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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睎立了足有一刻钟之久,忽然转身,直直往御书房那边去了,小春子心里暗暗叫糟,自己这位爷,可要闹到什么家业啊!急忙赶上去劝:“爷,爷,十一爷,这事儿您昨个可都求了皇上一下午了,皇上都没应,您现在过去再求,估摸也没大用,说不准,皇上还会迁怒苏姑娘,到那儿会儿,可更难了……”
赵睎脚步一滞,忽然扭头:“你的意思,就让我眼睁睁看着宛若嫁给皇叔吗?皇叔不过就是个鳏夫,而且比宛若大那么多,还不如哪个柳彦宏呢,早知如此,当初我何必去理会柳彦宏,让宛若直接嫁进柳府不就得了”
小春子暗暗苦笑,心说,可不是吗?这事可都是这位祖宗整出来了,本来人家苏姑娘好好的姻缘,都让他毁了,如今好容易睿亲王乐意,这位爷难道还要去破坏不成。
想到此,小春子道:“不如十一爷就别管苏姑娘的亲事了,苏姑娘若是嫁进王府,也算个正经的宗室皇亲,和您还是可以常见面往来的,岂不更好”
“什么更好?”赵睎眼睛一瞪:“你真当我糊涂吗,她嫁给皇叔,就成了我的婶婶,难道以后我要叫宛若婶婶,即便能见面,也不会自在了,不成,我不能让她嫁给皇叔,她就得嫁我我……”
赵睎说完,根本就不再听小春子劝,快步就进了乾正殿,直接闯进御书房,扑通就跪在地上:“父皇,儿臣不娶柳彦玲那个疯丫头,儿臣要娶宛若,只娶她一个……”
“胡闹!”
赵玑一怕桌案,站了起来,围着他转了两圈,忽然弯下腰去:“你娶苏宛若,就娶她一个,小十一,你真有出息啊,不过就是个女人罢了,就把你堂堂一个皇子,弄得五迷三道的,可见苏宛若就是个祸水的根苗。”
赵睎心里咯噔一下,急忙道:“宛若怎会是祸水,儿臣自小跟她一处长大,她又曾救护儿臣与危难之中……”
他的话没说完,就被盛怒的赵玑打断:“什么救护你?那本就是她苏家做下的大逆不道之事……”
说完这句,怒气倒是消下了一些,把赵睎扶起来,语重心长:“如今清江用兵,柳家那丫头,我瞧着性子挺好,虽没苏宛若聪明,这样的女子才好,太聪明了,以后就是祸,得了,你去吧,这件事待父皇再想想吧!”
赵睎一听,这是有门的,怎么说也有点希望了,赵睎懂得见好就收,也不敢再胡缠下去,他出去了,赵玑眼里划过一丝阴霾,这苏家王家留着,终归是祸害。
王家这几年,让他连消带打,如今也成不了气候了,这苏家不过依附王家而生,只这个苏宛若的确有些麻烦。
赵玑眼前忽然划过苏宛若那张明净的小脸儿,那丫头姿色寻常,可除了姿色,样样出挑,琴棋书画,骑射弓马,最难得是聪智,那种慧智,令小十一深深着迷,这才是最可怕的,女人的姿色能鲜艳几时,这种慧智,才能够长远吸引住男人的目光,尤其赵琅也对那小丫头上心了,足以见得,那丫头真不凡。
自己那个弟弟,赵玑很清楚,持才傲物,清高孤绝,寻常女子岂能入得他的眼去,赵玑的确没想到,自己布置了多年的计划,这个小丫头竟成了最大的变数,怎么处理这丫头,赵玑如今真有几分头疼。
如果赵睎不跟着搅合,把苏宛若嫁给赵琅当续弦倒可,贤妃虽有过错,毕竟也是多年的夫妻,若是王家能安分了,不妨考虑放王家一条生路,只是苏家实在可恶,当年虽是阴差阳错,可绑架皇子也该杀头诛九族。
而且以苏宛若那小丫头的性子,不会甘心为妾吧,不然,十一今儿也不会过来闹这一场,因为宛若,赵玑这边也真犯了难。
