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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敢睁眼。——这是做梦,肯定不是真的——我在心里安慰着自己。
我朝嫫母爬去,我看到眼泪顺着她的眼角流下,在脸颊上划出两道晶莹的痕迹,我听到嫫母痛苦的呻吟声,声音在她的喉咙里艰难地打着转,和着鲜血一起艰难地涌出。
整个丛林沐浴着一片泪水笼着的白光,风在林间奔跑呜咽,树和草相对饮泣,大地在旋转,四周的大树也要倒下来了,我的脑子里一片空白,我一遍遍地告诉自己,这不是真的,嫫母在跟我闹着玩呢——在城北村时,她就经常装死吓唬我——她是闹着玩呢——
嫫母死了。
大坟
蚩木拿将军,死了一个——
哪个死了?
女的——
安静的丛林喧闹了起来,无数的人从灌木丛后面爬出来,从树顶上跳下来,从树洞里钻出来,还有从脚底下的泥土中冒出来,他们兴奋地看着我和嫫母,拍着手大叫。
一个没有腿的人被几个士兵从一堆树叶中架了出来,他的头发编成几个辫子,规矩地垂在肩膀两侧,上面还挂着几根草棒儿,脸上布满了阴云,看上去郁郁寡欢,目光冷峻而明亮。
看到我的双腿了吗?他恶狠狠地说道。
士兵又为他架上两个树衩做的拐杖,他艰难地撑起身子。我没有答话,用手揩着嫫母嘴角的血迹。
都是你的哥哥——轩辕害的,是他在战场上打折了我的双腿。他的目光变得焦灼,声音里全是仇恨。
对,我就是蚩木拿,你的哥哥,你的父母都是我杀的,还有这个丑女人,也是我不小心杀的,我本来是要捉野猪的,可你们跑了来。你也会死在我的手上,不过不是现在。
我使出浑身的劲儿,要拔下扎在嫫母身上的木扎子,可我没能做到,我又伤心地哭了起来。
你很伤心吧,你一定在恨你的族人吧,要是他们收留你们的话,就不会被我这么快就抓住了,这个女人也就不会死了。不过你放心,我惩罚了他们。他们不是把洞口堵上了吗,为了不让他们出来,我让人在洞口的外面也堵上了石头,很多很多的石头,用不了几天,他们不憋死在里面,也得饿死在里面。我知道你恨他们,我替你出了气了。
蚩木拿哈哈地大笑起来,其他人也跟着大声地笑着,我木然地看看他们,有人过来一把抢过我的石刀,递给了蚩木拿。
他们把我的双臂张开绑在了长木棍上,脚上用草绳系成结实铰链,然后拉扯着我赶路,我已经不想再走路了,嫫母死了,我也要死了。于是他们把我也架了起来。
我们路过一个奄奄一息的村庄,那里连阳光都是苍白的,我在一棵树下看到一个女孩,身边围着好几条狗,狗朝着女孩吠叫不止,那女孩用树枝打狗,狗不走,女孩就爬到树上。
她朝我们招手说,带我走吧。
我对蚩木拿说,也架着她走吧,狗会咬死她的。
蚩木拿恶狠狠地吼道,没看到这村子里满天的苍蝇?没看到村里到处是野狗?房子里都是死人,那女孩肯定不能没瘟病,架着她走,我们就都会死的,你想死,我们可不想死。
我们又路过一个山谷,我看到到处飞扬着白色的粉末,许许多多的男人们,赤身*,背上负着沉重的筐子,里面装满青色的石头。
我看到一个年轻的男人面带忧伤,他使劲地咳嗽着,从口里吐出黑色的血。我说,大哥,你的血怎么是黑色的啊?
他看了我一眼,很生气地说,我要死了。
我说,我也要死了,那我的血也是黑色的吗?
他更加生气了,骂道,你把脖子割破就知道是不是黑色的了。
大哥,不行啊,你没看到吗?我的手被他们绑上了,他们还把我架了起来,我做不了啊。
那你就咬自己的舌头,那样也能流血。
大哥,咬舌头很疼的。
你怕死吗?
我不怕死,但我怕疼。
那你还是怕死。
我不再说话,我看到他们把青色的石头丢在火红的木炭上,又问,大哥,你们烧石头做什么呀?
