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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曲舞毕,玉台上的人皆击掌,交口称赞端仪公主的才华,端仪眼中有掩隐不住的得意之色,皇上对着浊公公道:“赏。”
这时,端雩自皇上膝上直起身,道:“父皇,姐姐胡旋舞的确是好。女儿宫中人根据嘉瑞姑姑的诗也编成一支新曲。”
提到嘉瑞,皇上分外注意起来,抚着女儿手背,饶有兴趣道:“朕的九儿越来越伶俐乖巧,先是精致的莲花包,这回又要给朕什么惊喜?”
端雩娇憨道:“父皇就看着吧。”
同样是献舞,端仪的偏于妩媚娇娆,而端雩所献的却是清丽出尘,应该更贴合皇上求道的心思。云意殿的宫女曼立于殿外敞阔的玉台之上,风扬起玉涡色的舞衣,轻拂一尺长的薄纱水袖,未成舞姿先有优雅的情致。
“叮”一丛琴音响起,如流水脉脉地漫过浮冰一般婉约,我并未参与作舞,而是隐匿在偏僻的一侧,为她们拂琴伴奏,琴音自我指尖流泻而下,宫女们轻移莲步,水袖翻飞若蝶,曼声唱道:“上苑桃花朝日明,兰闺艳妾动春情。井上新桃偷面色,檐边嫩柳学身轻……”
紧接着峰回路转,琴声更迭,由女儿闺情的明快化作缠绵哀婉的缕缕忧思,“依前春恨锁重楼,风里落花谁是主。青鸟不传云外信,丁香空结雨中愁,回首绿波三楚暮……”后阙是嘉瑞嫁往北奴时而作,音调渐渐低婉下来,在七弦间转圜,犹如呜咽之音,我一失手,指下滑出一个颤音,若是不通音律之人,自然不知。若是精通音律,定已听出琴者有误。
我收拢心绪,回拢反拨。此时,一曲悠悠的箫声和着琴音而起,那若有若无的箫声犹如时幽时明的月光一般,与琴音契合得恰到好处,宛如天成。
我看见一丛碧枝间露出纯白的袍角,石青色宝蓝蛟龙出海纹样的靴子,是他,我心生欣喜,居然说自己不通音律,我那张曲谱仅过目一遍,就牢记于心。
歌毕舞毕,喧哗的琼花玉台寂静一下,然后才爆发出亲贵们的掌声。丰熙帝身边的人都发觉他竟有一丝恍惚,半响才道:“很贴合嘉瑞诗中的意蕴,重赏。”端雩俏笑着看端仪,无任如何,端雩都压过她一头。
此时,丰熙帝垂首仿佛对端雩问话,目光却是盯着她皓腕上的莲花宝络,端雩闻言面色微变,又抬头对他絮絮说了什么。
我们换过装束之后,立侍于原位。
薛贵妃看了端雩一眼,对着皇上提议道:“公主的几名侍女都如此的钟灵毓秀,不如就选作为皇上祈福的童女如何?”
我暗笑,什么钟灵毓秀?方才薛贵妃并未观舞,而是直盯着在僻静一侧拂琴的我看,她还真是不放过任何对付我的机会。
端雩趁着圣眷正隆,不管不顾道:“母妃,此言差矣。怎么都盯上我宫中的人来了,端仪姐姐那几名舞姬不也生得钟灵毓秀,模样标致,怎么不问姐姐要人?”
无人如此顶撞过薛贵妃,贵妃精致的妆容霎时阴暗下去,最后皇上开口道:“爱妃为祈福的事宜操劳了,至于童女还是另择他人吧。”
宴会继续,端雩回到公主的原座,我问起她我们作完舞之后的事,几番下来,端雩也有几分疲倦,神色慵懒道:“父皇问我这曲是何人所作?”
我问:“公主怎样答的?”
