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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凝喊了他一声,他却已经出了门,转眼消失在外面。顾凝便让二管事先回去她随后到。等她晌午到了香楼捣乱的那拨人已经不见,香楼里却津津乐道楚长卿的威武风采。
也不知道楚长卿用了什么手段,隔了两日那王成携了厚礼上门道歉,言辞恳切,声泪俱下。他这一弄,着实宣扬了香楼的威名,再也无人敢无事生非到香楼来捣乱。
楚元祯知道这事儿之后专门请六叔来香楼喝酒,楚长卿也不拐弯抹角,喝干了酒道:“那厮是受人指使来的,说什么打赌如果敢来捣乱就给他三百两银子。我找了跟他打赌的,说是一个姓周的让他那么做的。那周什么不是本地人,如今也不在跟前。”
顾凝看了一眼楚元祯,似笑非笑道:“六叔辛苦,想必以后也没人敢再如此捣乱,原本我就觉得蹊跷,以我们三郎在外的名声,还敢有人故意上门捣乱,那不能不说他胆子很大。既然是有人指使,那就很好理解了。”
楚元祯握住她的手,用只有她懂的目光深深地看着她,道:“我知道你的意思,若真是如此,不必六叔出马,我自然替你摆平。”
顾凝笑了笑听着福妞儿醒了去将她抱过来,在一边笑吟吟地看着叔侄两个喝酒说笑,不时地也说两句。这时候潜管事来请楚元祯,“三少爷,我们小姐有点事情想跟您商量一下。”
楚元祯举着酒杯淡淡道:“若是香楼的事情跟少奶奶说就好。”
潜管事瞅了一眼顾凝,轻声道:“倒不是香楼的事情,小姐说有点私事儿。”
顾凝看了他一眼,淡笑道:“三郎不是有事跟董小姐说吗?恰好也有日子没见,董小姐来问过好几次,不如去看看,别有什么要紧的事情才好。”
楚长卿一边喝酒,摆了摆手,“你有事就去忙,我不用你管。”
楚元祯握了握顾凝的手,起身跟潜管事去董璧君的院子。
院子里山茶盛开,在灯光下很是妩媚动人,楚元祯却没心思欣赏,看着背对他站着的窈窕身影道:“董小姐不是病了吗?怎的不好好休息。有什么事,尽管说。我不常来,你可以告诉阿凝的,都一样。”
董璧君幽幽道:“一样吗?”她回头,目光哀怨,定定地凝视着他。
楚元祯坦然地对上她的视线,眉梢挑了挑没说话。
董璧君莲步轻移走到楚元祯跟前站定,似是无限惋惜道:“三郎,之前我们不是这样的。”
鼻端嗅到她独有的西域密香气息,他不动声色地退了一步,“我楚元祯对朋友之心,是自始至终不会改变。董小姐本是聪颖慧敏之人,当明白我的意思。”
董璧君讥讽地笑了笑,“我自然明白,从前你就说得很清楚,就算她伤你至深,可你依然无法忘记她。就算终生不娶也要全你对她那片痴情……呵呵,当初我以为你只是醉话,原来……你一直是清醒的。”
楚元祯垂下眼帘,淡淡地笑了笑,“让我醉似乎有点难。有事你便说吧,我家六叔还在那里等着喝酒。”
董璧君无比幽怨地看了他一眼,转身对着那棵妖娆绽放的红山茶,“三郎,我知道你恼我那日提醒你她和二公子的事情,可能是我有所误会,我道歉。我不过是为你着想,我们是多年的朋友,如果对朋友一片赤诚说了不中听的实话,三郎要恼那倒是我识人不明了。”
楚元祯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声音温和而坚定,“阿凝是什么人,我自然最清楚。如果是别人那般言语,就算不斥骂我也是要绝交的,可我知道董小姐一片为着朋友的心思,想必也是听人嚼舌头,轻信了而已。那个周管事,如果再来惠州,我倒是想跟他喝两杯,谈点事情。”
董璧君神色一变,手指绞着帕子道:“周管事替我忙通州的生意,好久没来惠州,如果有人诬赖他什么,那可是不能的。”
楚元祯几步可察地叹了口气,“你还是好好休息吧,我先告辞了。”
董璧君见他转身,慌忙追上前,“三郎,你等等。”她咬着唇,面色苍白,声音发颤,“你……真的这样绝情?这么些年,你……真的不懂吗?”
