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幪,抬头便看见诸葛亮倚在高低起落的卷宗后,姜维侧身立在一边,两个人正在说话。
他悄悄蹑足走进去,听见姜维忧心忡忡地说:“丞相,司马懿始终不肯出战,我军与魏军在渭水相持四个多月,终究非长久之计。”
诸葛亮烦闷地一叹:“司马懿学聪明了,自卤城一败,他便再不肯与我军主力交锋,想引他出来,谈何容易。”
“那,遣去魏营的使臣能不能激出司马懿?”姜维期待地说。
诸葛亮摇摇头:“只怕也不会起什么作用。”
他沉默起来,目光清冷地望向帐外的藏青色天空,天空下匍匐着舒长雍容的渭水,清漪的河面顺风送来对岸的欢歌,还带着微淡的酒香,仿佛魏营在开庆功宴一般。
修远将铜钵放在案上,带着诱惑的神色说:“先生,我特意关照军厨做的麦粥,还加了蜜助味,您尝尝。”
“哦。”诸葛亮回应得心不在焉。
修远取了盖,勺子在粥里搅了一圈,将粥底的黏稠小麦颗粒翻上来,扑鼻的清香弥弥飘散。
“先生?”修远见诸葛亮久不动弹,轻轻拉了他一下,还将钵推得近了一点。
“放着吧。”诸葛亮没有看粥一眼,似乎食欲全无。
仍是这样不食的寡淡表情,修远心里一阵犯堵,他劝道:“先生,自早起后就饮了一碗汤,这胃里不存东西,怎么拿出力气做事,你多少吃一点成么,这粥挺清淡的。”
姜维也跟着劝道:“丞相还是进些食吧,国事虽急,身子骨更是要紧!”
诸葛亮望着两双殷殷期盼的眼睛,低低一叹,从修远手里接过勺子,就着钵面薄薄地舀了一勺。似乎觉得舀得多了,手上再颠一颠,黏稠的粥米滑溜溜地滚回钵内,只留下勺子里浅浅的一层,慢慢地递过口中,那微甜的麦粥漫过苦涩的唇齿。他艰难地深深一咽,终于将这一小勺粥咽入胃里,脸上流露出淡淡的微笑,那神情仿佛不是在吃饭,而是在为帐内的两个人做示范。
修远看得难过,眸子闪出了泪光,他背过身去装作掸衣服,硬将那即将夺眶而出的眼泪忍了回去。
诸葛亮将勺子放下,再没有舀起来第二勺,似乎那刚刚的一勺粥已完成了使命。
“先生,再吃一点吧。”修远试图将勺子再次塞进诸葛亮的手里。
“丞相,”门外的铃下忽地喊道,“去魏营的使臣回来了!”
诸葛亮把手中的勺子放开了:“传!”
光亮一闪,使者低头走了进来。
“丞相!”使者弓背拜了下去,他的袖袍上沾了渭水的雾气,轻缓地蒸熨到脸上,迷得眼睛有点睁不开。
诸葛亮含笑道:“辛苦了!”
“蒙丞相惦念,不辛苦的……”使者战战兢兢地说,他像是藏了很重的心事,说话赔着小心。
诸葛亮微睨着流汗的使者,淡淡地说:“想来司马懿把那巾帼戴了?”
“是……”
诸葛亮平和地笑了起来,他对这激将法本来就不抱希望,无非就像在开玩笑,试试老对手的度量罢了。
“他说了什么吗?”诸葛亮理了理羽扇的雉羽。
“他、他说既然丞相所赐,不戴就是拂了丞相面子,还问了丞相的情况……”
“哦?他问了什么?”
“他问丞相寝食和事之繁简!”
诸葛亮的手轻轻地一垂,羽扇微微颤抖了:“你怎么回答的?”
“我说丞相夙兴夜寐,罚二十以上,皆亲览之,所啖之食,日不过数升!”
“那他又说了什么?”
使者犹豫了,他胆怯地看了一眼诸葛亮,并没有发觉什么异常,诸葛亮始终随和宽厚,他便老老实实地说:“他说丞相食少事烦,岂能长久?”
