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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甫潇也只是知道有几份遗诏在宫里的奉先殿,但具体内容是什么,他并不知道,只是他父王临终前曾经告诉过他,如果皇帝亲政,他便会成为监国大臣,仍要替列祖列宗守着江山社稷,让皇权世世代代传续下去。这是他的责任,无论有多么艰难,他都不会逃避,更不会放弃。
从去年皇帝选秀开始,群臣便都知道皇上大婚之后就要亲政。摄政王一还政,自然就不可能再权倾朝野,那些被压制的官员都很兴奋,属于皇甫潇阵营的大臣都很担心,游离于两边的中立派官员尽皆观望。一年来,朝堂上形势诡异,皇甫潇每做一件事,都比以前费力,各种状况层出不穷,不仅被挤兑着娶了异国公主为妃,之后栖霞庄被袭,老娘和老婆险些丧命,到底还是断送了一位侧妃的性命。要说起来,真可谓命犯太岁,流年不利。不过,大家都没想到,摄政王很痛快地还政于皇上,可先帝遗诏却让他继续监国,仍然占据高位要职,比起以前来并不差什么。在错愕过后,那些心思敏捷的大臣立刻行动起来,纷纷至亲王府拜会监国大人,同时派出女眷,给老王妃和王妃请安。
王府来客川流不息,一派热闹景象。无双大着肚子,不愿意见外人,老王妃酌情见了一些二品以上的诰命和皇甫潇阵营中重要官员的女眷,也就是闲聊一会儿,喝两盏茶罢了。无双只见了安王妃,这是她在燕京惟一的朋友。
安王妃喝着桂花茶,笑眯眯地看着无双,从她的脸一直看到隆起的腹部,煞有介事地点头,“果然是宜男之相。”
无双瞪了她一眼,“你又不是大夫,能看出什么来?就会跟着瞎扯。”说着,她叹了口气,“其实我很想生个女儿的。”
“别啊,说这些话来引我妒嫉是吧?”安王妃拿起一块桂花糕咬了一口,然后数落她,“你别身在福中不知福,想当年,我成亲之后数年没有消息,急得都想跳七星湖,一了百了,好不容易怀上了,又提心吊胆的,怕不是儿子,直到把孩子生下来,这才算是松了口气,不然可真就没法活了。像你这样,一成亲就有了喜,看你这肚子尖尖的,八成是儿子,真是有福之人啊。”
无双笑得前仰后合,“我觉得你们把能生儿子当成了不得的事,在我们那儿却很平常,而且,好像大燕的普通百姓在子嗣上都没那么艰难,可能是你们世家大族的千金小姐太过娇养,才会成亲后不易受孕吧。我虽贵为公主,父汗母妃可都没娇惯过,所以在这方面也不会太难。当然,成亲不久就有了喜,我也没料到,可能是王爷待我很好,让我很开心,所以才会这般容易的吧。”
安王妃颇有点百感交集,“是啊,王爷待你可是难得的好,让所有人都感到很意外。”说到这儿,她忽然想起了什么,神秘地凑过来,低声问道,“你可知蒙兀的使团到咱们燕京了?”
“哦?我不知道,王爷没提过。”无双想了一下便明白了,“他们应该是来祝贺皇上大婚的吧?日子提前得很突然,肯定让他们的皇帝措手不及,准备礼物就要耽搁些日子,又是千里迢迢的,不可能快马疾行,现在才到,也很正常。我们汗国的使团这会儿还没到呢,听说刚入关,还要走好几天才能到京城。”
安王妃叹气,“是啊,我们这边倒没怪他们晚到,可他们却在朝上发难,说我们本来发了国书,通知他们皇上的大婚日期。他们也按着那个日子来筹办礼物,此时却突然改期,提前了半年,让他们的皇帝和亲王都放下国事,全力置办礼物,多花了很多钱。他们在路上快马加鞭,紧赶慢赶,也没赶上,定要我们大燕的皇上和摄政王给他们个交代。蒙兀使者个个粗鲁无礼,简直是大闹金殿,群臣愤慨,却无可奈何。”
无双诧异,“为什么?赶在皇上面前放肆,直接赶出皇宫就是了。”
“哪敢啊?”安王妃无奈地摇头,“听说跟着使团从他们王廷出发的护卫是十万铁骑,现在都停在边关,等着迎接使团回去。谁看不出这是威胁?武将们都忍不住,气得想要跳出来揍人,却被文官阻止了。礼部和理藩院的大臣们天天去迎宾馆赔笑脸,憋屈得很。”
无双忍俊不禁,“依我们王爷的性子,怎么会这般忍气吞声?”
