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颜倾天下-第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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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灵犀面露踌躇之色。
“你照实说。”奕槿从齿缝中逼出几字。
灵犀此时婉然一笑,髻上斜簪着一枚银丝镂空钗,钗首的穗子一顺而下参差地垂落着五颗嵌蝉玉珠,颔首时簌簌地打在鬓角。她平静声息道:“皇上许是误会宸妃姐姐了,婉辞记得那日在绵延亭,王妃确实不慎从石阶上跌落,但是王妃自己亲口说是鞋底滑了苔藓,一时站不稳,婉辞思忖着应该不关姐姐的事。”
紫嫣闻言,冷睨她一眼,低笑道:“夫人嘴上功夫向来就是绝顶地好,说得真是收放有度,既不辜负了薛选侍那一通鬼哭狼嚎,又不给自己套着了落井下石的嫌疑。” 
紫嫣话中的讥嘲之意,溢于言表,而灵犀脸面上仅是淡然而笑,但是,笼在叠翠繁花云锦袖中紧紧交叠的手指却仍是微微颤动。
“不对,既然是在绵延亭,那里的路可都是铺着六棱石子,最能防滑,哪里会生什么苔藓?〃 敏妃神色微疑,忍不住说出口道。
此时,薛旻茜干笑两声,声音幽幽如毒蛇吐着火信,她道:“六棱石子路上当然不会有什么苔藓,韶王妃当时的话明显就是在为宸妃开脱。太后常常夸韶王妃生性淑良贤德,懂礼仪,识大体。太后眼中的人尖儿,果然名不虚传,竟能贤惠到了这种地步,眼睁睁看着自家夫君与他嫂子私通,还含辛茹苦地替别人养着女儿,不争不抢,不吵不闹也罢了,居然还能心平气和地,为他们两人的伤风败俗之行遮蔽其丑!”
“薛选侍,这话可不能随意乱讲。”见到一名身着胭红妆花绣蝴蝶兰花裙的女子,闻言,顿时神色惊惶地站起来说道,她是颐柔公主的生母冯昭仪,同瑛和侯庞家是亲戚,见到薛旻茜语涉庞徴云,按捺不住出言为其辩白。
“昭仪娘娘心急什么,这自然不是韶王妃的过错,她自己亦是深受其苦。自古以来夫为妻纲,为人妻子必要性子婉顺,做好份内本职,不得干预夫君之事,先撇开这一层不说。就算王妃心有怨怼不甘,又能如何,韶王是其夫君,宸妃是为天子嫔妃,位阶皆高出于她。情势夹逼之下,王妃除了佯作不知,息事宁人,断然己别无他选。”
她的目光阴狠地剜过我的身上,脸颊上触目惊心的血红掌印,映着眸底一痕隐隐的赤红,“无奈宸妃仍是咄咄逼人,王妃却仍要忍气吞声地为其遮丑。想当年王妃得到太后青睐,亲自下得懿旨册为七王正妃,一时羡煞了多少名门淑媛。再看看眼前,宸妃旧情难舍,韶王心有旁鹜,王妃夹在两人中间,不得不说是可悲。”
话毕,薛旻茜摇头,不住地低低哀叹,在交迭的叹息声,若有若无地,愈加挑起了众人认为我可煞可恨的情绪,对于奕槿郁积的怒火更是推波助澜。
“难怪那日在庞太妃处见到时,王妃脸色差得很。素来听闻贺氏殊妃跋扈,太妃还以为她受了委屈,奈何怎么问都不说……”冯昭仪絮絮地说着,她见薛旻茜一口咬定是我,无意指着庞徴云一同发难,于是略略放宽了心,低头唔晤地念了句佛道:“再想想,论她那软和柔顺的性子,就算有些察觉也是不肯说的。”
冯昭仪这话似是无心,但是她与庞徴云是亲戚,现在由她嘴中亲口说出,更是加重了旁人的疑虑。
薛旻茜显然有备而来,件件所指之事皆是对我不利。看着奕槿额角青筋历历暴起,眼中涌出益发深重的狐疑之色,我一时间却是百口莫辩。
我阖眸,心底逐渐化开一片清朗,看眼前的情形,定是有谁事先向奕槿挑唆过什么。那人留心我的一举一动己久,借着刺客之事一触引发,而我仓促应对之下,眼下己是全然落了他人设下的套。
