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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李昖半点犹豫都没有,立刻派遣使者前往辽东和北京求救。在庆尚道,朝鲜人花了四年时间修了数道防御工事,希望能够层层阻截日军,迟滞他们的进攻速度——朝鲜人着实是被上次小西与加藤的大暴走给吓怕了。
与此同时,他还请僧兵之祖休静大师的继承人惟政前往西生浦,跟加藤清正谈判,能拖日本人一阵算一阵。
惟政作为第二代“八道僧兵总管”,在壬辰战争中也浴血奋战过,根本不怵加藤清正。两人在西生浦见了面,各说各的话,加藤说朝鲜人没诚意,惟政说日本人没道义,谁也说服不了谁。说到最后,加藤也不想正经谈了,随口问惟政朝鲜国有什么宝贝。惟政回答说有啊,就是将军您的脑袋,您舍给我算啦……
而大明此时在干什么呢?
就像前头我们说的那样,大明那时候还没从沈惟敬的“国际玩笑”中回过神来,正忙着捋清“封贡”背后到底有多少猫腻。一直到朝鲜人的陈奏使把日本入侵的战报送过来,朝廷才如梦初醒,不过这一次大明出兵的决定速度,比壬辰战争前那一波三折的磨难快太多了。在沈惟敬的骗局败露之后,万历皇帝立刻委派郉玠、杨鎬、麻贵三人筹备援朝事宜。
这次人事安排能看得出万历是煞费苦心。上次援朝明军的领导班子是宋应昌与李如松一文一武,等级差不多,谁也制不住谁,石星又远在背景,结果搞得文武互相斗法,乌烟瘴气,险些误了大事。万历吸取了上次的教训,在经略和提督上头增设了总督。经略负责后勤统筹,提督负责前方作战,总督负责管着经略和提督,不许他们闹矛盾——可惜这个设计后来没有完全得到实现。
开战之前,大明在朝鲜半岛的驻军已经所剩无几。前线只有杨元驻南原的三千人马,还有吴惟忠为数不多的南兵。派兵势在必行,而且不能少派。
可动员军队是一件极耗时间的事,从决定出兵到真正出兵,中间不知要多少时日。因此大明在这期间的方略也只有一个字:拖!一定要拖到明军完成动员,大军入朝,粮草都运过去,千万不能等到朝鲜亡国了,再让明军从平壤从头打起……
于是在万历二十五年的朝鲜战场,出现了这样一番有趣的场景:尽管战争在一月十四日已经开始,可参战的三方谁都不希望战争进度太快,大家都很默契地保持着克制,源源不断地积蓄着力量,使得丁酉再乱的前半年时间,显得相当和平与安详,很有后世欧洲“静坐战”的风范。
其实北京还有另外一个构想,就是在朝鲜屯田。壬辰战争期间明军吃够了粮草不足的苦头,朝鲜人又不擅治剧,四年积蓄以来,粮草积储仍旧不足。惩于这种原因,在明廷决定出兵以后,内阁提出一个建议,希望能在开城、平壤开府,按照大明地方选派官员进行管理,进行屯田。
换句话说,就是成立开城与平壤经济特区,交给明朝官员按照明朝规矩托管,等到战事结束以后,再交还朝鲜。这个建议从实效来说,能够极大改善后勤状况,很有吸引力——可是地方政权更迭涉及到主权问题,太过敏感,所以万历特意写信给李昖,解释了一下,表明大明没别的意思,就为种点粮食,只要打完仗就还给朝鲜。
李昖接到这个请求,悄悄叫来柳成龙商量。柳成龙一听,当即断然表示拒绝:“元朝设征东省于昌原,而久留贻弊;今此奏文,不须断然防之,只陈难行之事可矣!”居然拿大明与元朝相比,可见所谓的“小中华”,对大明也不是全然信赖,心里还在打着自己的小算盘,生怕被吞并。至于屯田带来的好处,他们不在乎或者假装没看见,反正那是明军的问题。
屯田的事就这么被朝鲜委婉地拒绝了,到了开战时,汉城把附近京畿道所有的口粮加种子多划拉到一起,存粮不过二十二万石米,二十二万石豆,打起仗来还得仰仗大明从山东和辽东运粮过来。
朝鲜求援的书信送到北京,大明朝廷上到万历,下到言官都颇为不平,觉得朝鲜人实在有点不识抬举。早帮你你不要,房子着火了你倒凑过来借水桶。朝廷为你国耗费钱粮军马,你们就这么不信任我们?咱们后面能看到,邢玠因为别的事给朝鲜国王下文申饬,口气十分恶劣,带着一种不耐烦的情绪,根子就在于热脸贴了冷屁股的结果。
屯田的事黄了,那么只能换一种办法去拖延日本人。杨镐在战争行将爆发前的五月,煞有其事地给秀吉写了一封信,劝诫他尽快收兵回国。
他在信中写道:“尔已六十余岁,寿命几何?子未足十龄,孤弱何恃?闻各岛之酋,俱觇尔隙,欲为复仇,报怨之举……一旦诸岛内变,若萧墙祸起,清正诸将,各个思欲为王,岂肯各居尔下耶,将来又肯居尔子之下者也!”
