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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样想怎么糟蹋就怎么糟蹋呀?这是无奈之举,但也是他的聪明之处,他就即使教会了儿孙御膳的本事,可后代万一进不了皇宫,这生计,不还是有问题吗?所以,他选择了最常见、最不起眼和最大众化的猪头肉,把他一生的本事全用在这一件不起眼的食材上,这才让他后世几代人衣食无忧……而罗家,正是因为这道大众认可的美食才延续了几百年,真正说起来,他是不是御厨倒不重要了!”
几个人慢慢地把这个故事听进去了,蒋九鼎在沉思,俩女士等着下文,见简凡不说了,张凯就着话头问:“那后来,怎么绝迹了呢?”
“喜剧长了,就成悲剧了!”简凡轻呷了一口,却是白酒,干脆来了个一饮而尽,咂着嘴说道:“后面的事就不尽如人意了,罗家传到第十三代罗守章手里已经解放了,当时大原市最出名的两家,一家是鼓楼羊汤羊杂、另一家就是罗家酱坊。发展了这么多年,酱坊的成品里已不仅仅是猪头肉,酱肘、酱肉、酱鸭、酱鸡肉十几个品种都颇有特色,解放前的达官贵人、地主豪绅、地方军阀这一类人物,差不多都是罗家的座上客,罗家人恪守着生意人的本份,买卖公平、童叟无欺、既不凭着自己有钱欺压良善、也不靠着祖荫攀权附贵,做生意,厚施薄利;有钱了,乐施好善,在大原府几百年,声名一代比一代好!
可偏偏解放了,好日子来了,却遭了灭顶之灾!但凡这种老店,传子不传女、传长不传次的门户之见相当严重,公私合营的时候,老罗家拗,不愿意交出罗家酱坊的秘方,不过因为罗家名声尚好,勉强躲过了一劫!文革开始后,老店灾难来了,老账新账被翻出来一起算,解放前罗家座上客形形色色什么人都有,地主、军阀、流氓、土匪、兵痞等等,即便是这些人,也对这家与世无争的生意人敬之有加。但恰恰是这些事让地、富、反、坏差不多和他们都沾边,第一批被打成了“黑五类’分子,昔日的荣华都成了今天的罪过,罗守章被扣了几顶帽子,家被抄了、店被砸了,一个传承几百年的老店,一夜之间就毁于一旦了!……罗守章两口子怕是已经抱了玉碎的决心,酱坊传了十几代的酱缸被砸之后,老两口自觉无颜再见罗家先人,抱着最后一罐卤料,和着砒霜一饮而尽,一直到死,这对夫妇都没有向谁低头认罪,因为他们觉得生意做了几百年,堂堂正正;为人活了几十年,清清白白!离开了老店几十年的伙计,说起东家来都是老泪纵横……从那之后,罗大御厨化腐朽为神奇的配方就失传了!……”
简凡说着,声音里越来越深沉,这个故事来源于父亲简忠实,以他这个年纪,或许无法理解故事里蕴含的意义,但即便是这样,也感受得到,一个人品格里的坚贞和操守,和他的出身、和他的职业并没有多大关系。
“后来呢……罗家没有后人了吗?”
何秘书看着蒋总和张经理都闭口不言,仿佛期待下文一般问了一句,这故事听得心里悬悬得。
“没有了,罗家大儿子受到了牵连,死在劳改农场,他儿媳妇被剃了个阴阳头游街不堪侮辱,抱着三岁的孩子,从钟鼓楼上跳下来了,母子俩摔得血肉模糊;小儿子当年十几岁,还没有成年,一夜之间亲人都死于非命,后来听说疯了,罗家酱坊和罗家最后一脉也断了,四十年了,没有听说过罗家后人的复出,这一家,灭门了……可惜呀,一代美食传承,没有毁在朝代的更迭中、也没有毁在战火兵灾中、更没有毁在瘟疫匪患中,最后却在和平年代毁到了自己人手里,可惜呀……
我父亲只是从当年罗家店里出来的伙计口里听到这件憾事,但那个传了十几代的秘传酱方,却无人再知,他一直想把这一手化腐朽为神奇的绝艺重新展现出来,不过可惜的是,古人秘制的这些配方本就神奇无比,再者加上现在食材和药材的所限,根本无法如愿!花了二十年功夫,也只做到了七八成相似。离真正的白切肉,离当年罗御大厨和罗家酱坊的水平,还是一个仰望的距离呀。其实,从这个层次上说,美食和文化遗产、和古董文物一样,几乎是不可再生的,我们后世,只有可能走得更近一些,却无法达到他们的高度!”