再看奕槿盛怒的样子,我愈是心底抽凉。他人之言,先入为主,他己是信了,否则他也不会放任薛吴茜,敏妃,冯昭仪之流,那些无关之人对我任意议论和指控。如今我再说什么都是无用,他认定我与韶王有私,认定我们曾有过一个女儿,今日要他问的不是此事的真假,而是要逼我亲口承认。
这样一想,整个人顿觉消沉不少。
“颜颜,朕听别人说得太多了,你难道就没有什么想要说的。”奕槿凝视我的脸庞,声音中是难掩的疲倦和漠然。
自始至终,我从最初的惊骇,到现在一颗心倒是停止了震荡。在他漠然的目光中一点点冰冷成砣,在这种如同冻裂前的平静中,反而生出三分从容无惧。
我眸色澹然地看着他道:“那你想要我说什么?要我承认我和……”
淡淡挑衅的口气,奕槿的眼神充斥着矛盾,他既想问,却又不可抑制地害怕从我口中听到肯定的答案。
“姐姐千万冷静,莫被旁人激怒。”紫嫣骤然出声打断我的话,她目光雪亮如钉,将一句话缓缓地说道。她鬓角的发缕还是濡湿,不知是先时未干的雨水,还是忧急之下沁出的冷汗,湿湿黏黏地,宛转服帖地勾勒出她侧脸一弧姣好的曲线。
她眼底的眸光复杂变幻,仿佛其问有无数言语在百转千回,最终凝成简短的一句。要我无论被如何逼迫,就是千万不可以松口。
瑶妃是宫中资历最老的妃嫔之一,见到眼前的这般情景,她叹了口气,出来说话道:“皇上,请先莫急着下定论,倘若宸妃真的是先王妃琅嬛,但当年郡主年仅两岁,她又何必要撇下幼子。”瑶妃这话说得不偏不倚,虽不同薛氏等人一道,但也未明显偏袒我。
如是不经意地,灵犀眸色淡然地扫过瑶妃一眼。
“皇上,莫再逼宸妃姐姐了。”灵犀神情娇楚,一张纤巧秀逸的小脸如不染纤尘的玉琼栀子,细白的贝齿轻轻啮唇,她似是不忍道,“当年宸妃姐姐伤势颇重,多少太医看过了,甚至家师都说是不得救了,勉强留住命,醒来后也是人事不知……”
“这话就奇了,夫人的师父可是大名鼎鼎的清虚子,道长医术精湛,堪称世间第一人,就连道长都医不得,为何宸妃身边那名女医,能有这通天入地的本事将宸妃医好?”敏妃剔着数根胭红水晶的指甲,看似漫不经心地说道。
“娘娘这话说得有道理。”薛旻茜顿时嗤然而笑,尖酸地讽刺道:“我看那女医模样生得好生怪异,一看就是妖邪之人,凭着她医好了宸妃才封了四品女官,谁知道她是什么来历。”
听到这里,奕槿略略沉思,道:“婉辞,朕记得你以前似乎也说过,说这晦奴医术颇高,大有可与清虚子道长一较的势头。但她自称来自西域大番国,朕当时也命人留心调查她的来历,别的一概不明,唯查出她是太医院首脑周鉴引荐上来,而周鉴与韶王曾是旧识……”
说到这里,奕槿阴郁的面容紧绷如弦,而双眸锋锐如架在弦上的将发之箭,他赫然抓住我的两只手腕,将我整个人猛地揪起,冷笑道:“朕当时还不在意,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我骤然离得奕槿极近,甚至可以感觉到他眼中熊熊燃烧的怒意,恨不得化作肆虐的火龙喷薄而出,手腕被他抓住的位置极痛,很快就掐起一圈乌紫的淤青。
他寒声质问道:“那女医晦奴,就是韶王刻意安排到你身边的吧,太医院不过就是一道幌子!”
我惊愕之余,顾不上腕上的疼痛。今日一切变故皆是出乎我的意料,而临对方一个个为我精心设下的套,如车轮战般一波一波地袭来,断不给我留下一丝喘息的罅隙。枉颜卿向来自认聪明,此刻亦是措手不及。
奕槿既然这样说,旁侧早己有会看眼色的内监,急匆匆地跑去冰璃宫宣女医晦奴。
太极宫中,殿侧分立两行,鹤顶双花蟠枝烛台上燃着绛红色的巨烛,那烛是特制,烧起来一丝油烟味也无。橙黄惨白的烛光,晃晃悠悠地映出殿中每个人暗中飞递的眼风,与揣测不己的神色。殿外风雨如晦,殿中也是风雨如晦之象,或奈何,一笼碧树瑶花,狂风暴雨终摧折。
此刻,奕槿的而色愈加发冷,如同腾腾汹涌着白色寒气的千年玄冰,他道:“朕记得当初你到朕的身边时,为你把脉的太医曾说,你尚在小月中,朕那时还不敢相信。耶历赫已过世三年,绝计不可能是他,那你腹中的孩子又是谁的!”
