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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况，上来看看你。〃林无渔把两手的肥皂沫在围裙上抹了抹，说道：〃请进吧。〃
秦晋默然地跟在林无渔身后，进了房间，坐在沙发上。林无渔给他倒了杯水，秦晋在手里把杯子转来转去，半晌，方说道：〃真快啊，一转眼都三四年没见面了。〃林无渔说道：〃是啊！〃一手拿起桌上的苹果，默默地削着。秦晋说道：〃这几年，你还好吧？〃林无渔手一抖，水果刀割破了手指头，削掉皮的苹果沾上了一星粉红，她把苹果递给他，他并没吃，先是在手里拿着，后又放回盘子里。天一点点暗下来，两个人都不说话，空气里散发着苹果的气味，没有苹果皮包裹的苹果，在盘子里一点点氧化，蒙上一层铁锈，缩成软塌塌的一团。
这次见面对两个人都是一种难堪，林无渔甚至觉得秦晋比她更难堪。她自己像一个受难者，已经落魄如此，而秦晋像是一个旁观者，既不能对她布施同情，也不能无视她的痛苦。秦晋的做法倒是符合他一贯的性格，什么也没多说，什么也没多问，这让林无渔心生感激。这种情形之下，来自关心者关心的询问，对受难者无异是一种痛苦，因为对询问做出的每一次回答，无异于，将往事再温习一遍，也将痛苦再温习一遍。秦晋只是在她这里默默地坐了一个下午，临到晚饭时间，他起身说道：〃你休息吧，我回去了。〃
有了这第一次艰难的见面，再往后，就容易多了。秦晋几乎是每天下班都到她这里来，买一些青菜以及鱼虾、鸡鸭什么的，亲自到厨房一样一样地做出来。常来的有唐琳、陈峰、她母亲，以前大家一个星期来几天，顺手带些菜来，现在买菜、做饭的事，等于秦晋一个人全包了，谁赶上谁就一起吃一顿。林无渔也对秦晋说过：〃你也挺忙的，不用天天来。〃秦晋只一笑，也不说什么，第二天照来不误。林无渔也就不说什么了，其他的人也都缄口不言。时间就这么过去了，尽管林无渔生活拮据，可是有了众人的帮忙，她生产前这两个月倒是过得相当愉快的。
这一年的三月份，林无渔在医院里顺利地生下一个男孩。
自从林无渔进了产房，秦晋就一直守在门外，她在里面折腾了两个多小时，终于生下了孩子。医生对着门口喊道：〃林无渔家属，男孩，七斤一两。〃秦晋和她母亲应着，林无渔从产房里出来，秦晋给她递上一碗红糖水，那一刻，她对秦晋充满了感激之情。从某种程度上来说，秦晋维护了她和她新出生的孩子的尊严，是他，让她的孩子看上去有一个正常的家庭，避免了她的孩子一降生在这个世界上，就面临别人的指指点点的尴尬局面。
秦晋给她包了一个单间病房。她躺在病床上，孩子睡在身边的小床上，她母亲睡在对面床上，秦晋睡在地上。在医院这几天秦晋和她母亲一起照顾她，她往她母亲床上看了看，这会儿，大概是睡着了。自从怀孕以来，她多少能体谅一些她母亲以前的行为，在内心，母女二人虽不能冰释前嫌，却也达成一种谅解。林无渔没想到，她母亲千般辱骂，万般阻挠，她还是步了母亲后尘。想到这个，止不住落下泪来，在床上动了一动。她母亲惊醒了，迷糊着眼睛说道：〃你要什么？〃林无渔说道：〃不要什么，我略略翻翻身。〃她母亲又迷糊着了。