说到此处,颇为古人唏嘘不已,半大杯子白酒,一饮而尽,倒杯上桌的声音“砰”地一声,让众人吃了一惊,都沉浸在这个故事里,一声响后如同听到惊堂木一般恍然而醒。
短短数言,如同横游了几个世纪,四个人静静地沉浸在这个故事带来的悲怆之中,可惜、可悲、可叹和对先贤的神往兼而有之,霎时让众人的心里都拧成了一个小疙瘩,却不知道如何地这一份不起的眼美食,牵扯出如此多的凄惨的往事来。
静了半晌,一目眨也不眨地何秘书被杯子的声音惊醒,看简凡的眼光仿佛看到了罗御大厨一般悚然动容,很真切地赞了句:“了不起!生意人有这样的气节,了不起!”
“你父亲,也很了不起!”蒋九鼎也听得颇有触动,黯黯说了句。调节气氛也似地举起杯来劝道:“来来,干一杯,我先干为敬啊!罚简凡三杯,这典故说得人太伤感!”
“好,认罚!别说为罗家人罚上三杯,要能再见到罗大御厨的后人,便是让我给他们烧火劈柴、打水抹桌当伙计也是心甘情愿!”
说到美食,说到了平生最神往的人,简凡说得豪气颇来,举着喝水的杯子倒了小半杯酒,一饮而尽!
蒋九鼎用的是精致的小盅,而简凡还是用着喝水的杯子,六十度的窖藏老白汾,入口虽爽,可后劲极大,一瓶酒差不多有一半是简凡一个人喝了,喝的时候丝毫无滞,喝到现在脸上连一点反应都没有,直看得蒋九鼎和张凯经理咂舌!
本来欢欢笑笑的饭局被个故事说得有点沉闷,或许是对典故有所感触的缘由,那盘精致的白切肉便众人挟着分食而尽,食者赞口不绝,何秘书看样不喜欢肥肉,也尝了几块!
饭局差不多到结束的时候,那何秘书不知道咬着耳朵和香香说了句什么,两个女士告了个缺,一脸神神秘秘地走了,简凡看这架势,却是不好意思问,估计就问人家也不说。跟着这张经理推托办点事,也先出去了。
简凡回头看看蒋九鼎,猜了个八九不离十,笑着说道:“蒋总,您别一直使眼色好不好,知道的是你有话要说,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和我女朋友眉来眼去呢?说呗,人都支走了。我先谢谢您这罐窖藏老白汾了啊,有二十年了吧?”
“呵呵……我知道什么都瞒不过你的眼睛,快人快语,咱们谈桩生意如何?”蒋九鼎大大方方推开杯碟,却是擎着杯子,两眼征询似地看着简凡。
“我一无本钱、二无资源,咱们好像没什么可谈的,你就看上简家老店了,那事我还当不了家,看这盘肉我揣摩着,你应该已经知道我老爸的态度了吧!”
简凡笑着不置可否。
蒋九鼎却是不介意简凡的态度,笑着应道:“是的,你猜的不错,本来我挖空心思想的,是把你父亲挖到我们店里,或者不择手段,拿到你们简家的配方,让九鼎的饮食,特别是汤、炖一类上,提上一个档次。刚刚一席话,我改主意了,想请你帮个忙?”