“这件事朕一直都未提过,只想着只要你回来就好,其余的一概都不追究了。”说到这里,他喉咙一紧,就像是被人狠掐住脖子一样,声音变得刺利粗嘎无比,“好好好,原来那时你腹中所的孩子是他的,你们两个好啊!真的很好啊!你们一个是朕的贤王,一个是朕的贤妃!”
“朕记得当年还是朕亲自下旨为你们赐婚,原来说到底,那个被愚弄的人是朕,朕将自己最心爱的女子,赐婚给自己的弟弟!” 
他箍住我腕子的手微微地颤动着,我似乎都听到骨骼“格格”相撞的脆响,腕骨都要被他捏碎。我想要辩解,却是无从开口,“我……”
忽然,面上有凌厉的掌风剐过,尚来不及反应,一个耳光就狠狠地落在右颊上。那瞬间,我感觉整个身子就像一只断线的纸莺,挟着下坠的势头重重地栽倒在地上。
仿佛是一个惊雷擦着耳垂炸响,我脑海中霎时充斥着隆隆不绝的噪音,一时间头晕目眩,所有的思绪尽被滤作空白。唯一的感觉就是,右颊火辣辣地痛起来,好像一把灼烈的火碾磨着肌肤在烧,薄薄的表皮霎时透出**般的赤红,底下翻涌的血液都像是要燃烧起来。
激怒攻心之下,奕槿近乎是失去理智,挥出的那一掌,力道下得极大,像是发着狠,我的半张脸登时变得红肿,一缕血丝从苍白如雪的双唇间沁出,顺着高肿的唇角,缓缓地淌下,我也不去擦拭,任其慢慢地被风干,宛若一条纤细而嫣红的小蛇,蜿蜒地盘踞在唇畔。
我难以置信地看向他,他亦是用难以置信的目光看着我,在场的其余嫔妃惧是低声啼嘘,多年来,她们作为旁观者,看得最是清楚。皇上极爱宸妃,这份宠爱简直到了难以加复的地步,甚至超越了一名帝王对妃子应有的感情,皇上将宸妃当成世间绝无仅有的珍宝,恨不得无时无刻都能捧着手心中呵护着溺爱着,连一句重话都怕委屈了娇弱楚楚的宸妃,更何况今日当着众人的面,亲手狠狠地扇她一个巴掌。
我感到眼底漫出涔涔泪意,不是因为脸颊上疼痛难忍,也不是因为他的不信任,更不是因为当众受掌捆令我颜面尽失。这是颜卿这辈子第一次挨打,从小到大,任谁都不曾弹过我一根手指甲,想想真可笑,人生中第一个巴掌,竟然还是他给的。
“姐姐!”紫嫣尖叫一声,顾不得仪态,群裙乱曳,猛扑上来一把抱住我,她圈住我身体的双臂在不住地颤抖,我想此时此刻,她的内心也是震惊和骇然。
她强忍着泪,从袖笼中拿出一方素白绢子,轻轻地为我压住手腕上渗出的斑驳血迹。
原来我倒地时,压在身下的左手磕到坚硬的地砖,腕间一物砰然碎裂,白屑横飞,四处迸溅,玉片锋利的棱角划破了我腕上的皮肤,那些细小的割口,深深浅浅地渗出血来。
破碎的正是我腕上佩戴的那只扁玉镯,玉质通体洁白,其间散落着点点殷红如血的小圆点,其状若相思子,嫣然**,世人称其红豆玉或相思玉。
我怔怔地看着一地的碎玉白屑,当初在上阳行宫,奕槿为我套上凤来仪金镯时,曾将我原先缠在腕上的相思子取下。记得当年,还是我特意向别人学了后,亲手打的两串珠络子,颗颗红玉珠状若相思子,凝光如血,用细如胎发的金丝挽作繁复的同心结,一串在我这里,一串在奕析那里。
我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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