这一天，秦晋逗弄着孩子，她母亲笑道：〃也应当先给孩子起个小名，咱们叫着也顺口。〃她母亲先是洋洋、亮亮、帅帅地起了一些，又是哪个都觉着好，又都不是十分称心。秦晋说道：〃叫帅帅好，你看他眉眼长得十分清秀，将来一定是个帅小伙。〃倒是林无渔说道：〃我自己呢，是糊里糊涂来到这个世界上的，又糊里糊涂地跟着他父亲糊里糊涂地生下他，我看就叫他涂涂吧！希望他将来能清清楚楚地，不要像我一样的糊涂。〃说着竟流下眼泪，她母亲说道：〃月子里可不兴哭，要落下毛病的。〃秦晋赶忙拿着一张纸巾给她擦了擦眼睛，她母亲一晃暖水瓶，说道：〃咦？没水了。〃拿着暖水瓶去打水，秦晋也端起一盆孩子的尿布，跟着她母亲到公用水房里去洗。秦晋跟她母亲商量好了，料想林无渔看着孩子，感念自己的身世，难免会生出伤感来，只要她一有这方面的表现，两个人一概不闻，不问，不劝，这种事情，冷处理也许是最好的方法。对于如何照顾产妇和新生儿，秦晋特意看了一些书，知道产后，产妇往往会生出委屈心理，应对不妥，很容易患产后抑郁症。
秦晋和她母亲在公用水房里，一个打开水，一个洗尿布，她母亲探头往林无渔房里一看，没有了观众，林无渔也收起了眼泪，抱着孩子，正唱小曲呢！她母亲和秦晋两个人相视一笑。她母亲说道：〃别说，你这招还挺灵。〃隔壁产妇的娘家妈也来打开水，那大婶看见秦晋正在洗尿布，对她母亲笑道：〃还是你们姑爷好，哪像咱们那位姑爷，孩子饿了，哭了，尿了，他可倒好，在旁边一手不伸，跟没事人似的。〃她母亲唯唯应着，等那大婶走了，她母亲对秦晋说道：〃无渔，她是福气薄啊！如果她现在跟着你……哎，何至于此，说句不怕你不高兴的话，我倒真心希望这孩子是你的，一家人在一起，多好……哎！弄成现在这个样子，这往后的日子，他们娘俩可怎么过啊？〃她母亲一边说一边掀起衣角不断地揩眼睛，秦晋默默地听着。
在医院住了五天，林无渔和孩子一起回家了。秦晋照样是一下班就过来，等她和孩子都睡了才走。她母亲在她这里住了一个月，孩子满月了，才回家。这一天，她母亲来了，买了一篮子青菜，一进屋看见唐琳正用一个大塑料盆给林无渔洗贴身的内衣，她母亲见了忙说道：〃唐琳，这些东西怎么能让你洗呢？〃又进屋对林无渔说道：〃你这些东西，你不方便洗，也等我来洗，怎么能让唐琳洗呢？〃唐琳笑道：〃阿姨，这有什么？〃林无渔也笑道：〃是她一定要洗的，大不了等她怀了孩子，我再替她洗。〃她母亲笑道：〃你这个人说话真是没轻没重，唐琳是个脾气好的，换了别人，早生气了，人家大姑娘，男朋友也没有，婚也没结，你倒说人家怀孩子的话。〃经她母亲这样一说，虽是玩笑，林无渔也觉不妥，悄悄往唐琳脸上瞅一瞅，唐琳好像并未介意，林无渔低声对她母亲说道：〃人家没什么，倒是你自己多心。〃她母亲叹口气说道：〃要说唐琳真是个好孩子，你可别亏待了她。〃
一会儿，陈峰来了，拎了一包油乎乎的东西，整个房间立刻香气萦绕，唐琳上前接过来说道：〃不是说好了买三样东西，怎么只买了一样？〃打开陈峰拎来的纸包，又说道：〃更不对了，让你买一只烤鸭，你怎么买了一只烤兔子？要你买的鲈鱼和猪蹄又没买，这里等着做清炖鲈鱼和猪脚花生汤呢！〃唐琳自顾自说了一大堆，倒把听的人吃了一惊，林无渔笑道：〃咦，你们几时约好了，竟约的这么仔细？〃唐琳知道自己说漏了嘴，偏陈峰急于向唐琳解释，竟不理会林无渔的打趣，说道：〃你要我去的那家熏烤店，今天没有烤鸭，只有烤兔子，我想着总不能空手而归，只得买了一只烤兔子，后来我又到超市里去买鲈鱼和猪蹄，谁知道看见了秦晋，他嫌那里的鲈鱼和猪蹄不好，一定要去另外一家超市买。〃林无渔和她母亲盯着陈峰和唐琳的脸，笑着看看这个，又笑着看那个，早把唐琳看的满脸通红，躲到厨房里去了。