“说吧?是不是想要这假白切肉的配方。”简凡道。
“对!我付你钱!我算了一下,你们简家老店虽然生意红火,但在县城,利润并不是十分丰厚,一年毛收入能有十万就已经不错了,就这份白切肉的配方、工艺,我付你五万,差不多一年的纯收入,怎么样?”蒋九鼎大大方方说着,看着简凡的表情变化。
简凡浅笑了,笑着拒绝了:“这不是白切肉,你搞清楚,仿制的,赝品而已,这道工艺不是我们藏私,而是我父亲羞于拿出来给人,在店里曾经干过的老伙计,差不多都能做个七八分模样。说穿了,它不值几个钱,别说五万,五千都有点多了。再告诉你一个秘密,这秘密就是:简家菜里,没有秘方,你要是有耐心,去给店里当伙计,两年下来,配料你就都会了!”
“不会吧?”蒋九鼎这下诧异了,不太相信地问简凡:“好多人包括我都尝过简家老店的炖菜和汤,比省城的,确实要高一个档次。”
“哈哈……说得好,这就是我父亲比别人强的地方,他一直在改良,一直在努力,他是追求尽善尽美的人,容不得一点马虎,他的弟子伙计出来开店自立门户的不少,但真正能超过他的,没有一个人。每年他都能琢磨出十几样新颖的做法来。”简凡不无自豪地说道。
“了不起,实在了不起!”蒋九鼎颇为佩服般地竖着大拇指赞了个:“你越是这样说,我还越想要这份白切肉的配方和工艺,冲你们一家这人品,假的,它也值五万!简凡,你不是嫌钱少吧?要不,你开个价?……我是个生意人啊,知己知彼,我对你的根底很清楚,你现在还在家待业,你需要这笔钱。”
“嗯,没错,不是我不卖给你,我是怕你后悔,这东西给了你,我怕坑了你。”简凡摇摇头,随手给蒋九鼎倒了杯酒,又给自己斟上了。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今天蒋九鼎表现的谦恭之至,还真让简凡不敢再摆架子了。
“是吗?这里面,还有什么蹊跷的事?”蒋九鼎不解了。
“我有这么几层顾虑啊,一呢,这不是白切肉,你搞清楚,真正的白切肉配方,别说五万,五十万都没可能;二呢,这几道工艺很繁琐,如果你想拿来量产发财,可能性不大;三呢,卤料的配方有缺陷,传说罗家酱坊一缸卤料用十几年不走味,可这种不行,卤三遍过来,味道就越来越差了,费时费工费料,没有什么保存的价值,做出的肉形似味似而已。”简凡摇头说道。
蒋九鼎沉吟了半晌,还是很诚恳地请到:“简凡,谢谢你这么说!这么说吧,即便是它有一千个、一万个缺陷,那怕他一文不值,我还是愿意五万块买下来,而且你放心,我绝对不会找你的后账!另外,我就是想附加一个小小的条件,你考虑下行不行……”
“别别,蒋总,您别给我下个套把我当黄鼠狼套着了,我哭都来不及了。咱们还是一码是一码,您要真想要这个半成品配方,我告诉你得了,不需要搞这么多道道,它真不值什么钱。要说你到我店里吃饭,我宰你一百二百那我心里没愧,要一下子冤您五万,我可不敢拿。”简凡笑着,啜着酒,一副小孩没见过大钱的心性。
“你总得听听我的条件,稍等一下啊!”
蒋九鼎说着,拔了个电话,不一会那张经理提了个精致的金属箱子敲门而入,收拾了收拾桌子,把箱子放到了饭桌上,腾地一声,打开了箱子,简凡眼前,蓦地亮了!
刀!明晃晃,亮锃锃,长短不一的刀!
七寸水果刀、十二寸牛肉刀、厚背斫骨刀、果品雕花刀、四色薄菜刀、砂式磨刀棒!整整地放了三层,粗粗一数,要有四十几把,简凡掂了一把菜刀,手里把玩了几下,有点轻了,要比罗锅屠户给得轻得多,不过做工实在精良,刀身直可当面镜子。
大姑娘爱俏,小厨师呢,当然爱刀了,看着这么琳琅满目,简直就是刀种的缩微版了,一下子让简凡眼热了。
“哈哈……红粉赠佳人、宝剑赠烈士,这菜刀,只能送厨师了,简凡,喜欢吧!送给你的。”蒋九鼎一看,高兴了,看来这礼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