再说宛若出了宫门,跟外祖母坐在车上,老太太望着她叹口气道:“本来外祖母还说问问你的意思,可愿嫁进亲王府去,如今看来,能嫁进去,说不准真是你的造化了,至少那是一方安生天地,能护佑的你平安,外祖母经过多少大事小事,这次,恐是咱们王家一族灭门的大祸至了。”
王家的大祸也不是朝夕便至的,却也异常迅速,十月二十,北辰南夏交战与清江之上,一番恶战,北辰勉强抵挡住南夏大军,却损失惨重,乱军中,四皇子中箭受伤,柳长清休整后,急报回京,询圣意,是否送回京中养伤。
皇上下旨驳回,说身为皇子,更应身先士卒,别的兵将伤了,也没见回京养伤的,皇子与兵将又有何不同。
皇上这大义凛然的旨意一下,的确振奋军心,只可惜这父子之情,未免太过冷漠了些,贤妃得信儿,本来就没好的病更沉了,撑着病体,大冷的天,在乾正殿外跪了半个时辰就晕厥了,抬回藏月宫救治,已是出气多进气少。
赵玑踏进藏月宫的时候,贤妃已经不行了,躺在床上,根本就起不了,眼睛就那么直直望着赵玑,仿佛要看透这个跟自己同床共枕了多年的男人一样。
赵玑挥手遣开身边宫人,这最后的一刻,他知道得让她明明白白,赵玑坐在床边,看着她,目光依旧温软,仿佛这么多年都没变过,可从他嘴里说出的话,却令贤妃透体冰寒。
“冰月,你怨朕不念多年的夫妻之情,你又何曾顾念过云儿,云儿初进宫,你屡次设计害她,这些就不提了。就提她有孕之后,云儿喜甜食,每日一盏薏米红豆粥,德妃,淑妃,轮番送到云儿跟前,那时朕还特特询了太医院院正,你们几个倒好,私下买通御医,跟朕说,哪个粥对孕妇极好,后来,朕偶然翻药书典籍才发现,薏米是好,可性却寒,多食可导致滑胎小产,朕急忙让云儿停了,可那时已经过了几月,最终云儿早产而死,难道这不是你私下授意的,你倒聪明,撇了个一干二净,可惜依然没瞒过朕的眼去,因此,你怨什么,你为了昶儿甘愿冒死求朕,何曾想过云儿,生十一的时候多痛苦,每每想及此,朕都恨不得让你也尝尝那滋味。至少昶儿如今还好端端活着,你也享了这么多年尊荣,你还怨什么……”,
57事易时移
贤妃本有些迷蒙的眼,忽然睁大,瞬间又暗淡下去,不可置信也不过一瞬而已,是啊!她早就该想明白了,皇上这些年都在布局,一步一步的布局,德妃淑妃那个下场,她贤妃怎可能独善其身,只是前些年她还有利用价值,她身后的王家也是幌子,才得到他颇多恩赏荣宠。
这一切说白了,都是为了一个女人,云嫔,云嫔并非大臣之女,而是皇上微服私访,从民间带回宫的女人,因此即便再受宠,到了嫔位已颇受非议。
云嫔很美,那种美,皎皎如月,即便在美女如云的宫中,云嫔依然那么出挑,她的美丽就如花中之王,在她身边,她们这些嫔妃都成了绿叶,后宫佳丽三千人,三千宠爱在一身,云嫔进宫后,这句话就几乎成了北辰后宫的最真实写照。
皇上宠她,爱她,两人在一起的情景,不像皇上妃子,就跟寻常的夫妻一样亲密,那种亲密,是后宫任何一个妃嫔都得不到的,甚至没见过的,集宠于一身,也就集怨于一身,贤妃他们为了自保,为了家族,怎么可能放任自流,在这宫中不争的结果,凄惨无比,所以只有争。
贤妃总想着,即便皇上后来真知道了,念在多年的夫妻份上,也不会太狠,可她错了,在赵玑眼里,除了云嫔,别的女人都如同草芥,德妃,淑妃,她贤妃也一样,没有一个例外,甚至她们生的儿子,也得不到他这个父皇的眷顾。
这一切都是为了给云嫔报仇,这一切都是为了给云嫔的儿子铺路,贤妃忽然觉得,生无可恋,万念俱灰也不过如此了,只是昶儿啊,她的儿子……