诸葛亮这次没有问了,他温和的目光里蒙上了浅浅的水汽,像一种迷离的情绪,是忧郁,还是寂寞?
羽扇“噗”地掉在案几上。
使者慌了神,连忙说:“丞相,我说错话了,甘愿受丞相责罚!”
诸葛亮拈起羽扇,扇柄上的白玉麒麟缺了个很小的口,细碎的玉沫子沾在手指上,他叹着气弹掉,宽慰地说:“你不须自责,你没有说假话,司马懿也没有说假话,事实正是如此!”
使者更慌了,但这次不是担心自己,而是忧虑诸葛亮。
“还有什么吗?”诸葛亮问得很温和。
“司马懿请丞相保重身体,他说,他视丞相为毕生对手,”使臣复述得很慢,说一句话,又看一眼诸葛亮,“丞相若是拼不过时间,便是,便是输了。”
白羽扇在诸葛亮的胸前微微颤抖,诸葛亮垂下眼帘,眸中流淌着怅惘的笑,他用旁人听不到的声音说:“司马懿,你果然是知己……”
他缓缓地抬起头:“还有什么,一并都说了吧。”
使者道:“离开魏营时,见得魏军众将请命出战。”
“魏军众将请命出战?”诸葛亮的平和语气有了一点转折。
“是……只是,”使者顿了一下,他似乎对于后面的话感到为难,磨蹭了半晌的字眼,因见诸葛亮并不逼问,才挤压着说出了话,“司马懿请示曹睿出战,曹睿遣命辛毗持节守卫中军,传谕魏军勿得出战!”
诸葛亮有一刹那的神思恍惚,他轻轻一挥羽扇:“你先退下吧!”
使者怀着忐忑的心,摸着一头的汗和水汽,低了头走出去。
使者已去,姜维几步迈向前,焦虑地说:“丞相,魏军被皇命压身,如何能出,我军岂非是要长长地耗下去!”
诸葛亮深叹了口气:“哪里是曹睿的意思,这是司马懿自己的主张罢了!”
“怎么说?”
诸葛亮推了推手边的文书,拨开了一个空间,羽扇轻扑在案几上:“司马懿本来就没有战心,他之所以请命曹睿,无非是做样子,示武于魏军,所谓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他要是能制敌,何必千里请战呢?曹睿不是不明白他的意思,便以皇命控军,魏军也不好说什么了!”
姜维总算明白了,他重重一叹,沮丧得一筹莫展:“那、那……”吐了几个字,也不知道说什么。
“司马懿龟缩不战,是欲与我军打消耗战,我军深入魏国腹地,兵行敌国,根基不稳,前不得前,后不得后,纵算屯田渭南,也非长久之计,司马懿正是看到了这一点,方才做出不交锋的决断。只需坚守要隘,死守不战,自待我军疲乏,不得已而退兵返国,则魏国不丧一兵一卒,不失一城一地,却能保境安民,这一番见识与定力,非常人也!”
诸葛亮看了一眼帐内跳跃的灯光,叹息道:“司马懿能忍人之不能忍,必不肯久为人下,日后曹魏定为此人所乱!”
姜维眼睛一亮:“若真如此,到那时岂非季汉复兴之日?”
诸葛亮按了按胃,眼里是如水般的哀惋,他望着这个重新被希望点燃的年轻人,其实想告诉他,自己可能等不到那一天了。可他只是许以平静的笑,一句话都没有吐露出来。
“先生,粥都凉了!”修远不愉地探着那钵粥,麦粥凉得冰手,香味儿都被冰冷压了个干净。
诸葛亮没所谓地一笑:“凉了就去热热,多大的事呢?”
修远哼了一声,果真捧起铜钵:“我此刻便去找军厨热粥,定要逼你吃下!”他赌气似的跺跺脚,一阵风般小跑出了营帐。
诸葛亮笑着看他远去,笑意缓缓稀释了,他又望向姜维:“如今且要看东线战事如何,东吴若能在江淮一线开辟第二战场,我们在西线牵制司马懿,尚能为他们赢得时间,一旦东线挺进,两线即可连成掎角,战事还有转圜!”