楚元祯没有回身,声音清楚地送过去,“我以为我一直以来说得很清楚,我对阿凝的心思你也很清楚。所以,你突然说这样一句话,楚某委实不懂。”
董璧君泪水涟涟,颤抖着道:“你,你,你……你不懂,我救你的时候,你曾说这一生都欠我的,你伤心欲绝的时候我安慰你,你也说过如果没有她,也未尝不可……三郎,你,你……”她惊叫一声,一头栽倒在地。
77 据说有个孩子
十月底上天气冷起来,越到年底府里也忙,香楼因为天寒迎来又一波生意高峰。因为董璧君的甩手不理,顾凝也着实忙了几天,还要调整香楼的人手,家里四夫人那边事情也多,有几日跟楚元祯几乎是只在夜里才得几个时辰相聚。
这日顾凝忙了一大早终于得点空,拿了铜剪修大缸里盛开的那棵木槿,福妞儿穿着厚厚的棉衣胖嘟嘟地像只毛茸茸的布娃娃一样趴在西间窗台上朝着她笑。
顾凝隔着窗户逗了逗她,门外一人跟着李婶进来,来人是楚元祯香坊里的小伙计,叫柱子,她见过两次。顾凝放下剪刀擦了手让柱子进屋说话。
柱子见了礼,当下垂手立着说话。
“小的受三少爷吩咐一直盯着二爷那里。今儿得了信儿便立刻来报奶奶。小的们打探到楚二爷家前阵子做了笔生丝生意,赚了五百两银子。小的们仔细查了,今年生丝生意虽然好,可也没那么大的赚头,细查之后才知道不过是障眼法。那银子是通州永祥绸缎庄给的,而永祥绸缎庄实际跟四夫人娘家的绸缎庄从两年前私下来往便很密切,去年开始暗地里生意合作更多,今年更是有大笔的银两交易。而且这两家时常联手打压其他绸缎庄的生意,明着打擂台,按理分红利……”
顾凝不知道楚元祯用什么法子能将表面看不到的东西挖出来,却着实吃了一惊。她笑了笑,柔声道:“通州徐家、章家跟四夫人娘家也有生意往来吧。”
柱子张了张口下意识道:“少奶奶如何得知?”
顾凝浅笑,摆了摆手,“没事,你先回去吧。告诉你们少爷就说我知道了。”又让小池拿钱打赏了他。
柱子刚走,四夫人便来找顾凝商量来年将家里的银子拿去经商靠分红来生钱的事情。之前孙氏当家的时候楚元祯便给他们提过这法子,孙氏不肯,去年顾凝提议老太太同意,入股半年的银子便分了红,四夫人便又提来年的。再过半月下面的银子也收上来,除去过年急用的,闲钱就可以拿去入股,加入楚元祯即将筹开的四海钱庄。
聊完正事大家都觉口干舌燥,顾凝吩咐小池煮新茶,四夫人昨儿送的祁门红茶,比自己家茶园进来的茶自是好了许多。
四夫人笑着说了一番茶道。
顾凝笑了笑,“说到喝茶侄媳妇是真不懂不过是混喝罢了。从前喝过一种冰茶,算是胡人进来的奶茶一种,里面放了糯米薯粉等做成的黑珍珠,虽然煮过很久,可那珍珠有些总是特别硬,咬不动难消化,甚是麻烦。”
四夫人呷了口酽酽红茶,笑道:“那得小火慢熬了,火急了夹生,耐了性子,没有熬不化的。”
顾凝摩挲着茶杯叹了口气,“可总有怎么都捂不热的冰块,喂不熟的白眼狼,人啊,就是这样。”
四夫人诧异地看着她,低声道:“侄媳妇怎的了?是不是……又有人生事?”