端雩道:“我自然是大大方方地说,是我宫中名为颜卿的侍读所作。”接着又讥嘲道:“不是我作的就不是我作的,才不像某些人,明明是胡地的乐师所编,还说自己编排的。”
我知道端雩话中暗指的是端仪,真是心中藏不住事的人,我示意她小声点,毕竟人多嘴杂。
终于到了宴毕,各宫嫔妃都返回各宫去了,亲贵们也携家眷散了,我抱着琴随公主回云意殿,途中发现系在琴上的一枚璎珞玉坠不见了。
与绮芙商量一下,令她先抱琴回去,我趁天未黑,回去寻一遍。小径上,花木萋萋,碧草芊绵。琼花玉台在漠漠的暮色中浸润得莹润生辉,如一汪盈盈白玉,似乎仍有丝竹管弦凝而不散,我见到一人,站在繁华事散的寥落之中,韶王。
他走至我面前,“颜颜,曾托付我察视浣昭夫人的病情。”
我默然点点头,自从普庆观之后,我对奕槿情愫已生,更不知如何面对他。
他从我身边擦肩而过,在我耳畔唯留两字。“病危。”
如晴空霹雳般落在心头。
颜倾天下 《颜倾天下》 第一部 丁香千结雨中愁1
章节字数:1966 更新时间:090529 14:05
病危!
我懵了一下,脸色奇诡般的苍白,双唇不断地颤动。可是奕槿却一直告诉我,妈妈的病已虽日暖而渐渐好转。奕析是没有理由骗我的,难道是他……
我的唇角勾起一丝苦笑,可这又是为什么?
当我神思恍惚间,我已回到了云意殿,明烛冉冉,人声喧闹,应该是刚刚由内务府降下了丰厚的赏赐。
端雩慵懒地斜靠在云锦软榻上,已换了一身日常的鹅黄色轻盈纱裙,发髻松松地挽着,足尖轻轻踢着一颗圆润的珍珠。
见我进来,绮芙上前问我:“怎么,那玉坠找回来了吗?”
我木然地摇头。
端雩在一旁闲闲地开口,“不就一个玉坠儿,丢了就丢了,我又不是小气的人。”
绮芙见公主不怪罪,也为我舒了一口气。见我脸色反常,携住我手,关切问道:“颜卿,怎么脸色这般的差,可是病了?还是太累了?”
我勉强一笑,“没事。”
端雩并未注意我的神色变化,顾自道:“颜卿,父皇已册封你为正三品的文渊阁内尚书,负责编纂宫中的书籍。”
“不过……”她眯着眼笑道,“你还是要做我的侍读。”
一时间,公主身侧的侍女看我的目光无不歆羡,夹着一丝妒意。
可我无意分辨这些复杂的目光,转身向云意殿外跑去,任凭身后的人一片惊诧。
风声自我耳畔呼啸而过,枝干深绿葱茏间,玉兰骨朵**如亭亭的小荷,掩隐着一角金色琉璃的宫室。
太极殿。
我喘息细细,正门飘过宝蓝色宫服的一角,身影熟悉。
我情急之下大声喊道:“浊公公。”
那人的身形停滞了一下,“小心!”一声喝下,飞快地转身出手。
我趔趄着跌落在地面上,我的面前,两个孔武有力的守卫,已在刹那抽出腰间的刀刃,交错格挡,如此凛冽逼人的寒光,生生地撕裂了日暮时分的幽婉静谧的旖旎。
我的心兀自跳个不停,如此贸然地冲上去,若不是浊公公出手相救,我怕是已撞死在两人的刀刃之下。
看来皇上身边的不是等闲之人,身怀高强武艺。
浊公公见我无恙,继续往里走。
“浊公公。”我曲膝跪在沁着凉意的地面上,“留步。”
“颜尚书,这又是为何?”他紧绷着脸,未见分毫神色。
我声音哀婉,犹带着一点泣声,“求公公让我面见皇上。”
“哦。”浊公公平淡道,“皇上给端雩公主赏赐,真是丰厚,公主自然感念圣恩,不过谢恩的事还是明天再说吧,今日,皇上已经很累了。”
我见他话语间唯提到端雩,心中明白他是在为我脱罪,否则我这般擅闯皇上静养的宫殿,是要被问罪的。
我咬着下唇,固执道:“颜卿不敢为难公公,只烦请公公带传一句话。”
浊公公面色平静,“请说。”
我一字一顿道:“就说是……浣昭夫人的女儿求见。”
他的脸上闪过一丝惊异的神色。
“颜卿就跪在门外,等待公公的回话。”