你已经六十多岁了,还能活多久?你儿子连十岁都没有吧?万一你死了,他们孤儿寡母靠谁去?你们日本岛上大大小小的诸侯,都等着你死了以后报仇呢。万一那些人野心勃勃打起来,就是一场不得了的内战,加藤清正那些人肯定各个都想当草头王,都不会甘居你之下,更不会甘心在你儿子,到时候可怎么办哟。
杨镐的预测,与秀吉死后的日本局势惊人地相似。先是加藤清正与石田三成的决裂,然后是东、西军在关原的会战,最后德川家康一步步逼近龟缩大阪城的丰臣秀赖与淀姬,结束了短命的丰臣政权,开创了德川幕府。
这倒不是什么特异功能。只要是人类社会,无论国情、政治体系、文化经济、意识形态的差异有多大,政治和利益的运转规律都大抵相同。杨镐这样浸淫于大明官僚体系许多年的专家,打仗不见得行,搞这一套分析那是行家里手。
历史上没留下秀吉看到这封信的反应——以秀吉那时的心性,估计看了也是嗤之以鼻——他更没有因此而中止战争的步伐,实在可惜了这一封预言书。
很快时间便推移到了七月十五日,丁酉再乱的第一个高潮。
从万历二十五年年初开始,日军部队源源不断地从九州经对马岛登陆朝鲜,持续了半年多的时间。这是日军最虚弱的半年,如果能够在对马与釜山之间的洋面予以截击,轻则打乱日军部署,重则直接废掉日军的这次攻势。
要做到这一点,需要有一支强大的水军。
这可真是撞到枪口上了。
朝鲜别的什么都缺,惟独不缺强大的水师。尽管李舜臣不在了,但朝鲜水师还是原本人马,中层与基层指挥官都是身经百战的老兵,舰船阵容比壬辰时还要庞大许多。
可奇怪的是,从一月十四日到七月十四日这六个月时间里,朝鲜水师却是纹丝不动。
在这宝贵的六个月时间里,朝鲜水军干嘛去了?
