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虚度了那么多岁月,空耗了那么多年华,但愿都还来得及。”从丰熙十六年到轩彰八年,回首过往,将近九年的光阴如在指缝间浮光掠影般地流过。这九年来活得无比地漫眭艰难,是眼前这个人,贯穿着经由,衔台了首尾。当所有的人都离去,当那些曾经天真以为的刻骨铭心彻底地演出生命,是他,默默陪着我从最初的那步,一直走到了现在,从山重水复疑无路的迷惘失措,到柳暗花明又一村的豁然开朗。
奕析有些激动地抱着我问道:“颜颜,真的吗?无知道我等这句话等了多久,我怕我要疯了,可是我又不能疯。你决意了这辈子要当不为情动的冷心人,那我就决意了此生都孑然一身,好好地守在你身边。”
他的话如和煦的春风浸洇着草木清新徐徐拂过我耳畔,我声音软糯地嗔怪道:“说的又是哪门子傻晤,你若是真的孑然一身,不婚不娶,那如何使得?”
我浅笑着拿过桌案上的火折子,奕析从身后握住我的一只手,我们两只手相扣地交握着,他在我的白花苞般的耳垂上落下细致的吻,低迷道:“为你就使的。”
我温软地靠在他身上,将九枝玉勾连烛台上的红蜡一支支点亮,同样一点点亮起来的还有我的一颗心,在尘埃中湮寂了那么久,时至今日,如同被封闭了整整二十年的湮尘宫被重新开启,无数光束穿越漾暗透进来。
帝都皇城,一径寒云色,去岁的旧雪化尽。灼灼妖娆的桃花迎埘l而开,碧玉疏枝,揉破绯红万点,那股滋润心肺的馥郁甜香随着初红染枝头一点点漫延开去。温宪太后因年迈体衰,夙婴疾病,又不喜宫中喧闻。搬出天颐宫已久,一直居于西面阴山别苑那里清寂宁醢,鲜有尘扰,是养病静心的好去处。
融融春光透过洒金细褶的宙纸,邢柔和的光晕过滤得极为稀薄,太后身着万福万寿如意锦缎暗红棉袍,坐在青玉底色翠纹织锦坐垫的花梨木软椅上,以手支额,身形微斜,渡谈的倦意染上这张经风霜销蚀的面庞,眼角密密的细纹如鱼尾般舒展,脸上的¨松弛黯淡,已没有当年的紧致光洁,曾经丰润的双颊因久病而瘦削凹陷。毕竟已经四十出头的女人了,再艳的胭脂,再好的粉黛,也描画不出年轻时容颜的鲜亮生动。
她省得生老病死,天地常理。人如果连“病”与“死”这一层都能看开,更何况“老”,自然不会去自寻烦恼。
一名宫人垂眉恭谨地端着碧玺菊花纹圆盒踱步上来,高嬷嬷悉心地端过圆盘上的百合燕窝粥盛在一盏雅致的碧玉小碗中,软糯的粥上撤着金黄的桂花丝蕊,尚滋滋地冒着白气。
“做得根别致。”太后和婉微笑着,搅着小银匙试了一下。
就在这时,听得外面一阵噪杂,宫人们纷纷跪地迎接,农袍塞率的摩擦卢,女子骄纵响亮的声音传来,太后闻声轻蹙双糟,燕窝粥仅尝了一口,就兴趣寡溃地撂在旁边,“哀家就知道,又是她来了。”
“太后,九公主也是探视母后。”高嬷嬷见太后神色微沉,笑道:“冲着这份孝心,世上哪有母亲嫌女儿烦的,七王不在身边,九公主常来阴山别宫也是怕您闷了,只是这每次来的排场有点太大,吵着您了。”她是素来太后亲近的人,所以敢这样说。
太后浅叹道:“裒家哪里是嫌她烦了,只是九公主出阁多年,这张扬跋扈的性子丝毫不曾收敛事事也束见她肯用半分心思,哀家担心于她而言不是什么好事。”
“母后!”端雩已是夹风带火地跑了进来,她身着霓虹取缀联珠对孔雀纹罗裙,外翠烟霞银罗花绱纱半袖睦衣,青丝挽成娇俏的堕马誓,发侧斜挑着几支玲珑点翠草头虫镶珠银管,面颊浮上一层嫣然绯色,穗个人明媚得如同殿外三千桃天中的一株,裹挟着烂漫春光有些莽撞地撞入室中。
太后慈祥笑道: “先坐下,有事慢慢说。”
“端仪参见母后,愿母后福寿安康。”五公主端仪一身湖水蓝薄烟纱外裳,银纹绣百蝶度花裙,与其妹不同,她的性子端庄沉稳,不像端雩是在亲母面前尽可以放纵一些,见到太后先本着礼仪节数请安。
“难得你会过来,大家聚在一起。”太后脸上的笑意愈浓.“都坐下吧。”
端仪笑容得体地朝太后颔首,动情道:“母后风体染恙,做女儿的不能侍奉汤药、常伴左右,也应该时时探望、嘘寒问暖,端仪自觉真真惭愧,方才听母后一言更觉得无地自容。可是皇兄说过母后的身子需静养,所以端仪也不敢无故地来叨扰母后,今日妹妹要来,所幸让我得知了,所以央了妹妹才敢一同来看望母后,望母后不要怪罪才好。”
太后脸上始终挂着雍雅的箕,“哀家不怕叨扰,就怕太清冷了。”
“母后。”端雩也不肯坐,径直跑到太后跟前,轻跺丁一下脚说道:“您还不知道吗?七哥哥自行请旨说要纳妃成婚了!”
