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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毛走到车门边去,简直不能令人相信的是,那双中午还在掮牛粪做花肥的手
,居然不肯伸出来给自己开车门。她闲闲的将手围著自己的披肩,便是叫人拉开了
门才坐进去。
车门开了,衬亮了一车内华丽的枣红丝绒坐垫,三毛进去了,裙子却拖撒在地
上,也不知她是晓不晓得。
她的朋友弯腰给她拾裙子,轻轻的关上了门,这才又绕到那一边去上车。
车灯又亮了一下,看见三毛侧过头来对著那人,竟是一个又温柔又伤感而又夹
著一丝丝抱歉般的微笑。倦的,沈沈静静的一个成熟的女人。
在那一刹那间,我看见了三毛再也不显露给任何人看的沧桑。
三毛说得不错,台湾是一次生命,沙漠是又一次生命,荷西的生是一场,荷西
的死又是一场,而眼前的她,刚刚跨入另一层次的生命,什么样传奇的故事要在身
上再次重演?
我不知道,我一点也不知道,只听见海潮的回响在黑夜里洗刷著千年恒在的沙
滩,而三毛,已经坐著她的马车绝尘而去,去赴好一场夜宴啊!
三毛,我爱的朋友,我要送你这首徐□先生写的诗,你自己干爸写下的,做为
与你认识一场,相处两日的纪念,而后,我将不再写下任何你生活中的片纸只字,
让你追求生命中的宁静了。
我要唱最后的恋歌,像春蚕吐最后的丝,愿你美丽的前途无限,而我可怜的爱
情良不自私。
开阔的河流难被阻塞,伟大的胸襟应容苦痛,人间良无不老的青春,天国方有
不醒的美梦。
秋来的树木都应结果,多馀的花卉徒乱天时,长长的旅途布满寂寞,黯淡的云
端深藏灿烂的日子。
愿我有歌可长留此间,赞美那天赐的恩宠,使我在人间会相信奇迹,暮色里仍
有五彩的长虹。
两极对话
沈君山和三毛
一个是科学家,一个文学家。一个讲分析,求实证一个谈感性,重直觉沈
君山和三毛像两极天地里的人物。
四年多以来,他们偶然在几次餐会上相逢,彼此的兴趣、观念和思想方式,都
显现了很大的差异他们连吃的口味竟也完全不同。感性和知性真是两种世
界吗?或者只是认识角度和层次的□卑界域呢?于是他们决定找一个机会,挑几个
话题,谈清楚!
您也许想象不到,他们的第一个话题竟然会是飞碟。
话题⒈飞碟与星象
“我不能说飞碟一定存在,但是我确实看见过”不明飞行物体”……”
三毛
“您的经验,没有强烈的证据。飞碟只是星光下一个美丽的故事吧?”
沈君山
飞碟?在这样的一个名词下面,势必要加上一个问号吧?
