常房动私刑,何况有朱褒撑腰,难不成常房真的敢杀他么?他把脸偏去一边,索性不理常房。
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常房厉声道:“动刑!”
有下属提醒道:“大人,这人毕竟是朱褒的手下,若是有个三长两短,只怕不好交代。再者说,都督只让我们暗中查访,事情闹大了,于国于事皆不利。”
常房一瞪眼:“怕什么,我为国除奸,赤胆之心可昭日月,还怕他区区一个朱褒?”
下属不敢回嘴了,常房是出了名的不转弯,极有刚风,不徇私不舞弊,眼里揉不得一粒沙,却因太烈,在同僚中很不讨喜。可你也别和他理论,他是撞到南墙不回头的死硬倔强,你越是晓以利害,他越是强硬。
李恢派他来牂牁郡查访反叛,恰是看中他的风骨,前几位遣来案行的官吏都被朱褒收买,回去不是给朱褒说好话,便是一问三不知,迫不得已,李恢只好任命了硬骨头常房。常房虽然不会拐弯,却对财禄美色不动心,满心的忠君爱国。
常房下了命令,跟着他来牂牁郡的几个都督府的侍卫围上来,手里一抖,马鞭子呜呜地扫开一阵凌厉的风,抡胳膊便一顿狠抽。
那主簿嗷嗷惨叫,一面抱头躲闪,一面大骂着常房:“王八蛋,你敢打死我,你也不得好死!”
常房更怒了,涨红了脸急躁地喝令侍卫用力抽,恨不得挽袖子自己动手。
马鞭子呼啦啦地卷起白生生的阳光,劈柴似的抽下去。主簿惨号了一声,本昂起头颅高声咒骂,却忽然一头栽下,软绵成了一团,任凭鞭子如何抽打,也没有一点儿反应,死鱼似的吐出了白沫子。
动刑的侍卫们也觉得不对,不约而同收了手,却见那主簿的头上不知被谁抽了一鞭,砍出一道深深的缺口,血浆汩汩直冒,有人在主簿的鼻口试了一试,说道:“大人,他死了。”
常房愣住了,他没想到那主簿这么不经打,也不过就是抽了不到一百下么,怎么就死了呢?大牢里的重犯被日日拷掠,惨毒备至,也挨着撑过来了,偏这主簿太娇弱,嫩草似的,一折就断了。
“死了……”他沮丧地叹口气,他其实还没想好怎么收场,死人瞠大的黄浊眼睛让他心生厌烦,他挥挥手,“抬走吧。”
“大人,我们该怎么办?”下属担忧地说。
常房默然一会儿,说道:“不怕。”
难道朱褒敢找他报复么?常房自信地以为朱褒没有这个胆量,这是他的逻辑,他可以越权逮捕下吏,别人却没有僭越的权力。
可惜他很快就知道自己错了。
主簿的死很快传入了牂牁太守朱褒的耳中,半个时辰后,他率五百郡兵包围了常房所在的传舍,三下五除二把常房捆起来,先扇了十来个耳光,看得血丝浸出来,脸也肿了,再关进马房,嘴里塞了块湿抹布。
他并没有立刻杀死常房,而是规规矩矩地写了三封信,一封寄给庲降都督李恢,一封寄给丞相诸葛亮,一封寄给太子。满纸是冤屈的控诉,他还特意在竹简上洒了几点水,当作是泪水,以表示他的哀痛之心。
那时蜀汉章武皇帝已在白帝城驾崩,梓宫正在运往成都的途中,消息已抵达了牂牁郡。朱褒在写给太子的表章里,连称了十八次“先帝”,说先帝在时,如何恩泽群下,怀德来远,夷人心服。如今大行皇帝尸骨未寒,竟有奸邪之徒罔顾先帝善待边民之心,欲加重罪于无辜之身,令忠臣齿冷,良民心伤,恳请殿下为臣下昭雪。
三封信同时寄出去,朱褒安稳地等着回复,他不怕朝廷追究,他甚至笃定地认为朝廷没本事追究,章武皇帝在时,他尚存有几分忌惮,如今皇帝死了,谁还敢挑战他!他不杀常房,只是想借一下朝廷的屠刀,朝廷肯借,他心满意足,更能清楚地摸出朝廷的虚实,不肯借,口实便握住了,那时,他便可以名正言顺地竖起反旗。