安王妃轻叹,“现在是皇上亲理政事,内阁诸相辅佐,王爷只是监国,赵昶他们想息事宁人,虽然有些窝囊,却也不能说有害燕国,他自然也不便反对。”
“哦。”无双收了笑容,神情变得有些冷淡,“那就让那帮软骨头去装孙子好了,蒙兀人都是豺狼,哪是几句好话就能过得去的?定会得寸进尺,提出许多过分的要求,倒要看那些文官怎么办?”
“能怎么办?还不是妥协?你都说他们装孙子了,他们一向也是不太敢惹蒙兀人的。”安王妃轻轻撇了撇嘴,“我们王爷跟礼部的岳大人交好,听他说,蒙兀人嚷嚷着,说摄政王娶了神鹰汗国的公主做正妃,是对他们的侮辱,要摄政王休妻,娶他们的公主做正妃。”
无双顿时大怒,“蒙兀的狗皇帝哪里有什么正牌公主?不过是跟下贱罪奴生了两个小崽子,连庶出都算不上,在我们那儿都是做奴婢的东西。这两个小贱人仗着有几分姿色,一向飞扬跋扈,从小就爱打杀奴隶,而且喜欢看野兽吃人,十三岁就开始养男人,至今不知有过多少面首,就连叔伯表兄弟都是来者不拒,还有过跟兄弟几人一起大被同眠胡天胡地的丑事,脏得简直没法说,便是残花败柳都比她们干净些。”
安王妃听得直冒冷汗,天下间居然有这种皇家公主,还真是奇闻。要真是这样的女人,别说什么王妃,便是通房丫鬟都没资格做。
无双越说越气,“就这种货色,还敢冒充什么公主,与我相提并论,简直欺人太甚。哼,十万铁骑了不起吗?我们汗国也有,我这就写信给我大哥,让他率大军去踏平蒙兀王廷,给我出口气。”
安王妃一怔,好半天才反应过来。这位王妃可不是温婉柔顺的大燕千金,即使算不上性烈如火,却也是受不得气的尊贵人,说不定还真有可能为了出口气而让两国大战,甚至把三国全都拖进战火,大打一场。她连忙劝解,“你何必跟那种人一般见识?他们说那些话,也不过是想让咱们皇上和监国王爷难堪。王爷与你恩爱着啦,你又怀着世子,王爷又不是性子软弱之人,怎么可能休妻?那不是奇耻大辱吗?”
无双仍是怒不可遏,重重一拍桌子,“这帮王八蛋,明摆着是羞辱我与王爷,那些文官软蛋可以忍,我可不能忍,非得给他们点颜色瞧瞧。”说着说着,她动了真心,扬声道,“珠兰,你去找邵杰,让他带人去迎宾馆,抓住蒙兀来的使者,给我狠狠掌嘴。让他们以后把眼睛放亮点,欺负别人可以,可别欺负到我头上。”
乌兰和珠兰一直在旁边服侍,已经听到了安王妃说的话,心里也是怒火中烧,这时听到王妃要邵杰带队去揍蒙兀人,顿时很兴奋。珠兰答应一声,飞快地出门,奔去前面找邵杰了。
安王妃大惊失色,“这……不好吧,他们毕竟是正式的使节,不好打的吧?”