顾凝摇了摇头,淡淡道:“也没什么,总觉得你对她再好,她也只是怀着算计的心思,眼里总把自己人做敌人。”
四夫人摇了摇头,无奈道:“你也别太在意她了。依我看她不过是没见过世面,有人动点心思就有些摇摆罢了。回头让三郎好好跟她谈谈,要不我去跟她说说也就是了。”
顾凝眉梢一挑,没想到四夫人竟然说出旁人,便笑吟吟地注视着她。四夫人笑道:“文姨娘早就跟董小姐认识了,三郎去西域跑生意贩香遇到强盗受伤回来,听说病得极重是董小姐拿出家传的伤药和千年人参救了他,而董小姐也曾经遇到难事儿是三郎帮忙解决的,那些个错综复杂的关系让两人难免走得近点。后来又听那些跟去的小厮回来说三郎有一阵子消沉得很,常去一座园子喝酒,董小姐去得也勤一点,慢慢开导他。文姨娘知道这些之后也劝过三郎跟董小姐共结连理的,她早先在林大小姐去世之后就中意董小姐的,如今跟她走得近你也别太在意。婆婆么,她知道你和三郎终究是不会再分开必然也就想开了。”
顾凝有片刻的失神,随即恢复如常,笑了笑,淡淡道:“这都是陈年旧事,董小姐对三郎的救命之恩,我们是片刻也不敢忘的。”
四夫人见她没什么精神,便告辞去看五夫人。
顾凝干坐了片刻,心思却又凌乱得很,他从没告诉她这些旧事,董璧君对他有救命之恩,他们曾有交心的情意,此番自己这般对董小姐是对还是错?
楚元祯既然已经做出支持她的姿态,她又何必再对董璧君那般相逼?
可……
她叹了口气,似乎有点理解董璧君为何一定要参与香楼生意了。
或许不是为了钱,或许……
夜里楚元祯回来,她没有主动提二夫人等事情,只是抱了女儿来静静地陪他用饭。
楚元祯放下碗筷,侧身净了手,“阿凝,有话跟我说吗?”
顾凝看了他一眼,“说什么呢?你那么累,还是早点去请安回来歇着吧。”
她平和的语气下掩藏着内心的情绪,他却听得出,眸子深沉地看着她,“你在生气?”
顾凝知道他一旦纠缠就不会罢休,只得笑道“三郎生意做大了,人也越发多疑起来,我不过是怕你白日太累罢了。”然后抱着福妞儿站起来逗引她叫爹,孩子只能发出嘤嘤的声音,好奇地盯着楚元祯的脸,伸着手让他抱。
楚元祯从她怀里将孩子接走,让她陪着去请安,顺便带孩子跟老太太玩一会儿。去请安的时候,四夫人也在,她将福妞儿接了去放在老太太炕上,玩了一会,回头对楚元祯道:“三郎,文姨娘的身体也差不多了,我看还是请她回家吧,香楼总归是做生意的地方。”说完看了老太太和顾凝一眼,笑道:“今儿我还跟阿凝商量呢,阿凝想让她多住些日子,可我想着总归是年底,早点回家也有人照顾。”
楚元祯笑了笑,“家里的事情自然是当家的说了算,明儿我去接母亲回来。”
老太太一边教福妞儿抓她的玉疙瘩,随口问道:“那位董小姐这番光景了还不回家吗,早点打听了我们也好准备礼物。”
楚元祯看了顾凝一眼,道:“这个孙儿倒不是很了解,明日让阿凝问问吧。”
第二日楚元祯夫妇去香楼接文氏的时候,见她正跟董璧君在房间里相谈甚欢的样子。
董小姐一身精致的苏绣袄裙,更衬她气质娴雅,只是眉宇间笼着清愁淡淡我见犹怜。见楚元祯他们来,她只是不冷不热地到了招呼,便告辞离去。
顾凝跟文氏说了大家的意思,年底将近,希望她家里休养,人多也好照顾一些。文氏看了一眼站在门口的儿子,道:“也好,反正我好得也差不多。”
顾凝亲自带了丫头帮文氏收拾一应物品,回头想跟楚元祯说话却没看见他。直到收拾好东西之后送文氏上马车她也没看见他,便让丫头们先送文氏回去,她则叫了二掌柜来将小院收拾清点一下。
等他人都走了之后,顾凝带小池回去自己院子,她有点心神不宁便让小池等着自己出去走走。片刻之后她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竟然站在通往董小姐院子的曲廊外面。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