别忘了,他们有一位号称“自沉大将军”的统帅——元均。
元均在这六个月时间里,只做了一件事:捣乱。
他接替李舜臣以后,把之前李舜臣所有的规矩都废除了。这个心理可以理解,新官上任嘛,不否定前任怎么体现自己的能耐?关键是,废除了旧规矩以后,元均根本没能力拿出新的水军条例来代替,这一下子整个朝鲜水军处于既无规矩也无条理的混乱状态。偏生元均还刚愎自用,极其敏感,谁敢有半点怨言,就立刻大板子招呼过去,搞得水军个个人心惶惶,士气以极快的速度跌至谷底。
面对这番乱象,元大都督根本不予理睬,每天只知道酗酒和大吃大喝。他一顿饭能吃多少呢?史料记载是一斗白米饭,五条鱼、三四只鸡,可以算得上是海量了。六个月胡吃海塞下来,朝鲜水军乱象横生,元均自己倒吃成了一个大胖子,连走几步路都气喘吁吁。
古今中外的无能将领有很多,但像元均这种全身心无能到如此彻底的,还真是不多见。
这边厢元均吃得脑满肠肥,那边厢日本已经开始磨刀霍霍,打算拿朝鲜水军开刀了。
朝鲜水军在壬辰战争期间威名赫赫,打得日本人闻风丧胆,秀吉以下惶惶不可终日。即使如今李舜臣已经被干掉了,可日军仍旧不敢小觑这支群龙无首的海上雄师。为了能够彻底打垮朝鲜人的舰队,日本几个方面军破天荒地开始了联合作战,制定了一个相当毒辣的“朝鲜舰队攻略作战”计划。
这个攻略计划仍旧由小西行长开局。
小西行长首先派出了金牌小细作要时罗,让他再次前往庆尚右兵使金应瑞的营中探访。金应瑞一见要时罗来了,十分亲热,好酒好肉地款待——要知道,当时李舜臣刚被贬谪,朝鲜方面仍旧认为要时罗上次送来关于加藤的情报是真的,也就仍旧天真地认为他是朝鲜人民的老朋友。
要时罗酒足饭饱,告诉金应瑞:日本将于近期对釜山展开一次大的增援行动,会有大批物资运抵朝鲜。如果朝鲜水军能够于半路截击,将会大有收获。金应瑞不虞有诈,立刻把这份情报通报给权憟,权憟当即通知元均,让他寻机歼敌。
元均其实并不太愿意动弹,可李舜臣正是因为不愿出击而被弹劾,自己如果也按兵不动,搞不好会被柳成龙他们以同样的理由弄下去,那可就太亏了。
权衡再三,元均终于不太情愿地带着朝鲜水军出发。为了确保万一,他把三道水军的主力都带上了,足有船舰四百余艘,浩浩荡荡地逶迤一路。
而这一切,早被日军安排在附近山头的间谍看得一清二楚,朝鲜水师出击的消息,很快传回釜山本阵。小西行长写了封信:“敌人已经到,接下来看你们的了。”收信人是藤堂高虎、加藤嘉明、胁坂安治。
七月初八,元均所部来到了熊川前洋,这里距离釜山已经不远了。前锋庆尚右水使裴楔带着两条大船与岛津家的几条海哨遭遇,裴楔很快打败了,还抢到了两百多石粮草。元均一听,胆子大了一点,传令全军前进至绝影岛附近海域。
到了绝影岛附近,忽然急促的警报传遍了整个朝鲜舰队:“日军千余艘船,蔽海而来!”。
元均一听,乐了,这大概就是要时罗说的日军补给舰队了吧,可又过了一阵,他发觉不对劲了。日军这些黑压压的全是战船,甲板上装的不是粮草,而是盔明甲亮的日本武士。
这支舰队,是日本新水师——因为老的已经被李舜臣烧得差不多了——的主力部队,以藤堂高虎、胁阪安治、岛津忠恒为先锋,加藤嘉明为后援,还安排饿了锅岛胜茂作为预备队,总兵力达到了五六千人,这些李舜臣的手下败将摩拳擦掌,准备一雪前耻。
为了这次攻击能够顺利进行,日本水师下了血本,不仅舰船七成以上都是和谈期间造的新船,而且连指挥系统都做了变更:不再像从前几个小大名带着不同籍贯的海贼各自为战,而是统合到了一起,给了一个第六军团的番号,以长曾我部元亲作为统帅,行动效率较之以往大幅提高。
一见日军气势汹汹的阵势,元均居然不害怕,下令迎击。他跟在李舜臣后头也打了好几仗,早克服了对日军的恐惧心理,拥有心理优势。按照他的想法,同样一批舰队,李舜臣那个小瘪三都能打败日本人,我为什么不能?
可元均偏偏忘了,为将者要审时度势,具体情况具体分析,战法不能一概而论,李舜臣带兵,每一战都是精密筹划,从来没有说只要一看见日本人就拉竿子上。
当时朝鲜军的所在位置是绝影岛与大陆之间的狭窄海域,而日军是自上风处自东向西进攻。这日、朝近一千条船簇拥在如此局促的海域,谁也无法展开阵形,最终会演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