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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也失去了心,翅膀下没有了要他们庇护的东西,终于可
以休息休息了。可是撑了那么久的翅膀,已经僵了,硬了,再
也放不下来了。”
“走掉的孩子呢?难道真不想念守护他的天使吗?”
“啊!刮风、下雨的时候,他自然会想到有翅膀的好处,
也会想念得哭一阵呢!”
“你是说,那个孩子只想念翅膀的好处,并不真想念那两
个天使本身啊?”
为著汤米的这句问话,我呆住了好久好久,捏著他做的
纸天使,望著黄昏的海面说不出话来。
“后来也会真想天使的。”我慢慢的说。
“什么时候?”
“当孩子知道。他永远回不去了的那一天开始,他会日日
夜夜的想念著老天使们了啊!”
“为什么回不去了?”
“因为离家的孩子,突然在一个早晨醒来,发现自己也长
了翅膀,自己也正在变成天使了。”
“有了翅膀还不好,可以飞回去了!”
“这种守望的天使是不会飞的,他们的翅膀是用来遮风蔽
雨的,不会飞了。”
“翅膀下面是什么?新天使的工作是不是不一样啊?”
“一样的,翅膀下面是一个小房子,是家,是新来的小孩。
是爱,也是眼泪。”
“做这种天使很苦!”汤米严肃的下了结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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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很苦,可是他们以为这是最最幸福的工作。”
汤米动也不动的盯住我,又问∶“你说,你真的有两个这
样的天使?”
“真的。”我对他肯定的点点头。
“你为什么不去跟他们在一起?”
“我以前说过,这种天使们,要回不去了,一个人的眼睛
才亮了,发觉原来他们是天使,以前是不知道的啊!”
“不懂你在说什么!”汤米耸耸肩。
“你有一天大了就会懂,现在不可能让你知道的。有一天,
你爸爸,妈妈”
汤米突然打断了我的话,他大声的说∶“我爸爸白天在银
行上班,晚上在学校教书,从来不在家,不跟我们玩我妈
妈一天到晚在洗衣煮饭扫地,又总是在骂我们这些小孩,我
的爸爸妈妈一点意思也没有。”
说到这儿,汤米的母亲站在远远的家门。高呼著∶“汤米,
回来吃晚饭,你在哪里?”
“你看,噜不噜苏,一天到晚找我吃饭,吃饭,讨厌透了。”
汤米从木栅门上跳下来,对我点点头,往家的方向跑去,
嘴里说著∶“如果我也有你所说的那两个天使就好了,我是不
会有这种好运气的。”
汤米,你现在不知道,你将来知道的时候,已经太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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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思农场
电视机里单调的报数声已经结束了,我的心跳也回复了
正常,站起来,轻轻的关上电视,房间内突然的寂静使得这
特别的夜晚更没有了其它的陪衬。
“去睡了。”我说了一声,便进卧室去躺下来,被子密密
的将自己盖严,双眼瞪著天花板发呆。
窗外的哭柳被风拍打著,夜显得更加的无奈而空洞,廊
外的灯光黯淡的透过窗帘,照著冰冷的浅色的墙,又是一般
的无奈,我趴在枕上,叹了口气,正把眼睛合上,就听见前
院的木栅被人推开的声音。
“荷西!三毛!”是邻居英格在喊我们。
“嘘,轻一点,三毛睡下了。”又听见荷西赶快开了客厅
的门,轻轻的说。
“怎么那么早就上床了?平日不是总到天亮才睡下的?”英
格轻轻的问。
“不舒服。”荷西低低的说。
“又生病了?”惊呼的声音压得低低的。
“没事,明天就会好的。”
“什么病?怎么明天一定会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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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来吧!”荷西拉门的声音。
“我是来还盘子的,三毛昨天送了些吃的来给孩子们。”
“怎么病的?我昨天看她蛮好的嘛!”英格又问。
“她这病颠颠倒倒已经七八天了,今天最后一天,算准了
明天一定好。”
“怎么了?”
