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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栖情,梳一梳头,我领你去见你母亲,好吗?”他小心翼翼地询问,生怕会惊着我一般。
我应一声,这个机会,我自然是不肯错过的。
袅袅站起,撑了头,在安亦辰扶持下回到屋中,坐到妆台前。
安亦辰也不叫侍女,亲自用铜盆打了水,拧了手巾,递给我擦了脸,又去将水倒了,坐在一旁,静静瞧我梳妆匀面。
我自然不肯让母亲看到我苍白如鬼狼狈不堪的模样,若不是安亦辰曾见过我平日里肤如冰雪笑靥如花模样,只怕也不会为现在的我心动吧?却不知他曾对几位女子这般温柔体贴,甚至不惜亲自为人打水净脸?
我挽了个轻盈的灵蛇髻,略簪了两朵珠花,拿粉傅了脸,匀了胭脂,将口脂也涂了,立时显得整个人明艳起来,取了螺子黛,正要画眉之时,心念动了一动,侧头向安亦辰道:“你会画眉么?以前,都是侍女帮我画的。”
安亦辰似吃了一惊,应了一声,提了眉笔,蘸了墨,凝神而画,却禁不住微微颤抖着,而画出的眉,更是带了战栗般的扭曲。我嗤地一笑,安亦辰更似慌了神一般,手一抖,眉笔已掉落,跌在我的百褶雪色长裙上,浓黑的一片,立刻在布料上洇开。
“对……对不起。”安亦辰连连后退,颇有些狼狈。
他从未给女子画过眉?我心头嘲笑,将他画的眉拭了,端端正正画了对远山眉,偏过头来嫣然一笑,道:“画得好看么?整齐不整齐?”
“好……好看!”安亦辰眸明如星,耀着跳跃火花,惊艳般望着我。
我起身走入帏幕,将半透明的天青云影纱和另一层山水锦缎帏幕一齐拉下,也不避忌安亦辰就在帏外,换了件湖蓝色宽袖短襦,淡色撒湖蓝暗花底子的长裙,束了腰带,披了鸭蛋绿的长长披帛,越发显得腰如束素,肩若削成,方才款步走出,郝然道:“这样,看不出我病着了吧?”
我居然写着写着睡着了,一觉起来天都亮了!
飞花篇:第二十三章 指点山河少年怀(一)
安亦辰眸中跳跃的火花更是灼目,他点着头,道:“嗯……很好。”
我松一口气,轻盈笑道:“好,那走吧。”
我当先一步,正要步出屋时,身后忽然伸过一双手,扣住我柔若无骨的细腰,将我紧紧拥住,靠在他结实宽厚的胸膛。他的心脏正在剧烈跳动着,鼻息浓重,扑在脖颈间如婴儿的手轻轻挠动,却让我心里阵阵发紧。懒
“栖情……”安亦辰呻吟般叹息一声,潮湿温热的嘴唇忽然间贴上我的后颈。
我大惊失色,脑海中猛然跳出白衣的身影来,几乎是用尽全力向后一推,终于挣开他的怀抱,圆睁着眼,瞪住安亦辰。
安亦辰眼中的火花顿时黯淡,满脸通红道:“对不起,我忘情了。失礼!”
说着,他闷了头,当先向外行去,不敢再回头看我一眼。
忘情?他真的喜欢我,而且非常非常喜欢我?
这是……好事还是坏事?
我终于见到了母亲。
白衣正从她的身上将银针一根接一根拔出,置于托盘中。
母亲安静地躺在柔软的大床上,一双曾经妩媚灵动的大眼睛,失神地盯着床顶,似牢牢看住什么,又似什么也不在看。她的面色和内里着的小衣一样雪白,瘦得只剩下一把骨头。虫
我悄悄走过去,摸住她惨白的手,泪水已如断了线的珠子,只是控制不住地往下掉。
白衣突见我和安亦辰一齐过来,微露诧色,但立刻敛去,不经意般冲安亦辰道:“二公子今日倒是闲,有空来探病了。”
安亦辰淡淡问道:“夫人的病,现在怎样?”