“让诸葛亮跪着来求我!”朱褒咬着牙说。
那是蜀汉章武三年的五月,章武皇帝刚刚去世,棺椁上的红漆没有干,年号还没有更改。群臣的哀思像岷江的水涨起潮头,成都城外的七星桥上刚刚竖起了招魂幡。在战争中元气大伤的国家被大丧拖垮了意志,民心浮动着,朝堂上的暗流涌动着,南中的反叛像野火一般,忽而生忽而灭,谁也不知哪个时刻会成爆发之势。
这个国家即将面临她最艰难的时期。
第一章 为稳政局,扶刘禅提前登基
蜀汉建兴元年(公元223年),成都。
湿润的夏风借了岷江的波涛,扑入了成都平原柔软的胸怀,朦胧的白汽蒸熨着成都城的高墙低垣,仿佛整座城池披上了丧服。
章武皇帝已驾崩了二十五天,梓宫两天前才运回成都,太子率百官迎哭于南门外,之后将梓宫迎进了蜀宫。恰在一个月前,蜀宫的最后一座宫殿竣工,漆味儿还没吹干,宫殿台基下尚散放着来不及收走的营造工具。可叹宫殿初建时,章武皇帝开拔东征,待得宫阁楼台建成,他却驾鹤西去,作为皇帝的威仪荣华竟一天也没享受到。行伍中草创江山,行伍中又撒手人世,臣僚百姓都说章武皇帝是真正的奠基君主,一生辛苦颠沛,只为后嗣开基业定社稷。
因章武皇帝崩于白帝城永安宫,当时只是匆匆小殓,礼制较薄,梓宫运回成都后,太子为表孝道,特令重新厚礼小殓,所谓饭含珠玉、金缕玉柙、槃冰重官,一样不能少。故而专管皇帝丧葬的东园一派繁忙,各样陪葬明器一抬抬送往停灵的章武宫,城南的惠陵也正在大兴土木,待得陵墓修建完毕,则迎接大行皇帝下葬。
整个蜀宫都忙碌在大丧的繁琐礼仪中,哀伤反而淡了,太子尚未登基,虽已具皇帝之实,却无皇帝之名,国家的年号仍叫章武,新年号已选定为“建兴”,公门印章也刻好了,只是没有发下去。各级官吏一面伏哭尽哀,一面等着新皇登基恩泽众方,该升官的升官,该封爵的封爵,连大牢里的死囚也在必死的绝望中窥探到一丝生的希望,盼望着新皇帝大赦天下。
新朝在哀伤的死亡废墟上摇摇晃晃地建立起来。
自章武皇帝的灵柩抬进蜀宫,廖立便忙得很,大概蜀汉上下除了诸葛亮,最忙的是他,倒不是他要统率国政,运筹帷幄,而是朝廷擢他负责皇帝大丧,正式的名目叫:胁大鸿胪典丧事。
一个“胁”字便显出他不是第一负责人,而是副手。他虽然觉得“胁”很别扭,好比纤尘不染的白纸上的一颗灰尘,但好在是重要的差事,若不是值得信任的重臣,岂能料理皇帝丧礼,也不免得意。
他任长沙太守,长沙失陷敌寇,迁巴郡太守,巴郡民生不睦。在侍中任上,又没有什么突出的政绩,文治稀松,武功更见不得人。虽然自负才高,经国之用,窃以为自己有法正之智,却难得重用,三十岁不到已做到一方郡守,三十岁过了,还是不高不低的一个官身,挤不进九卿之列。听说新朝的九卿名单已拟好了,还没有自己的名字,新晋的一批列侯爵位更没有他的份。他觉得自己薄命,遭际多舛,找不到识己的伯乐。
人家封侯拜卿,他还要累死累活地把差事办好,真真是为他人做嫁衣裳,好处一丁点儿捞不着,一想到这里,起初的得意劲又泄了气,不免生出几分沮丧来。
这一日,他领着几个东园武士抬着盛槃冰的青铜冰鉴,刚走到章武宫的丹墀前,便看见一群官吏围在一处叽叽喳喳,麻雀似的说东说西。也不知说了甚笑话儿,几个人撑不住,捂着嘴得儿得儿笑出了声。
真是不成体统!大行皇帝梓宫前竟敢嬉笑,太没规矩了!