三毛和沈君山的论争,大概也就在于这个问号的位置该如何安置了。
“我不能说飞碟一定存在,但是我确实看见过”不明飞行物体”。”三毛这样
说∶“我看见过两次,一次是六年以前,一次是五年以前,在撒哈拉沙漠里。”那
是一个黄昏,大约六点钟左右。当时我正在一个叫维亚西奈诺的小镇上和荷西度蜜
月。那个不明物体“来”的时候,我们并没有发觉,它来得无声无息。可是全镇停
电了,只好点上蜡烛。我们一直在屋里枯坐到七、八点钟,想到该出去走走,又发
觉汽车发动不了。这个时候,我才抬头看见天上有一个悬浮的球体不像一般人
所说的碟形,而是个圆球状的透明体,颜色介于白色和灰色之间。我们也看不
清里面是什么,它很大,静静地悬在大约二十层楼高的地方。
我想那不会是气球,因为沙漠里的风势不小,气球没法儿静静地悬著,但是我
们并不怎么害怕,全镇的人都围著它看了四十五分钟。我看得几乎不耐烦了,便对
荷西说∶“还是不要看了,我们走吧!”走了几步,我回头再看它一眼,它突然作
一个直角式的飞行,一转,就不见了。速度很快,但是没有声音。
“它离开之后,电也来了,汽车也可以发动了。当然我们并不觉得它有什
么可怕。这是我亲眼看到的一幕事实。”
天文物理学家沈君山教授很专心地听完三毛的叙述,笑著说∶“我不怀疑三毛
小姐所看见的现象。但是也由于”眼见为信”这句话并不绝对正确,有许多反证的
。我想可以把这段经历“存疑”吧。人们对于各种灵异的现象都可能有不同的看法
,飞碟事件也一样,科学究竟不能“解决”所有的问题。但是在科学的范围之内,
仍然有是非真假的判断区别。
“如果在几年以前,我愿意承认∶飞碟问题是在科学能够完全解决的范围之外
,但是近年来由于观测证据的出现,多少已经否认了这个现象。四年半以前,我和
三毛有过这方面的争执∶四年半之后,我更加坚定我的想法。”我第一个想说的是
∶很可能三毛看到的是海市蜃楼“咦!”三毛喊了一声。
“在沙漠里,在沙漠里”,沈君山重复了两次∶“也许你会看见天上有座城市
,里面还有卖东西的,结果那是光线折射所导致的错觉。我想重要的是∶我们还可
以从另外一方面来判断这个问题如果有直接的证据,比如说你抓住了一只飞碟
,摆在现场,那么无论如何我们要接受这个事实。在科学的眼光之下,事实最重要
,理论只是提供事实的解释,如果没有直接的证据,只是间接以”目击”为凭,也
许并不可靠。
“目前各方面对于飞碟的报告资料包括刚才您以文学家的语气所叙述的动
人经历都没有”实证”的根据。我们也就只有间接地判断∶是不是有可能?是
不是有反证?”
三毛点点头,算是同意了。
“我想从理论和实际观察两方面来看”,沈君山继续谠论下去∶“在天文学上
,太阳系的九大行星之中已经没有生命了,这是一个不争的事实。然而于此之外,
在偌大的宇宙间,还有许多和太阳系相似的系统,我们无法否认∶那里可能有高等
的生命。如果”它”们要通过太空,到达此间,要接受许多的挑战和阻碍。至少就
飞行物体本身而言,它不会像许多报告上所显示的那样简单像个碟子什么的
当然,这只是理论上的检讨。
“就事实言,近年来由于美俄两国的竞争,双方都设有太空监听站、人造卫星
等等灵敏的观测机构。其灵敏度绝对比人的眼睛甚至三毛小姐这样的眼睛
要来得高。如果真的发生”不明”的迹象,彼此一定会有报告,但是关于近年来人
们所传诵著的消息,这些灵敏的仪器却并没有任何纪录。
“这几年来欧美各国无论政府或民间都花费了大批经费作飞碟的调查报告。其
中大多数都可以解释。前面所说说的”海市蜃楼”就是一种可能。还有人作过实验
,“制造”出飞碟来。在密西根湖边的一个小村 上,常有人看见飞碟。
后来调查的人发现∶原来是当车子开过附近的公路时,灯光照上湖水,折射到
天空中去的幻影。所以有一天黄昏,调查者就告诉全村的人∶飞碟要来了。一辆卡
车从对面开过,全村人便“看见”一个飞碟降落了。
“我的看法是∶您的经验并没有强烈的证据,而我们可以从理论作仔细的观测
上找到更确切的反证。”他稍稍停顿了一下∶“当然,飞碟是星光下一个美丽的故
事吧!”