“有什么不好打的?”无双笑逐颜开,“这是我们神鹰汗国与他们蒙兀的仇怨,不过是借燕国的地方打一架而已,这是小事,若是蒙兀问起,大可以推到我们汗国身上。反正我们汗国的使团马上就要到了,那时候更要狠狠地揍他们。”
安王妃真没想到无双做了亲王妃,却还是这般肆无忌惮,什么江山社稷,什么顾全大局,她全不管,只要自己痛快就好。其实,谁不想过无拘无束的生活呢?想笑就笑,想哭就哭,谁让我不高兴,我就让他痛到骨子里。只是,他们的牵绊太多,规矩、礼教、家族、名声,等等等等,谁都有所顾忌,不敢肆意张扬。就像现在这件事,亲王妃倒是痛快了,只怕勇毅亲王就要头疼了。
无双要蛮干,她当然拦不住,于是便不再劝阻,而是与她聊起了育儿经。提到惟一的宝贝儿子,她立刻有说不完的话,从幼时的淘气到现在的小大人模样,真是百谈不厌。无双也听得津津有味,脑海中不禁浮现出一个幼儿大小的皇甫潇,再想象着他可爱调皮的模样,顿时忍耐不住,眉开眼笑。
两人正说得热闹,门外侍候的二等丫鬟冬青进来禀报,“表小姐来了。”
无双仍在愉悦中,于是笑容满面地问:“有什么事吗?”
冬青恭敬地道:“回王妃的话,表小姐说给王妃做了双鞋,想要送给王妃。”
“哦,那请她进来吧。”无双坐正了些,对安王妃道,“表姑娘和表小姐来咱们王府后,都挺客气的,不时做些针线送给老王妃和我。”
安王妃点了点头,“会做人,路才走得顺。她们受你们庇护,好过在家里给人作践,又没钱买什么贵重礼物,做些针线活送来,也是一番心意嘛。”
“是啊,所以我都收下了。”无双看着她,忽然来了兴致,“哎,老王妃正在给她们找合适的人家,你也帮忙打听打听,看有没有好的。”
安王妃也有了兴趣,“行啊,让我想想。”
这时,清姐儿跟着冬青走了进来。她在王府中做了不少新衣,今天是碧色梅花点点细罗纱衣配翠色鸢尾裙,头上戴着碧玉步摇,脸上薄施脂粉,看上去肌肤水嫩,人比花娇。
安王妃早就知道老王妃的两个娘家亲戚投奔过来,一直住在这儿,却没放在心上,也从来没见过,此时看到人,不由得微微一愣,没想到这姑娘竟是个绝色,不由得有了做媒人热情,在心里盘算着,把燕京城里那些未订亲的公子哥儿想了一遍,看看谁比较合适。
清姐儿面带微笑,上前来行礼,“小女给王妃请安,给安王妃请安。”
“起来吧。”无双笑道,“自家人,不必多礼。”
安王妃也笑,“过来,让我看看。”
清姐儿直起身,含羞带怯地走上前去。
安王妃拉着她的手,端详了她半晌,从腕上抹下一只翡翠手镯,顺势套到她手上,笑眯眯地说:“早听王妃说起你和你姨母,只是一直未曾见着,如今总算看见了,果然是个可人意的孩子。”
那手镯是老坑玻璃种艳绿翡翠雕琢而成,通体润透,清澈如水,娇艳欲滴,似一潭碧水,晶莹剔透,一看便是极品,价值连城。清姐儿双眼闪亮,抬手抚着镯子,作势要除下来归还,脸上涨红着,羞涩地说:“这个太贵重了,小女不敢受。”
安王妃一挑眉,淡淡地笑道:“有什么不敢受的,是我送你的见面礼,收着吧。”
清姐儿抬眼看向无双,盈盈如水的大眼睛里满是谦卑,看上去更加楚楚可怜。
无双微微点头,笑着说:“既是安王妃赏你的,便收下吧,将来放在你的嫁妆里面,也是很拿得出手的。”
安王妃直乐,“是啊,这镯子搁在嫁妆单子上,肯定不会让你失了面子。”
清姐儿满脸飞红,连忙低头屈膝,行礼致谢。
有两位身份最为尊贵的王妃在,这里根本没她坐的地方,也没资格与她们聊天说笑。她略站了一会儿,送上亲手做的一双绣着石榴的软底鞋,便告退了。
安王妃看着她出门而去,行动间端庄娴雅,笑不露齿,行不动裙,确实是好教养。无双比起她来,在规矩礼仪上都颇有不足。不过,到底是小家碧玉,气派上差了许多,见到一件极品手镯便控制不住激荡的心绪,果然是小门小户出身,没见过世面。
等她的身影消失,安王妃才道:“你们这个表小姐可是个有心计的,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