“这不是好事吗?”太后神色遽然一亮说道:“前几年也一直提起,可是你哥哥左推右推的不愿意。况且他年纪也不小丁,早就娶个王妃料理家政,一直拖着也不成皇家体统。”
“可是母后,哥哥要娶的那女人据说比他足足大了二十多岁呀!”面对太后的平静,端雩杏目圆瞪道。
“是吗?”母后此刻才微抬头问道。
“母后,您可听明白了。”端雩有些发急道,“不是哥哥比那女人大了二十多岁,而是那女人比哥哥大了二十多岁。”
端仪一直安静地坐着,迎春髻上一枚红玛瑙喜鹊簪垂下细碎缀银叶子的流苏,有些晃得摇摇欲坠,嫣红如珠的指尖虚虚地扶了一把。“人家可是绝世难有的美人,其美貌可是能与嘉瑞姑姑平分秋色。”端仪说话的口气中含着几分玩笑道,“而且你也别‘那女人’的叫,说不定是你将来的七嫂。”
“再怎么样的美人,既然跟嘉瑞姑姑是同一代人,少说也有四十多岁了,再美也是迟暮美人了”端雩横了一眼端仪,不屑地说道。
端仪闻亩淡箕,轻轻地朝太后的方向峻了一声,太后正斜在软椅上闭日莽神
“暖,母后。”端雩撅着小嘴,神色中露出一丝懊悔,低声道:“阿九方才的口不择言,母后千万别生气,阿九话中可没有影射您的意思。”
太后缓缓睁开凤目,未理会端雩,而是看向端仪道:“你刚才说什么,什么美貌可以与嘉瑞平分秋色?”
端仪施施然走近,朝太后深深一福道:“母后,当年鼎足并称的三位惊世美人,嘉瑞姑姑,浣昭夫人,还有琅嬛。现在七弟要娶的人就是琅嬛……”端仪顺势俯下身覆在太后耳边,声音极低地说道;“母后,别的暂且不论。但是数年间凭侠名扬名滇北的琅螺不是普通女子,据说她是西陲一小国伏眠王室的公主,现为伏眠国的国主。”
太后听闻微微壁眉。
端仪神色有片刻犹豫,还是咬咬牙轻声阿道:“母后,您怎么看这事?”
太后浅呷一日宫女奉上的杨河春绿,细白的瓷盏衬着一汪碧色盈盈,眼角的纹理展得开了些,不期着某一个人,却像是在说给每个人听,“哀家能说什么,女儿都不由得娘做主了,现在儿子就更由不得娘了,只要他自己得欢喜,又不引乱朝大局无碍,就一切随了他吧。”
端雩粉白的面孔被这话刺得骤然一红,羞恼地转过脸去,“这么多年过去了,母后您怎么还提这事?”