姜维颔首:“孙吴兵分三路,吴主亲自挂帅,有统兵良将坐镇,我们确可以等待时机!”
诸葛亮的语气却又沉了下去:“怕的是吴主轻敌,和曹魏作战,须得用兵谨慎……”他的声音越来越低,像是忽然丢了力气,以至于没有足够大的力度扬起声音。
“你先退下吧。”他咬牙抽拽出声调和谐的声音说。
一俟姜维出营,他便用一只手死死地按住扇柄,扇柄抵着胃,而另一只手撬着案角,背微微垂弯,像是要用其他内脏挤压住胃。一滴豆大的汗珠浸着苍白的脸,明灭的灯光照在脸上,只觉得眼睛昏花浑浊。
帐外传来急切的脚步声,他知道来的是修远,本想硬挺住身体,却像是被秤砣压住头,只想往下沉、往下沉……
修远急走进帐,将手里的铜钵放好:“这是新做的,你一准得吃了!”他命令似的说着,一转头,却看见诸葛亮惨白如雪的脸,立刻大惊失色,“先生,你怎样了?”
他慌忙地扶住诸葛亮,触到诸葛亮的手,只觉得冰凉侵骨,刺激得他目中发酸,眼泪几乎滚落。
诸葛亮疼得一句话也说不出,只是盯着修远摇头,修远扶着他去里边的榻上躺好,手忙脚乱地跑去传唤军中医官。
听说丞相犯病,军中医官一下子来了三个,几个人围着诸葛亮,忙给几处关键穴位行针。修远便跪在榻边,拧了热手巾给诸葛亮擦脸,每一帕下去,都像是将那张脸的血色抹去一点,他越发地感到害怕,若不是顾虑着平添了诸葛亮的担忧,早哭了出来。
这般忙活了大半个时辰,方才为诸葛亮止住那锥心刺骨的疼痛,因担心诸葛亮再犯病痛,不得已施了麻沸针,强使他昏昏睡去。
因见诸葛亮睡着了,修远满头大汗地站起来,用袖子擦着脸:“多谢各位医官。”
医官悄声道:“丞相旧疾复犯,来势汹汹,稍一不慎,恐怕后果难以想象。徐主簿劝劝丞相,多加养护,不可劳累过逾。”
修远叹了口气:“你不是不知道丞相,他若是肯休息倒好了。”
他看了一眼昏睡中的诸葛亮,虽已沉入梦中,却依旧蹙着眉头,似乎连做梦也在冥想朝政要务,越看越是心中难受。他把目光从诸葛亮苍白的脸上挪开,弯腰给他掖了掖被角,却勾起了一段心事。
“劳烦各位医官照顾丞相,我得出去一趟,速速便回。”
“主簿尽可放心。”
修远又看了看诸葛亮,这才扭头走出中军帐。他是想去找姜维,诸葛亮旧病复发,万一挺不过去,三军一旦无帅,很可能会陷入混乱。姜维有节制三军的便宜之权,诸葛亮犯病的事,别的人不告诉,也一定要告诉姜维。
他走到姜维所辖的中军右营,姜维却不在营中,他便问帐外亲兵:“姜将军呢?”
“姜将军去案行先锋营了。”
修远怏怏地叹口气,不得已往回走,这还没走到中军帐,却见迎面急匆匆走来一人,竟然是费祎。
“费司马?”修远惊愕。
费祎也自惊异:“啊呀,是修远!”他赶了很远的路,满身都是露水,鞋面溅满了泥,颗粒清晰的汗贴着额头闪光,眉心凝着一团焦虑的阴影。
“你怎么来了?”(人)
费祎摇头:“东线战事出了大差池,我奉命来咨问丞相。”
“东线战事……”修远吸了一口冷气,他像是中了邪,忽地一把抓住费祎的胳膊,推着他往一边走,“费司马,你听、听我说……”
费祎被他的举动弄懵了:“修远,你这是……”
修远喘着气道:“你别急着把消息告诉丞相,缓一天,缓一天,好么?”
“为何?”费祎莫名。
“丞相,”修远的声音梗塞了,“他病了……”
“病了?”费祎大惊失色。
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