是烧石灰,用石灰砌石头用,我们要建造一个很大的坟,一个能埋下全天下死人的大坟。
能埋我吗?
能。
我想到了刚刚死去的嫫母,问,能埋我的嫫母吗?
能。
我又想到了我死去的父母和哥哥,于是又问,能埋我的父母和哥哥吗?
他不耐烦起来,说,我不是说了吗,能埋下天下所有的死人。
哦。
他突然伤心地看了我一眼,说,我要死了,我才二十岁。
我赶紧安慰他说,大哥,你别伤心,我也要死了,我才十八岁。
他指着不远处的大坟兴高采烈地说,那就把我们都埋里面吧。
我也高兴地笑了起来,架我的人突然松开了手,我爬在了那白色的粉末上,我闻到了一股很呛人的气味,粉末飞进了我的眼睛,火辣辣的疼痛,没有关系了,我是要死了,去他的八阵图,去他的蚩木拿。
一只大脚猛地踩在了我的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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榆罔城(1)
那个我很久以后才知道叫做夷牟的男人,只是想在河里捉条鱼,或者是扑捉到任何一个可以当作食物的东西,但他却做不到。他站在冰凉的河水里,将两只脚深深插进淤泥中,一动不动,等鱼儿来啃噬他那粗壮的小腿。他的腿毛很长很密,在水中悠悠地荡着,像水草一样,鱼儿在其间穿梭。
于是夷牟呲着牙呵呵地笑着,抡起右臂,右手作掌状,他的胳膊上也全是又长又密的毛,那毛延伸到他的手面,具体的说,那手臂不像是人的手臂,那手掌也不像是人的手掌。
他像只熊。
鱼儿从他那浓密的腿毛中探出了身子,夷牟情绪激动起来,右臂也顺势在空中划了个弧,用手掌接触水面时溅起大片的水花,水花纷纷下落,将他浓密的头发和胸毛打湿。他的愚蠢就在这里,即便那是一条熊的手臂,在下落的一瞬间,必定也要带动整个身体的颤动,腿部也要颤动,鱼儿便会在瞬间逃离那浓密的黑水草。
愚蠢之后就是野蛮了,夷牟不停地用手拍打那河水,将河底的淤泥全部带起,河水变得浑浊,鱼儿也游向了别处。
累极了的夷牟会重新回到岸上,喘着粗气,浓密的体毛上全是滴滴啦啦的水珠。这已经是他第三次下水,又第三次气急败坏地上岸了。
凡是跟熊有关的事物都是愚蠢的,就像我叫有熊,自然而然地成为傻子一样,夷牟长得像只熊,于是他便愚蠢至极。
夷牟只有一只右眼,而且他的下巴很短,以至下嘴唇够不着上牙。与其说夷牟有所谓的下巴,实在很是勉强,他不过是在脖子上方长了一个肉瘤罢了。因为没有下巴,所以夷牟的上牙*在外面,被冷风吹着,于是经常着凉疼起来,以至于不能吃硬东西。
他背着我跑了三天,第一天他在一个村庄的茅草屋里偷出四根青萝卜,用石块砸成萝卜泥,吞了下去,那萝卜泥里兴许带了小石子什么的,夷牟每嚼一口都要吱哇乱叫一番。第二天他拼命拍打麦田旁边的一棵树,树枝树叶纷纷落下,连同落下的还有一只鸟巢,鸟巢里有四个或五个鸟蛋,当然我是数不出来了,它们落下时已经全部破裂。夷牟倒不介意,他捧起那鸟巢哧溜哧溜地吃了起来,他的上牙上粘满了蛋壳、草枝和鸟的羽毛。第三天,他便在这里拍鱼,看他今天的表现,他显然是要饿肚子了。
他委屈地看看我,牙齿不停地抖动,我朝他挥挥手,然后拍拍地,这么持续了一会儿,他便在我身旁坐了下来,用他那毛茸茸的手臂按往了我的脑袋。我伸手去摸他腿上的黑毛。毛*,像是山上挺拔的茅草。
是夷牟把我从蚩木拿的手里救了出来,从我们奔跑的方向上看,我们像是要去西方的榆罔部落。夷牟吱吱哑哑的话语并不能让我明白去榆罔干什么,也无从得知谁让他来救我的。