太后的话中晴指的是端雩,当年端等因心心念念地恋着林桁止,拒绝父皇丰熙先帝将她赐婚给庞氏子弟,并且指天发誓酏此生非林氏门不入,非林桁不嫁。公主拒婚本身就是大逆不道,而且以死相逼更是罪上加罪,但是丰熙帝总归还是心疼着小女儿,最终还是顺着她的意思。但是为了对得住曾经给庞家许以公主的承诺,于是将五公主端仪赐婚给庞氏睦子鹿裕。
端雩生性是犟,但是难保没有人撺掇着她。端仪当初看似无奈无故,但不得不说是最终让她占着好处。这事已过去多年,太后一向性格温和,不是刻薄的人,但对那事心中还是存着抚不平的疙瘩。
端仪亦是有些窘然,就着喝茶将情绪不着声色地掩盖过去。
“母后,您先别说我。”端雩娇面一皱道。“您说哥哥此举岂不被皇族中人笑死,茶余饭后指指戳戳,娶个年纪足以当娘的女人,他还不如直不娶。”
太后笑道 “阿九, 一 个王爷终身不娶,还不是照样会被皇族中人指指戳戳。”
端雩嘲亮的眼珠流光一闪,像是想到什么三步并作两步跑到太后跟前,佯作叹息道:“母后要是殊儿知道了,她还病着,岂不气得要吐血。”
王氏三小姐,温宪太后之妹,当年嫁八玉阴侯贺氏,诞下一女名为贺丽殊,正是变析、端雩的表妹。
“端雩。”太后极少以公主的封号称呼女儿,她将茶盏放下,神色中透出些许疲乏,高嬷嬷谨慎地上前为太后揉着太阳穴,“娶不娶是奕析的事,许不许婚是皇上的事,病不病着是殊儿的事,母后不准你掺和着。”
端雩闷声应了,两名公主陪着太后沥沥地说了会话,因太后累了,也就恭谨地跪安告辞,从行宫退了出去。
阴山此处山体走势平缓,春光温煦正好,吹面不寒杨柳矾,又是桃花初绽绯然,山间蒙染了层腴泽妍丽之色,轻薄恍若流霞。两名公主于是弃辇步行。
端雩从行宫出来就一直神色怏怏,说道:“五姐,你看母后那反应,自从因病迁出皇宫后居于阴山行宫后,对事事愈发冷淡下来了,连七哥哥的事都懒得管。”
“母后不是说了吗?随他的意。”端仪漫意地折了一枝桃花,美道,“不过烦心也是有的烦心的,七弟不娶还好,若是亲事有点眉目出来了,玉阴侯夫人,你三姨还不赶紧来姐姐跟前讨个情儿。碍着自家姐妹的面子,这对母后来说才是烦的。”
“我可不希望她嫁给哥哥。”端雩道,“话说回来,我不是不喜欢殊儿,是不喜欢她那股死缠的劲儿,哥哥不敢去玉阴侯府,多半是怕了她了。”
“你是不怕她,但千万莫在这时候招惹她。”端仪笑意中颇有意味,“她若是真气得吐血了就是你整治的。”
“姐姐,什么招惹什么整治的?”端雩板着脸,“我难不成还要躲着她吗?”
端仪顾自将手中的桃花扯下一瓣,语气平淡地说道;“母后不是说了,叫你不要掺和。”眼角的余光却是极快地扫过端雩。
端雩鼻翼间极轻地哼了一声,接着就没了下文。
嶙峋层叠的冷石间,一株夹缝而生的桃树匍匐弯折,新抽枝头挨挨簇簇的桃花正艳艳地开着,一般宝蓝翅黑色圆点的蝴蝶流连飞舞在花间,端雩贪看那双蝶儿,心绪罕已勾到那处去了,不顾宫人阻拦,提着裙裾步履轻快地跑上前去。
端仪亦是缓步上前,问道:“妹妹,你今天这样大的架势出来,等会可是要进宫击吗?”
端雩用手表拢一只停栖着的蝴蝶,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声。
“我想请你顺带着帮个忙,将这个迸给麓妃。”端仪示意身后跟着的人,那人双手捧着一个小小的黑陶制酒坛上来。
端雩看了一眼,看着不怎么起眼,问道:“你送酒给紫嫣干嘛?”她又转念道:“这难道是什么好东西?不然紫嫣在宫中什么发有,你也进得投意思。”
“很多事说芽了都是没意思的,非要图个意思做什么?”端仪轻轻掩唇笑道,“其实也是一般的清酒,不过用料考究了些,酿制时要采集十二红,十二香,女子饮用也有一定调经滋阴的功效罢了。”
“姐姐为什么不进宫?”端雩疑惑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