“我同意您部分的说法。”三毛立刻接著说∶“但是我看到了,却无法解释
关于停电或车子发动不起来等等而且不止一次,是两次。”在我的一生里,
我遭遇到很多很多科学无法解释的事,“第六感”并非答案。而我始终认为,到今
天为止,人类的科学知识还是很有限的。在另外世界里即使不要扩大到太空,
宇宙里,也可能就在我们所处身的环境之中,存在著一个我们无法去实证的世界呢
?”
灵异以及奇幻种种,是否皆属未知呢?天文以及人事种种,又有多少结合的对
能呢?长久以来,人们对于人和自然之间难以言喻的契合或呼应,往往显示了广泛
的兴趣,并加以探讨。从星象、命运、占卜的历史中,我们看到了复杂而巧妙的推
理,成为大多数人时常关切的话题。于是话题便像飞碟一样地凌空而降,从天文的
玄宫中坠落到人和命运的迷径之上。三毛和沈君山对于星象之学,也抱持著不同的
观点。
“我倒不排斥所谓灵异世界之说。到底科学也只能解释那些可以观测得到的事
物。至于星象之学的确也提供了人们茶馀饭后的一些消遣,我不敢煞风景地反对。
不过”站在天文学的立场看,我们会知道∶星球在天空运行,有之一定的轨道
和规律一定的力学原理。而人的生辰呢,到了今天,连医生都可以决定∶婴儿可
以提前或者延后出生,这又和命运有什么关系呢?现在有很多人喜欢研究自己所属
的“星座”,看看星座、想想未来。要发财啦,爱情迅问题啦……这些都是很有趣
的。”他语锋忽然一转,镜片后的目光是一声“但是”∶“这不能和科学混为一谈
。我们还是可以用欣赏的眼光把星座当成故事来谈但是如果认为天象和命运放在一
块儿,是很困难的。虽然这并不是说迅星象兴趣的人没有知识,我们确实可以把科
学和兴趣分开来,那样也很有意思,至于用诗意的眼光看科学,那就不妙了。”
三毛点头复摇头,一头长发清淡齐整,兼有诗意与科学的样子∶“紫微斗数,
西洋星象这些东西,都已经流传了几千年。我的看法是∶与其视之为迷信,毋宁以
为那是统计。或许不值得尽信,然而我也发觉∶往往同一个星座的人的个性,有著
某种程度的类似。它有很多实际的例子为佐证。星象并不宜用迷信去批断,也无法
用科学去诠释。就像血型一样,在某些方面可以徵信。至少在我自己身上,应验了
很多事情。我不能评论什么,但是很感兴趣。”
沈君山的微笑等于怀疑吧?他冷静的强调作为一个欣赏者的兴趣是否也暗示
著欣赏者的“信实”精神总难度越于欣赏以外呢?但是当被问及∶“如果有人能依
据你的八字,正确地推算出你的命运,那么,是不是会使你相信呢?”
他笑著说∶“哎呀,我忘了自己的八字啊!也许我能够承认∶看相、看气
色、甚至看风水等等。但是如果说一个人的生辰八字能够推算出他的个性、命运、
事业……,我倒是觉得非常”“不不,我的看法是∶八字和个性有关。因为一
个人命运的悲剧,恐怕也就是他个性的悲剧。”
“呃,我想,”他沉吟了一下∶“三毛小姐是感性而直觉的我则是理性而分
析的。我想个人还是能够接受您所说的很多事物,只要那份直觉不和用分析所获得
的结果相冲突矛盾,我虽然不完全相信,至少还可以,呃,容忍。”
三毛大声笑了起来。沈君山继续说道∶“但是您所说的如果和我们已有的知识
,已证实的试验不符合,我就不免要顶嘴了。有人真算对了我的命,我会很佩服的
。但是科学精神很重要的一点是∶不能因为结果凑合了,就去相信。我们还必
须去知道那个推理和实验的方法、过程。过程怕要比结果来得更重要。而且也
许会得罪一些算命先生,先抱歉了我们不能忘记,愈是精于命相之术的,愈善
于察言观色”“如果不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