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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操就有些生疑,这时候听到厨房里有人说:‘是捆起来杀吗?’以为是要杀他,冲进厨房把里面的七八口人都杀了,杀完后才发现地上躺着一头猪。陈宫说,孟德你太多疑了,人家是要杀猪给你吃的。这时曹操的亲戚提着酒回来了,曹操赶上一步把他也杀了,边说,世界上没有卖后悔药的……”
大约是我这副样子使他想到了“后悔”一词进而想到了这个故事,想告诉我世界没卖后悔药的让我不要再这样自责。我只是拼命摇头,自顾歇斯底里嘟囔不已。海辰自言自语般大声又道:“今天总算见血了!”又说,“不会落疤的。落疤也没关系,我们男的,不靠长相,靠本事。”最后没有办法了,只好说,“妈妈你别哭了,你要再哭我也哭了。”
在我被那伤口惊得呆住时,海辰就再没哭过,一下子就不哭了,当我跳起来在家中跑来跑去找创可贴、拿钱、拿挂号证、拿包做去医院的准备的时候,他已经非常安静了,只是听说要马上带他去医院时说了一句他不想去,他困了,想睡觉了。“明天去好吗?”他说。我说不行好孩子不行,会感染会落疤的,妈妈知道你困了,妈妈对不起你宝贝!听我这样说他马上说:“好吧。”
……到了医院,挂号,划价,就诊,医生说需要缝针同时需要病人自己去叫眼科医生,我从一楼奔上四楼叫了眼科医生,然后带着海辰,穿过灯光惨白的过道向治疗室走。过道的一侧全是躺着、坐着的急诊病人,有的两手捂头手下鲜血淋淋,有的躺在长椅上呻吟不止奄奄一息,不到万不得已,没有人会在这个时间跑到这家大医院里来,已经快十一点了。与病人的紧急阴惨形成对比的,是院方工作人员的从容镇定,从容镇定得仿佛钢铁,没有温度,没有表情,没有神经,有的只是坚不可摧的意志。海辰跟着我从其间走过,不惊讶,不害怕,不紧张,这个小男孩儿从小就是这样,似乎有妈妈在,就有安全就一切正常。他无限信任着我,他哪里知道这时他的妈妈神经紧张得已如一根绷到了极限的钢丝。
将要给海辰缝针的那个医生太年轻了,令我不满意;将要为海辰实施手术的治疗室太简陋了,也令我不满意,可我无权选择无可选择。我求医生:“医生请您好好缝我怕会落疤。”他看也不看我,淡淡道:“我肯定会好好缝。肯定会落疤。”我平静了一下,“请您尽量!孩子才八岁!”……消毒,戴手术手套,铺手术巾,打麻药。我眼睛一眨不眨盯着医生的每一个动作细节。打麻药时我更紧地攥住了海辰的小手,在眼部打针,先不说疼不疼,光是那部位吧,眼睛啊。海辰却只是在进针时轻轻哆嗦了一下,再就始终没动,一吭不吭,任医生将针在他眼部的皮下大幅度捅来捅去。……第一枚手术针是钝的,我在手术室里实习过我知道。那医生用持针器持针将海辰嫩嫩的皮肤都顶出一个白白的尖儿了,却就是穿不过去,他却坚持要穿过去,加了力,于是,我真真切切听到了钝针捅过皮肤时的那一声“噗”!“这样不可以!”我低低叫了起来,由于激动泪水也同时夺眶而出。一般情况下我不爱与人争执,尤其是处于被动方时,尽量委曲求全,但在委曲也求不了全的时候沉默就没意义了,这枚明显钝了的针会给海辰造成新裂伤的,那皮肤多么嫩多么薄!我等待医生发火,并决定决不让步。不料那医生只抬头淡淡看我一眼,淡淡地说:“你还是出去吧。”我不出去。我一定要盯着全部过程从始至终不管这对我是多么困难。我当然知道医疗事故毕竟少数,但即使是万分之一,落在我儿子身上就是百分之百。这是我用心血用生命养大的小儿子,全身光滑除肚脐眼外没有一个伤疤的小儿子,八年来我带着他跑来跑去,骑自行车,坐公共车,没摔过他一次,单身时我骑车撞人、挨撞、挨摔的事一年总得有那么几次,一句话,我视他的生命高于我的。每当爱他爱狠了时我就要说:海辰,要是咱们俩只能活一个,我死,你活。听着豪迈无私,实则是母亲又一种形式的自私:我根本就无法容忍没有了他的日子。并不是什么都可以交换的,拿全世界的钱来换海辰我都不换,没有了海辰,我要钱何用?