想到此,贤妃忽然伸出手抓住赵玑的衣摆,她抓的很紧很紧,紧到赵玑衣摆上明绣的五爪金龙咯的她手都疼了。
贤妃努力吐出几个字:“我的……错,嫔妾一死谢罪罢……了,可……昶儿是终究是皇上的……皇上的皇子,还有我……王家一族……”
贤妃喘着气,断断续续祈求着,却也说不了太多话了,赵玑目光却依旧淡然冷漠的开口:“昶儿若甘心,自然是朕的皇子,若有异心,也是乱臣贼子,你王家亦然。”
贤妃忽然眼睛睁大,身子忽然一软,倒在榻上,手上抓着的摆也松脱开了,眼睛却没闭上,赵玑伸手盖住她的眼,半响才起身出去。
北辰文昭帝三十一年十月二十七,藏月宫贤妃薨,享年三十八岁,贤妃丧,昭帝大恸,封贤妃为皇贵妃,葬人妃寝,这是记载于史上的,实际上,随着睿亲王妃跟贤妃一前一后陨落,王家一族也彻底跌入谷底,虽不至于门庭冷落,却也车马稀。
贤妃虽是宛若的亲姨母,到了这时候,宛若也没心思再为了贤妃难过,因为她夜夜的噩梦成真了,承安死了。
清江一站,四皇子负伤,乱军中,承安却离奇失踪,兵将沿江寻了半月之久也没找到人,却在十一月中,在清江下游找到了承安的尸体,早已不成样子,只是身上的衣裳还能大致分辨出就是承安。
尸身就地焚烧,送回京的只是承安的一坛骨灰,宛若连个衣裳角都没瞧见,就葬入了苏家祖坟。
宛若大病一场,到了腊月里才见好转,人却瘦的不成样子,这还亏了睿亲王,特意遣了太医进苏府给宛若诊脉瞧病,不然,以苏王两家如今的光景,再也请不动太医了,更别提那珍贵的补品,跟流水似的,送进了苏府来。
亲事虽还未定,可睿亲王这份心意,已是明明白白,如今的宛若,却对这些不怎么理会的,倒是有些信命了,生死祸福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
病是好了大半,可心神总是恍恍惚惚的,经常坐在窗前发呆,以前的调皮性子,竟一夕间全数改了,整个人恹恹的毫无精神。
如意手里端着个攒金的小匣子走了进来,一进来就见自家姑娘,还是先头那个姿势,一动不动的坐在窗前炕上,手里虽说拿着书,那一双眼睛却看向外头,明纸糊的窗子,却也只能模模糊糊瞧见些影子罢了,哪儿看的清什么景致,可就不知道姑娘看什么呢。
本来有些圆润的小脸清瘦下来,倒成了鹅蛋脸,有些别于往日的清秀显现出来,眉间若蹙,总不自觉带着一股子难言的清愁,看上去,越发有些惹人怜惜的楚楚之姿,倒比过去更出挑了些。
熏炉里的碳噼啪一声轻响,宛若仿佛被惊动,收回目光,落在如意身上,如意把手中的匣子放在炕几上道:“姑娘快来瞧瞧,不知今日是什么稀罕玩意呢?倒是难为王爷有这份心,变着法儿的,寻了来巴巴送到姑娘跟前,好歹瞧上一瞧,也别荒废了王爷的一片心。”
宛若微微叹口气,掀开看了看,却不禁发起呆来,匣子中是一只翠玉九连环,玉质细腻清透,隐隐有莹润的光泽流动,一看就知不是寻常的东西。
宛若伸手拿起来,触手温润,手指摆不过摆弄几下,便解开又迅速套好,忽然就想起那时在冀州的时节,承安也得了个九连环,她几下解开,瞧得承安目瞪口呆。
她眼馋此物,又不想落下话柄,用东西换了来,现如今还收在自己这里呢,如今想起来,竟历历如昨日一般,承安却已不知魂归何处……
宛若把九连环放进匣子里,挥挥手:“收起来吧!”
如意待要再说两句,也是微微暗叹一声,端了小匣子进了里间,底细收了起来,刚收好出来,就见福儿一脚进来道:“太太要生了,现如今产婆都到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