“心病,一年一度要发的,准得很。”
“心脏病?那还了得!看了医生没有?”
“不用,嘿!嘿!”荷西轻轻笑了起来。
“心脏没病,是这里相思病。”荷西又笑。
“三毛想家?”
“不是。”
“难道是恋爱了?”英格好奇的声音又低低的传来。
“是在爱著,爱得一塌糊涂,不吃,不睡,哭哭笑笑,叹
气摇头,手舞足蹈,喜怒交织,疯疯癫癫弄了这好几日,怎
么不病下来。”
“荷西,她这种样子,不像是在爱你吧?”英格又追问著。
“爱我?笑话,爱我哈哈哈!”
“荷西,你真奇怪,太太移情别恋你还会笑。”
“没关系,今天晓得失恋了,已经静静去睡了,明天会醒
的。”
“这样每年都发一次?你受得了吗?”
“她爱别的。”荷西简单的说。
“看你们平日感情很好,想不到”
“英格,请不要误会,三毛一向不是个专情的女人,不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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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有了丈夫孩子就是生命的全部。她那个人,脑子里总是
在跑野马,我不过是她生命里的一小部分而已。”
“也许我不该问,三毛发狂的对象是每年一换还是年年不
同的呢?”
“啊!她爱的那个是不换的,冬天一到,她就慢慢痴了。
天越冷越痴,到了最后几天,眼看美梦或能成真,就先喜得
双泪交流,接著一定是失恋,然后她自己去睡一下,一夜过
去,创伤平复,就好啦!再等明年。”
“哪有那么奇怪的人,我倒要”
“坐下来喝一杯再走吧!要不要点樱桃酒?”
“不会吵到三毛吗?”英格低声说。
“不会,这时候一定沉沉睡去了,她这七八天根本没睡过
觉,硬撑著的。”
“其实,三毛的确是爱得神魂颠倒,对象可不是人,英格,
你大概误会了。”荷西又说。
“可是你说得那么活龙活现我自然”
“唉!那个东西弄得她迷住了心,比爱一个人还可怕呢!”
“是什么东西?”
“七千五百万西币。”(注∶五千万台币。)
“在哪里?”英格控制不住,尖叫起来。
“你看我”英格又不好意思的在抱歉著。
“事情很简单,三毛每年一到圣诞节前,她就会把辛苦存
了一年的铜板都从扑满里倒出来,用干净毛巾先擦亮,数清
楚,再用白纸一包一包像银行一样扎起来,只差没有去亲吻
膜拜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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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买礼物送你?”
“不是,你听我讲下去她什么也不舍得买的,吃的,
穿的从来不讲究,放著那一堆铜板,连个四百块钱的奶油蛋
糕也不肯买给我。一年存了快一万块,三个扑满胀得饱饱的,
这下幻想全都生出来了,拿个小计算机,手指不停的在上面
乱点”
“做什么?不是数出来近一万块了吗?”
“买奖券,那堆钱,是三毛的鱼饵,只肯用来钓特奖的,
看得死紧。”
“那个小计算机是她算中奖或然率的,一算可以算出成千
上万的排列来。开奖前一天,凑足了一万,拖了我直奔奖券
行。这时候她病开始显明的发出来了,脸色苍白,双腿打抖,
她闭上眼睛,把我用力推进人群,一句话也不说,等在外面
祷告,等我好不容易抢到十张再挤出来,她啊”
“她昏倒了?”
“不是她马上把那一大卷写在干净卫生纸上的数目
字拿出来对,看看有没有她算中的号码在内,反正写了满天
星斗那么多的数字,总会有几个相似的。她也真有脸皮,当
著众人就拿起奖券来亲,亲完了小心放进皮包里。”
“不得了,认真的啦!”
“认真极了。我对她说三毛,如果你渴慕真理也像渴
慕钱财这样迫切,早已成了半个圣人了,你知道她怎么说?”
