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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敬穆公子啊,只是……唉,只是他长得丑那也是事实……”
“长得丑又如何,他常年劳顿,不是驻守边疆,就是忙于政事。若非他,晋国能是天下五国之首麽,能安享太平麽?”
“听说他现在还在侯马西南的军营巡视军务,现在已入冬了,那边不知道会怎么冷法呢。”
“……不过我倒听说十日后他便回来了,夜郎和妍公主的大婚他总会出席的……”
“晨夜郎君已有一人娶妻了,看来安城姑娘们又得茶饭不死,寐寝不安了。”
“可不是!”
“丫头,进去了。”无颜不知何时来到我身边,摇了摇我的肩膀,唤醒了定神听着身后人说话的我。
“十日后夜览与妍公主大婚,他会回安城。”我抬了头,笑看着他,把刚刚听到的话言简意赅地说给他听。
他挑挑眉,什么话也不说,转身拉着我便走。
跟着前面引路的小厮,穿过人声鼎沸的赌场大厅,过了好几道长廊,才来到一处幽静清雅的小院。
院里种竹子,即使是寒冬,却还是碧碧荫荫地苍翠满目,让人一望便觉神清气爽。
我笑了笑,对无颜道:“幽箪拂影。难道老板娘和你一样都爱竹?”
无颜揉了揉眉,眸底闪过几道细微的光彩,他动了动唇角正要说话时,竹林里已传来了清亮的笑声。
笑声爽朗,含妩不媚,含娇不惑。
“豪姬不爱竹,竹独为他而种。”
随着笑声由竹林里走出来的,是一个金裳银发的女子。
我只看了一眼,便觉自己已痴了。
如此美人,我生平还是第一次见。
不是说她容颜有多美,而是她眉眼间的豪气,行动处的明快,让人心仪且心折。虽是冬天,她却只穿着一件薄薄的金色霓衣,然而她面色红润,分明是不觉得冷。银色长发随意披在肩上,映着竹林的颜色,漾着微微的绿芒。
“一别三年,豪姬愈发貌美了。”无颜轻声一笑开了口。
被赞的人忍不住娇颜笑开,豪姬瞧向无颜,言道:“公子三年未来看豪姬,依然还是这副好看得令人生厌的模样。”
我闻言心中一瑟。
无颜却安然如山,眉宇不见风流,唯见尊敬和亲切。
转瞬,豪姬的眼神已从无颜身上转向我,似水的眸中有着微微惊讶,问道:“这位是?”
“夷光。”无颜淡淡说出我的名字,也不多解释,似能自信豪姬一听便会明了。
他的自信没有错,豪姬的眸子果然慢慢发亮,盯着我左看右看半响后,突地快步上前拉住我的手,脸上的表情很是欣喜:“你就是夷光?”
我抿唇一笑,道:“夷光见过豪姬老板。”
“不敢,该是豪姬见过公主。”口中虽说得恭敬,她还是攒紧了我的手丝毫没有松开的意思,眼神流连在我脸上身上时,更是放肆得厉害。
我轻轻一咳嗽,挣扎着将手抽出,退到无颜身后。
这么热情,我还真的有点不习惯。
无颜好笑地拉住我,一起站在豪姬面前。
“爰姑几天前来了安城,不知道有没有来找过你?”无颜陡然问出这个问题,倒是听得我一愣。难不成这个豪姬还和爰姑相识?
豪姬呆了呆,蹙眉道:“没有。怎么无爰也来了晋国麽?”
无颜定定看着她,突然不说话了。
良久的沉默后,他才淡声开了口:“收拾一下房间让夷光先歇歇吧,一路奔波,她也累了。”
豪姬转了转眼眸,若有所思地瞅着我,轻声笑道:“哪里还要收拾。这竹园里的所有房间一直都为公子准备着,随即可住。”
言罢,她又拉过我的手,语气温柔得让我有点吃不消:“公主,豪姬带你去看看你住的地方,好不好?”