白衣将银针一根接一根炙烤着,道:“比先前自然好多了,暂时不会有性命危险。但这病无法根治,若是再受什么刺激,可就难说了。”
母亲听得我呼唤,抬起眼来看到我,已显出惊喜无限来,强撑了身子,搂了我垂泪问道:“栖情,你还好么?”
我答道:“我自然……很好。只是前些日子受了惊,所以调养了一阵子,现在已经完全好了,所以来看看母亲。——安二公子说,若我愿意,可以天天来瞧母亲。二公子,是不是?”
我拿子虚乌有的承诺去向安亦辰求证,心下却笃定了他绝对不会否认。经了午后那一场柔情脉脉的游戏,他这块百炼金钢一时已成绕指柔,当日的针锋相对和桀骜不驯一扫而空。
果然,安亦辰不过迟疑了一下,即道:“是,如果栖情姑娘愿意,天天来看夫人也是使得。夫人也该放宽心,尽快调养好身子,我就带你们进京去。”
“进京?”我惊讶地重复。
安亦辰深深望住我,唇边弯起的弧度又泛出那种让我讨厌的自信和自负:“你不是说,你要住昭阳殿么?我便让你搬进去住着!而且,我可以让你永远住进去!”
我打了个寒噤。
昭阳殿是历代皇后所居,连皇后所出的公主年长后也必须要搬出去,独我仗了父母的宠爱,才一直赖在母亲身边不曾离开。他居然说,要让我永远住进去?
母亲飞快在安亦辰脸上掠过,喃喃道:“昭阳殿,好啊,有机会,我也想再回去瞧一瞧,只瞧一瞧,也便够了。”
安亦辰淡淡一笑,负了手站在窗口,看一对黄鹂儿在烟笼般的碧树间跳跃,由了我和母亲说话,不再插嘴。
白衣收拾了医具,瞧了安亦辰一眼,径自提了出去,竟不曾瞧我一眼。我心里一紧,又不好说的,只将注意力集中在母亲身体上,问她住得怎样,吃得如何,睡得可安稳?
到底有安亦辰在,有些敏感的话题,却不敢提起问起了。
母亲但听得我以后可以来日日看她,便已好生开怀,至于眼前困境,一时也无可奈何了。
正絮絮而语间,有侍女连连探头张望。
安亦辰皱眉道:“什么事?”
侍女答道:“仇将军在外求见,说是带了晋公手谕来,立等公子回复呢。”
安亦辰迟疑了一下,我忙知趣地立起身来,道:“母亲,我先走了,明日再来看你。”
母亲应了,却看向安亦辰,面有忧色。我拍了拍母亲的手,示意她放心,方才随了安亦辰一路出去。
仇将军指的竟是仇澜,他与三年多前一般,着一身黑袍,气势凛凛,正等在院门外,一见安亦辰出来,匆匆行了礼,便将一封信函交到安亦辰手中,道:“大公子在沧江以南和宇文昭硬对上了,这次宇文昭也狠下心,想一举歼灭安氏大部兵力,双方激战,死伤惨重。谁知此时浏王借口安氏劫掠少帝,无视天下大义,也出了兵,和宇文氏前后夹击,将大公子的七万大军生生围困在沧南的延陵镇,晋公特地下了手谕来,请二公子速带晋州、青州驻军五万人前去救援。”
安亦辰将那手谕拿了,飞速看了,转而问道:“三弟和亦思他们现在还在与安夏纠缠?”
仇澜恨恨道:“可不是。安夏目下分明正对中原战况隔岸观火,若我方得胜,根本不敢来纠缠我们;只怕我方一时败了,才会趁势东来,趁火打劫!安亦伦那小子,此时借口安夏骚扰不肯出兵,其实就是在逼二公子你出兵呢,最好大公子和二公子手下的兵都打光了,他才好坐收渔翁之利!”