那医生开始换针,并且没再赶我。其实当他说出“你还是出去吧”这种话时,我就明白了他了解我,他的冷漠是学来的,模仿的,骨子里,善良而细腻。换了针后就好多了,由于那口子是摔裂不是划伤磕伤,伤口便参差不齐,年轻医生都细心地给一一对好,缝上,一公分来长的口子,足足地缝了五针。缝好包好后,让我们去打破伤风针。我由衷地道:“谢谢您!”再一次问,“不会落疤吧?”他说“有百分之六十的希望”,口气仍淡淡的。回来的路上,海辰安慰我:“他说有百分之六十的希望,其实是怕万一落了疤你会来找他。”海辰伤口愈合后,只留下了一道比周围皮肤稍浅一点的细细的线,不细看看不大出来,总之,完全可以忽略。
是我的教育没能及时跟上海辰的成长:他大了,开始越来越多的有自己的意志和能力,但同时又大得不够,缺乏足够的自我约束能力和是非观念。这个时候他不仅需要家长的引导,更需要必要具体的管理措施,我没有。比如,钱随便乱放。理由是,一个家的成员应彼此信任。这种做法孩子小时候可以,还不会花钱;真大了也可以,有了自我管制的能力——电脑事件也是同样——但对一个“七八九”的孩子,这类方法未免过于浪漫。以他的年龄,怎么可能要求他抵制那些眼前手边的诱惑?他必定会想到冒险违规,违规之后只得撒谎,于是,恶性循环。孩子的问题,在于教育家长。
去年他九岁。
带他上钢琴课回家,看到了挤在过街天桥下的一对痴情男女。若在从前他准会眉开眼笑,同时晃着他的大脑袋大声评论:色!而今却能做到不动声色视若无睹擦肩而去。是惯了,木了,还是大了?去公园玩儿,好容易看到一个闲着的长椅,正预备坐下歇歇,他拉我走开,说妈妈你不能在这坐,不道德。才发现长椅不远处亦有如过街天桥下那般的一对男女。他是大了。
我一直为孩子的性教育问题困惑。小学里现行的是“不教育”。我想这没错。我们小时候没受过性教育也长得很正,也到点儿结婚生孩子。性是本能,本能就是无师自通。至于新婚之夜不懂男女之事那是个案,不足为凭。有例为证:中国性教育最少可人口最多。可是话说回来,我们小时候以及我们前辈的小时候并没有现在这么多的电视、网络、纸媒以及开放的社会环境。教育好还是不教育好?左右为难之际只好求助于书。书说:没有经过性教育的儿童长大后容易走入把两性间的吸引当做爱情的误区。得教育。否则将来海辰进入了误区那还了得!要教育先得了解清楚受教育者的程度,经过一番设计我这样开的头:
“海辰,你知道小孩儿是谁生的吗?”他皱了皱眉头,出于礼貌还是回答了,说知道。我说:“可你大概不知道,光有女人是生不出小孩儿来的,还得有——”
“我知道。”他打断我,“不过蟑螂就行。蟑螂不用谈恋爱自己就可以生孩子,单性繁殖。蜗牛也是。小海马是男的生的。”
程度居然这么深了?“那,你还有什么不知道的吗?就是谈恋爱生孩子方面的事。”
他看了看我,似乎确信我并无恶意,便问了。第一个问题是:“为什么男的女的一好了就要上床?”