他与妈妈之间似乎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无任如何,我现在也只有赌,赌一种捉摸不定的情意。
风撩起我单薄的衣袖,泪干涸在眼中,终于,一声高亢的男声:“宣。”
丰熙帝坐在龙椅之上,身着明黄衣袍,明灭的烛光下,鬓角风霜斫刻的痕迹更加明显。
“你执意要见朕,到底为何事?”语调平缓威严。
我俯在地上,努力地压制心中的振颤,这毕竟是我与丰熙帝第一次单独面见,“请皇上恩准出宫。”
“出宫。”他不看我,手指摩挲着质地温润的玉龟纸镇,神情闲适地欣赏着桌案上的瑞脑金兽,吐出徐徐的烟雾。
“现在倒守规矩起来了,我记得在普庆观中,不也是出宫吗?可没有这般郑重地来请示朕。”漫不经心地语气中透着戏谑,和咄咄逼人。
我心中一紧,原来他一直知道。可是当时我只是一名微芥女官,失踪几日也不会有人注意,而现在,我已接连得罪了薛贵妃,薛太子妃,再加上他一道旨意,将我封作正三品的文渊阁内尚书,就算奕槿肯护我,出宫谈何容易。
晶莹的泪水盈睫,顺着脸庞的弧线低低地垂落,我泣声道:“奴婢的母亲病危,望皇上准我出宫见母亲临终一面。”
“碰”他手中的玉龟毫无征兆地落地,那龟甲雕刻得极其圆滑,竟咕噜噜地滚到我的膝旁。
我看见他脸上有一闪而过地动容,震惊,凄戚,那种常人的神情一瞬间在他静如古湖的脸上更迭出现。
“请皇上准许出宫。”
他伸出手掌,拢住眉心,将一切神情都遮掩在手掌拖出的阴影之下,喃喃道:“病危了?”
我心如刀搅,含泪俯首道:“求皇上成全,或许是最后一面。”
良久,鎏金阔口蟾蜍的更漏响过一滴又一滴,坐于龙椅上的丰熙帝,语调平缓却是不容商榷:“浊公公,送她出宫,而且是即刻。”
颜倾天下 《颜倾天下》 第一部 丁香千结雨中愁2
章节字数:1835 更新时间:090529 14:06
我料想若是提及浣昭,心中存了七八分把握他会准我出宫,不过没想到他会做得如此的迅猛利落,不留给我一点转想的余地。
浊公公进言道:“现在如此晚了,宫门应已关闭,皇上真的要即刻就送她出去?”
“你只管备好马车,传朕的谕旨开启宫门送她出去即可。”皇上道。
我叩谢皇恩,此时,浊公公凑近皇上身侧,尽管他尽量的压低声音,只因这空旷的殿中只有我们三人,我还是隐隐约约地听到:
“送她走得如此的急,要不要先知会太子殿下一声?”
“或者……是端雩公主?”
“不用。”皇上摆摆手,轻叹道,“他若是肯,也不会留她到这个时候。”
我心中暗道:这个“他”指的怕是奕槿。
“是。”浊公公应声下去准备。
此时太极殿中只余下我与皇上两人,丰熙帝坐于高高的龙椅上,自上而下地俯视跪在地上的我,眼神幽邃炯然,犹带着一丝犀利,令我感觉如麦芒般细微地刺痛。
终于,他缓缓道,似是自语:“此时,她最想见的人应该是你了。”
长时的跪拜,我的后背有些蜷曲的僵硬,“是的,我毕竟是妈妈此生唯一的女儿。”
我说罢起身告退,朝他浅浅一笑,他凝视我叹道:“并不是十分相像啊。”
我道:“应该是,众生的面貌相像容易,却难找出神态气韵相似的两人。”
他微微而笑,冲淡了脸庞上的些许棱锋,“她把你教导得很聪明。”
“那么。”我恭敬俯身道,“皇上还有什么要转托的吗?”
浊公公亲自送我到玄武北门,将我托付给一个早已等候在那里的车夫,“颜姑娘,一切小心。”
我转身上车,向他颔首示意。
马发出粗重的响鼻声,车夫在空中虚晃了一鞭。这时,浊公公却一个箭步上前挡住我,问道:“如果太子殿下问起,老奴应该怎么说?”
我料不到他有这样一问,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