绕过西南连绵不断的山峰,顺氓山南侧山谷朝西行,天近苍黑时,我们到达了伊洛河边。看到河上没桥,夷牟又开始跺着脚吼叫起来。他的吼叫声还真的引来了人,一个人坐在一截巨大中空的圆木头里面朝我们飘了过来。
过河吗?那个身材矮小,面部坑坑洼洼的摆渡人问道。
我和夷牟点点头。
我是划忌,是这伊洛河唯一的摆渡人,你们要过河就上舟吧。那人拍了拍圆木头说。
夷牟小心地把我扶到舟上,自己也跟着坐到了舟尾。
坐稳了啊,要过河了。划忌边说边伸出两根手指头,在水中划动,圆木头也开始缓缓行进。txt电子书分享平台
榆罔城(2)
你为什么要用两根手指头划水?我不解地问。
划忌将他的那两个手指头拔出水面,在空中朝我们扬了扬,很骄傲地笑起来,说,我们这里原来有两个驾舟人,有次我们比赛从伊洛河驾舟看谁先到到涿鹿部落,那个傻子只用一根手指划船,划了五年才到,我比他聪明,我用两根指头划船,到涿鹿才用了三年,到现在那傻子还在回来的路上呢。
如果你用五根手指划水的话,不更快些到涿鹿吗?
划忌扬在半空的两根手指头凝住了,他很生气地瞪着我,声调也明显高了许多,说,从我们这里有圆木舟以来,我们都是用一根指头划水过河,也就是我才用两根指头划水,你怎么能让我用五根指头划水呢?
我自知说错了话,赶紧赔不是,夷牟也附和着赔笑,划忌这才恢复了平静,继续用两根手指划水送我们过河。
天亮时,我们终于到达了河对岸。
夷牟背着我又跑了三天,第六天时,我们终于到达了榆罔部落的地界。
榆罔部落的东面和北面临着黄水河,南面和西面全是高高的黄土坡,由于地势高的缘故,感觉距离太阳很近。
整个榆罔部落到处都是厚厚的黄土层,榆罔城就在一块黄土压平的空旷地面上,没有石头,只有很少的树,大风一吹,把地上的黄土全刮上了天空,然后像麦子粉一样的黄土面儿连绵不断地从天而降。天上落一次土,榆罔城里的树叶都要不绿好几天。
为了遮挡黄土,榆罔人出门喜欢带一个麦秸秆儿编成的大头套,将整个头部包裹起来,只留面部的三个洞,两个给眼睛看东西用,一个给鼻子呼吸用。至于嘴巴那里,是一个能活动的小门,吃饭时才可以打开。初来乍到的人肯定会不解,榆罔人怎么说话啊,其实这个根本不用担心,榆罔人是很少说话的,就像夷牟,每个榆罔人都很沉默,他们每天除了干活吃饭呼吸以外,很少有别的事情做。
当然也不是所有榆罔人都戴头套,都不爱说话,那些部落的酋长、首领,还有大臣、将军、巫师们还是不用戴头套的,他们是经常说话的,因为他们是这里的统治者。其他的榆罔人需要听他们说的话才能明白自己今天吃什么饭,明天干什么活。他们的嘴巴是全部榆罔人的嘴巴,他们的脑袋是全部榆罔人的脑袋。
夷牟背着我来到一处背靠土坡的开阔场院,这个场院很特别。直立的黄土坡上被人打了三个很大的洞用来居住,中间是榆罔部落的酋长住处,左右分别是大将军和巫师的住处。
夷牟轻轻地把我放到了场院的地上,又开始跺脚吼叫。先是从中间那个洞中探出一个年轻女人的脑袋,离得远,看不清她的长相,然后是巫师从右边的洞中走了出来,接着是大将军从左边的洞中走出。
最后,中间那个洞门猛的一下被打开了,一位似曾相识却又格外陌生的矮个子老妇人伫立在我面前。
也许是由于在这黄土坡上住得太久的缘故,她的皮肤呈土黄色,如同秋天的晚风在她的面颊上低徊留恋,缠绕不散,这浑然天成的肤色把她那栗黑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