心里咯噔一下,边紧张思索答案边想一个九岁的孩子怎么会知道这个,我保证我是检点的( 在他面前 ),转而又想他怎么能不知道?每天电视里有那么多的老师呢!仓促间,我答:“……床上还是舒服些吧。”
“为什么要脱衣服?”
“上床能不脱衣服吗?”
“那,为什么要盖被子?”
“脱了衣服不盖被子不冷吗?”
“然后呢,干什么?”然后——然后我说不出话。不知哪个母亲能对儿子亲口解说那个技术细节,反正我不能。我怕他会联想会对号入座,那实在有损我作为母亲的尊严。他等了一会儿等不到答案就自问自答了,若有所思地:“……然后就交尾。”感谢《 动物世界 》!——我如释重负同时又忍俊不禁。他糊涂了:“不对吗?”
“哪里!太对了!海辰真聪明!”
他感觉到了我夸赞的真诚,于是也笑了,很幸福的样子,带着点儿茫然。
……
送走海辰的次日上午乘飞机去南昌,再乘汽车去九江,一路上高速公路两边的水高几乎与路面持平。放眼看去,大水无边无际,在飞机上看到的以为是船的东西,原来是一个个露在水面上的屋顶。到九江住下后第一件事就是给海辰打电话,告诉他我的电话,总机转四○二,同时告诉他我住四层。他说知道知道,房间号四○二就说明是四层。电话里他声音中的喜悦令我陶醉。
在九江我遇到了姜士安,长江九江大堤决口的那天下午,他和他所在部队奉命赶到。
那天上午九江还非常平和,人们照常上班,街边照样到处是水果摊和当地特有的瓷器铺面,琳琅满目,没有一点电视中感受到的紧张和惊心动魄,才想起电视里的那些镜头无一例外都在农村,洪水与城市无关。早饭后我们开始了例行的采访——既然已经来了——去当地军分区机关负责的长江防护段看了看,去那里是因为陪同我们的干事是军分区机关的。来九江后我们的一切待遇与平常下部队一样,有专人陪有专车,住的是宾馆,房间里空调电视浴室俱全,空调使我原先紧张的神经一下子镇定了下来。我极怕热,民间刚兴装空调时我家里就装了一个,分体的,花了将近万元,是当时我家全部积蓄的六分之五。好多人说不值,一年里大热的天不过半个多月熬熬也就过去了,万元的钱存银行该多少利息?他们不知道空调对我来说绝不是半个月一夏天的意义,没空调时,春天刚到我就开始紧张,有了空调,一年到头我都可以平心静气。我们去的地方水位已高出城区两米,大堤这边是宾馆商店,那边就是晃晃荡荡的长江水。军分区机关的干部战士都住在堤边一个车间似的大房子里,就地铺一张凉席,枕边放锨镐,枕上放着人们早已在电视里熟识的杏黄色救生衣,这情景倒使我心中一凛,想起了“枕戈待旦”。我们出现在房间门口时,原先席地而坐的一屋子军人立刻全部立起,其中两位中校向我们跑步过来,想来是这屋的最高首长。干事为我们双方作了介绍后一位中校开始“汇报”,讲了他们的任务,执行任务的情况,着重介绍了抗洪中的好人好事。听完汇报,上这段的长江防护堤上看了看,一上午时间差不多就过去了,回宾馆吃了午饭,约好中午休息一下,下午两点出发再去哪里采访。来前上级交代说这次下来没任何具体任务,就是生活、感受,因而我们的活动可相当自由随机。
差一刻两点我准时醒来,往脸上、臂上涂了些防晒霜,背上包出了房间,在楼梯口同另外三人会合,一起下楼。我们沿着铺红地毯、镶金色金属条的台阶下楼,四层,三层,二层……刚拐下二层,就见一个人脸色煞白挥着手向我们奔来,少顷认出是宾馆经理。这是一个四十来岁的男子,他在酷暑盛夏中仍是西装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