一会儿，秦晋推门进来了，果然拎着一条鲈鱼和几只猪蹄，又亲自下厨房去做。唐琳和陈峰坐在小客厅里，一人拿着一把小钳子把猪蹄上的毛一根根地钳掉。林无渔回到房间，她母亲也跟着进了房间，低声说道：〃涂涂睡着了？〃自从林无渔要把孩子的小名叫涂涂，还真叫开了。林无渔点点头，也低声说道：〃睡了。〃她母亲坐了一会儿，连连叹气，林无渔不说话，不知道她母亲要说什么，半晌，她母亲像是下了决心似的说道：〃你现在这个情况，按理，我不应当说三道四的让你别扭，可是有些话，我又不能不说给你听。做事，得凭良心吧，你以前的事，做的也够荒唐了，秦晋那是打着灯笼也难找的人，你偏跟了郑沧远，你在郑沧远那里吃了亏了，你不能再让秦晋不清不楚的。为着你，他已经成什么样了！这两年他才好了，跟李蔓琪也挺好的，那女孩子，我也见过，论模样也不错，对秦晋也有一股子体贴劲，不要因为你，再害了秦晋这些日子来，我看秦晋也是太心实了，人要是心实到他那种份上，看着也叫人于心不忍。其实你当初要是跟着他，今天也倒好了。〃
她母亲一边说一边用袖子抹眼泪，林无渔想连她自己的母亲也说这样的话，看来众人差不多也是这样的想法。她不应当再害了秦晋！只是不好说出来。
她母亲还要再说什么，秦晋那边已经把饭菜做好了，摆了一桌子，招呼大家吃饭。她母亲也帮着拿筷子拿碟，都安顿好了，众人围在桌子旁，正要开饭，听有人〃咣咣〃砸门。林无渔怕惊醒了孩子，急忙说道：〃来了！来了！〃拿着钱跑去开门，低声抱怨道：〃这里收电费、水费、煤气费的都这样，跟打劫的差不多。〃一开门，竟是李蔓琪怒气冲冲地站在门口，不等林无渔说话，奔着屋里，直眉瞪眼地闯了进来。
李蔓琪揪住秦晋的时候，秦晋的身上还穿着围裙。李蔓琪呵斥道：〃秦晋，这几个月，你总是加班，你就是到这里来加班来的吧？〃秦晋往外拉李蔓琪，说道：〃有话咱们到外面去说！〃李蔓琪脖子一梗，叫道：〃我偏要在这里说！为什么不能在这里说？是我见不得人，还是你们见不得人？你现在倒好了，林无渔在别人那里弄大了肚子，你来做现成的爹。〃秦晋上去给她一巴掌，喝道：〃你说我什么都行，不许你说林无渔！〃李蔓琪听了这话像得了失心疯似的，叫道：〃秦晋，你从来没打过我，你为了她，竟然打我！秦晋你不是人，你自己拍拍胸口，也问问你自己，这么多年，我是怎么对你的？你又是怎么对我的？林无渔当初是怎么对你的？你今天还这样对她。秦晋，你就不是人！你就让林无渔可着够地欺负你吧，拿你当猴耍着玩吧！咱们俩这一辈子算是完了，下一辈子我再见到你，也要躲你躲得远远的。〃尤觉得不过瘾，双手把饭桌子用力一掀，一桌子菜尽数洒在地上，碎盘子碎碗，汤汤水水，立时满地狼藉，那边李蔓琪早已经哭着扬长而去。
众人面面相觑，涂涂早在屋里给吓得哇哇大叫，秦晋勉强笑道：〃这真是不好意思。〃也许是李蔓琪来得太突然了，也许是他们都觉得李蔓琪说得有些道理吧，众人一时默然无语。林无渔一手抱着孩子，一手往外推秦晋，哭道：〃你走吧，以后别再来了。〃把秦晋推到门外，反手把门锁上了，抱着孩子回屋了。客厅里，她母亲、唐琳、陈峰收拾完这个乱摊子，想劝劝她，又实在不知应当说些什么。在她母亲一声接一声的叹息里，看了一下午电视。后来，她母亲说道：〃这也过了一下午了，天都快黑了，你们两个快些家去吧，明天还得上班呢。〃陈峰和唐琳在玄关里穿了鞋，拿了皮包，跟她母亲道了再见，一开门，看见秦晋站在门口，他竟没走，一直站在门外，嘴上叼着烟，脚底下一堆烟头。她母亲也走过来，把他往屋里拉，说道：〃你怎么没走？倒还在这里，你这孩子敢是在门外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