“她说奖券也是上帝允许存在的一种东西,金钱是上
帝教给世人的一种贸易工具,不是犯法的,而且,钱是世界
上最性感、最迷人、最不俗气的东西。只是别人不敢讲,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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敢讲出来而已。”
屋外传来英格擤鼻涕的声音,想来她被荷西这一番嚼舌,
感动得流泪了吧!
“你说到她买了奖券”英格好似真哭了呢,鼻音忽然
重了。
“哪里是奖券,她皮包里放的那十张花纸头,神智不清,
以为是一大片农场放在她手里啦!”
“农场?”
“我跟三毛说,就算你中了特奖七千五百万,这点钱,在
西班牙要开个大农场还是不够的。”
“原来要钱是为了这个。”
“三毛马上反过来说啦谁说开在西班牙的,我问过费
洛尼加的先生了,他们在南美巴拉圭做地产生意,我向他们
订了两百公顷的地,圣诞节一过就正式给回音。”
“这是三毛说的?”
“不止哪从那时候起,每天看见隔壁那个老园丁就发
呆,又自言自语不行,太老了,不会肯跟去。随便
什么时候进屋子,三毛那些书又一年一度的搬出来了畜
牧学,兽医入门,牧草种植法都摊在巴拉圭那张大地图
上面,她人呢,就像个卧佛似的,也躺在地图上。”
“拉她出去散散步也许会好,给风吹吹会醒过来的。”英
格在建议著。
“别说散步了,海边她都不肯去了。相反的,绕著大圈子
往蕃茄田跑,四五里路健步如飞。每天蹲在蕃茄田加纳利人
那幢小房子门口,跟人家谈天说地,手里帮忙捣著干羊粪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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肥料,一蹲蹲到天黑不会回来。”
“跟乡下人说什么?”
“你说能在说什么谈下种、收成、虫害、浇肥、气候、
土壤没完没了。”
“她以为马上要中奖了?”
“不是‘以为’,她心智已经狂乱了,在她心里,买地的
钱,根本重沉沉的压在那里,问题是怎么拿出来用在农场上
而已。还说啊荷西,那家种蕃茄的人我们带了一起
去巴拉圭,许他们十公顷的地,一起耕一起收,这家人忠厚,
看不错人的。我听她那么说,冷笑一声,说你可别告诉
我,船票也买好了吧?这一问,她马上下床跑到书房去,在
抽屉里□□□□一摸。再进来,手里拿了好几张船公司的航
线表格,我的老天爷!”
“都全了?”
“怎么不全,她说意大利船公司一个月一班船,德国
船公司,两个月也有一次,二等舱一个人四百美金管伙食。到
阿根廷靠岸,我们再带两辆中型吉普车,进口税只百分之十
二如果是轿车,税要百分之一百二十乳牛经过阿根廷去
买,可以在巴拉圭去交牛这都是她清清楚楚讲的。”荷西
说。
“病得不轻,你有没有想过送她去看心理医生?”
“哪里来得及去请什么医生。前两天,我一不看好她,再
进房子来,你知道她跟谁坐在我们客厅里?”
“谁?医生?”
“医生倒好罗!会请医生的就不是病人啦!上条街那个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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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机器给非洲各国的那个德国商人,被她请来了家里,就坐
在这把沙发上。”
“三毛去请的?”
“当然啦!急诊似的去叫人家,两个人叽叽喳喳讲德文,
我上去一看,满桌堆了铲土机的照片和图样,三毛正细心在
挑一架哪!一千七百万的机器,三毛轻轻拿在手里玩。‘三毛,
我们不要铲土机,家里这三四坪地,用手挖挖算啦!’我急著
说。‘奇怪,荷西先生,您太太说,两百公顷的原始林要铲清
楚,我们正在研究交货地点呢,怎么会不需要?’那个德国商
人狠狠的瞪著我,好似我要毁了他到手的生意似的。”荷西的
声音越说越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