他严肃地咳嗽了一声,那几个官吏听见声响儿,登时收住笑,埋着头往后退开,却翻起了眼皮。
“太子即刻前来临丧,诸君各归各位。”廖立拿出长官的威风来。
众官不以为意,都道廖立是拿着鸡毛当令箭,他凭什么命令百官?真把自己当个人物。一时,有人果真依言归位,有人却站着不动。
廖立见众人都不听他指挥,恼气便横生出来,奈何发作不得,却见一个陌生面孔的官吏排在一众官吏前面,似乎刚才正是他聚着群吏闲扯说笑,因斥道:“你怎么排在这里?这不是你的位子!”
那官吏没见着惧意,也不退后,理直气壮地说:“回侍中的话,我是中都护的奉丧使臣,依朝廷大丧礼秩,该排在这里!”
原来是李严的使臣!
这话不说还好,廖立听见李严更来了气。一个月前章武皇帝病逝白帝城,临终前托孤给诸葛亮和李严,托孤给诸葛亮,廖立半句怨言没有,托孤给李严却令他怨恨重重。
论资格,论和章武皇帝的旧交情,李严差他廖立何止千里,章武皇帝却给予李严托孤之恩,顿时李严在朝廷的班位,仅仅亚于诸葛亮。怪不得刚刚一群人围着使臣吐舌头眨眼睛,原来都是上赶着去讨好求媚,马屁拍圆溜了,将来李严稍作帮衬,诸人指日高升。
廖立冷笑道:“哟,我当是谁呢,原来是中都护的奉丧使臣,不过中都护是中都护,你是你,朝廷几时说过为使可全权代替遣使官吏。再说了,便是中都护来了,也不合排在这里,你知道这是谁的位置,又知道该怎么排?朝廷大丧百官排位,首为诸侯王,次为宗室诸侯,次为三公九卿,次为二千石,次为列侯,次为六百石以下。你站的可是九卿之位,你是九卿么,中都护是九卿么!”
廖立确实富有才具,熟络礼仪典章,一番质疑考据有依,咄咄逼人的追问像连弩似的射向使臣,慑得使臣往后一退,他不服气地低声嘟囔道:“你也不是九卿,有什么资格管起中都护的排位!”
声音虽小,却扎入了廖立的耳中。这话恰恰掐住了他的死穴,周围的官吏见二人起争执,都听出使臣在讽刺廖立,又不合当面表现出来,一面装作没听见,一面憋着嗓门笑。
廖立不禁涨红了脸,火气再也摁不住,怒道:“说什么呢,是君子便坦然言之,不要做小人耳语!”
使臣平平静静地说:“不敢,下官怎敢效小人耳语,下官只是以为丧制有本,我既为中都护使者,官阶不及中都护,然有便宜相代之权。至于说排位,中都护为托孤重臣,不敢比拟三公,何以不能比拟九卿!”他显然是李严特意挑选的人精,油滑得像泥鳅。
托孤!又一击重拳砸中廖立的死穴,他几乎要气得晕厥过去,咬牙道:“你是个什么东西!我让你依礼秩行事,你便和我无理取闹,仗着中都护的势为所欲为!”
使臣不慌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