飞花篇:第二十三章 指点山河少年怀(二)
我才知安氏三子安亦渊、安亦辰、安亦伦虽各有才能,却也各有机心,连安亦渊大难将至,安亦伦都敢袖手旁观,视若无睹。只不知安亦辰这个以仁和著称的贵家公子,又会作何打算。
安亦辰显然也有些烦恼,他负了手,在原地来回踱了几下,忽然顿住身形,道:“立刻调兵一万,对外声称五万,支援大哥。然后通知父亲,竭尽京中所有能召集的兵马,攻打浏州!”懒
“攻打浏州!”仇澜愁意一扫而空,道:“围魏救赵么?好主意!只是京中人马全部集合起来,只怕也不过两万。浏州目前也是兵力空虚,要论对付浏州,应该很有威慑力。只是晋公为人谨慎,只怕不肯轻易撤空京城,以给他人可乘之机。”
安亦辰成竹在胸地微笑,本就雍容俊秀的面庞凭添几分令人心折的睥睨之气:“你只要告诉父亲,我这里正安排四万人马,昼夜兼程赶往京城支援,他那边自然会放心出兵。他该知道,京城就是空上数日,附近也无人能抵挡住四万人马的征伐!”
“好!”仇澜的模样,简直是佩服得五体投地,他的墨蓝眼珠煜煜闪亮,笑问:“那么,这四万人马,公子是否打算亲自带去京师?”
安亦辰扫了我一眼,道:“嗯,我还有事,你和子瑞去就行了。”虫
仇澜此时才想到留心打量我,忽然惊笑道:“原来是栖情公主!这可真是公子的大事了!属下这里就先恭喜公子了!也算是多年心愿,一朝达成了!”
多年心愿,一朝达成?连安亦辰的部下,都知道他的这个“心愿”?
安亦辰脸又红了,略有不安地搓了搓手,道:“你们先去吧,有事再找我。”
仇澜应了,正要离去,忽然又想起什么般回头道:“对了,前儿公子令人去京中把夕颜姑姑接来,正好茉儿说要回娘家,所以叫人将她们一块儿接来晋州了。估计今晚就快到了吧?”
夕姑姑!杜茉儿!
蓦然听到这两个熟悉的名字,我不由身躯一震,又惊又喜又夹杂些伤感。困在晋国公府后一直未闻得夕姑姑消息,我原以为是安亦辰有意封锁,不想她却是给安置在京城;还有杜茉儿,当年宇文弘失了她,差点将我给凌辱了,当时我就想着是不是给那个和杜茉儿有过牵扯的黑衣仇澜带走了,直到如今才算得到证实。
安亦辰显然感觉到我的震动,微笑向仇澜道:“若是夕姑姑来了,直接把她接到栖情住处来服侍吧。”
仇澜又在我脸上细瞧了瞧,笑道:“是,公子。公子这样的人物,原只栖情公主才配得起!”
一时仇澜离去,安亦辰将手搭于我肩,很亲呢地半拥姿态,柔声道:“栖情,你可愿意……和我在一起?”
他问着短短的一句话,却接连两次深深呼吸,倒似十分紧张一般,绝对不像儿戏。
我心头怦怦乱跳,再不知该不该继续哄他。便是他罪该给千刀万剐,用这种手段都伤他的心,总是不该。何况我和母亲的性命都攥在他的手心,一个不好,便可能惹火烧身,死无葬身之地。
而且,这人太精明聪慧,做得太过,只怕更容易给识破!
方才那看似死棋的战局,若换一个人来处置,只怕非得动用千军万马费上无数性命才能摆平,可他不过三言两语,甚至不需要亲自出手,便已安排得妥妥当当:出兵一万号称五万救人,是为慑破敌人胆气,更使浏王失了必胜信心,再不肯为一场无把握的战争牺牲大本营浏州,围魏救赵之计于是更易施行。出兵四万进京只为安定人心,前去打仗的是他父亲的两万京城驻兵,不论成败,于他安亦辰手下兵马丝毫无损,却能有功无过。这样,吃大亏的,只剩一个安亦渊。
安亦渊身为嫡长子,性情也很是桀傲,未必容得了才识在他之上的安亦辰,安亦辰这般聪明人,自然也会小心防守,若有机会让安亦渊吃几次亏,想来也是乐见其成;至于安氏第三子安亦伦以及他们的堂兄安亦思,鼠目寸光局促于防守安夏的一隅,甚至公然不去救助乃兄,显然不会是安亦辰的对手。
我正思忖间,安亦辰抚于我肩的手紧了一紧,只听他温柔道:“我知道你心里还在怪我当年迫你太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