我心知无颜刚才的默然是因为有些话不方便我听到,于是也只能顺从着点点头,任由豪姬拖着我走。
临行时,我还不忘伸指掐了掐无颜,骂他:“风流郎。”
他也不辩驳,只扬唇一笑,笑容不见往日的潇洒自得,竟让人觉得有些苦涩。
见他这样的反应,我也收敛了玩笑的心情,虽不知缘由,却也心中闷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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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已是到了安城之后的第六天,无颜照例是一早就不见人影。竹园寂寂,昨夜许是下了些小雪,凝翠的细叶上点缀着点点白色的晶莹。竹林幽风,叶子飞舞时,晶莹皆化作了簌簌而落的水珠。
我站在窗口望了一会,想了想,还是放弃了要去寻找无颜的念头。关上窗扇换了件男子衣裳,戴上绒帽,踩上高靴,出门直奔穆侯府。
这五日来,无颜总是行踪飘忽得鬼神难测,我虽说和他住在同一个园子里,但每天能见到他的机会可称得上是微乎其微。好不容易遇到了,问他有关爰姑的事情办得如何时,他总是支支吾吾地左顾言它,神色诡异得让人心底生疑。
还有豪姬。
她要么是和无颜一起失踪,要么就是到我房里拉着我的手仔仔细细地打听着我这十八年的过往,看她紧张好奇的模样,似是恨不能要知道从我还是婴孩时起发生的所有事。无论事之巨细,只要说起,她便弯唇扬眉,眸间朗澈发亮,纤长的手指轻轻摩挲在我的长发上,神情爱怜而又宠惜。
这样的她,只能害得本是反感这些亲热举动的我也抹不开情面去抗拒逃离。被她抚摸的时间一长久,渐渐地,也就习惯了。她手上的温度,和爰姑带给我的一样,同样都是那般地温暖,都是那般让人心中感觉到似是母亲在身边般的柔软。
一开始我也奇怪,除了那头张扬的银发外,豪姬明明看起来还很年轻,怎么对我说话的语气,还有她沉思下来的表情,让人无端地觉出了几分沧桑老迈,既有着长者的智,又带着长者的深沉,长者的寂寞。
某一日将心中疑团扔给无颜时,他看向我的眼神突地掺杂上许多让我无法明白、无法看透的细微而又复杂的情感。
许久,他慢慢地转过头去,凝神把玩着手中的白玉茶盏,任凭我磨他求他,他只是微笑,却不答话。
偶尔那凤眸里目光忍不住柔软下来,他也只伸手揉着我的发,淡淡道:“先辈们的内里我也不甚清楚。以后待二哥知道了,必定与丫头全部讲明。”
我一笑无奈,只得点头应下。
他既不愿此刻说,我再求也没用。
他既承诺于我,将来就必定会告诉我。
我信他。
……
出了赌坊,沿途问了几个行人,很容易地便找到了穆侯府。
公子穆虽未娶妻成家,但因功劳膺显,先封丞相,再封公侯,年未弱冠时就已出宫立府,其超然的地位,远不同于晋襄公其余的众公子。
我在穆侯府外站了半天,抬眼看着那层层叠叠的连薨飞阙、垂檐轩梁,想着自己将来某一日或许会成为这座宅子的女主人时,心头突然涌起一股极不真切的感觉。
守门的四个侍卫身着缁衣盔甲,站得笔直,看上去神情端肃万分,只是目光偶尔停留到我的脸上时,他们的神色间微微多出了几分疑惑。
我既不上前,也不动弹,依然负手随意站在门前大街上,笑意盈盈地看着他们。
他们四人收回了视线,相互间飞快地交换了一下眼色,片刻后,便有一人跑下高高的门阶走到我面前,揖手问道:“这位官人,您已经在穆侯府前等候很长时间了,不知是否有事要找府里的人?”
言辞有礼,态度有仪,晋穆手下的人,从晨郡夜览到看门的侍卫,一个个都被□得很不错。
我挑了挑眉,转眸想了想后,笑答:“我是来求见晨郡大人的。”
那侍卫闻言略微一怔,不知怎地,看向我的眼眸中竟陡然多了几分猜疑之色和凌厉的光芒:“官人想找晨大人,不知可否先报上名来,好让在下前去通报?”
我轻轻一笑,伸手从袖里取出那个凤佩,递到他面前,道:“把这个交给他,他见到后自会明白我是谁。”
那侍卫伸手接过玉佩后,脸色果然变了变。他细细看了玉佩几眼,踌躇一会,依然将玉佩送回我面前,低声道:“晨大人七日前已奉公子之命前去侯马西南的军营接应军务,此刻不在府中。”
我取回玉佩拢入袖中,心中纳闷的同时却也证实了一件事:那就是这玉佩并非是晨郡南去齐国的途中偶尔得到的,不仅如此,怕这龙凤玉佩还是穆侯府上人人皆晓的至高信物。
我沉吟着,问那侍卫:“夜览大人可在府中?其实见他也是一样。”
侍卫抬头看着我,严肃坚硬的面庞上蓦地多出几分笑意:“还有几天夜大人就要成亲了,他已搬出穆侯府住入了驸马府,而且,此刻他应该是在宫中与王上和王后商量婚典的大事。”
我了悟地点点头,言道:“也对。那……你能否帮我叫出前些日子随两位大人一起从齐国回来的那位女子,我是她的亲人,今日是来接她回去的。”
“接她回去?”侍卫呆了呆,神色不信。
我扬眉看着他,笑道:“正是。接她回去。”
他忽地沉默不答,垂头思索半响后,他伸臂弯下腰,揖手:“官人既要接她,那还是先进去看看再说吧……恕在下直言,以她现在的情况,不一定会随官人离开。”
我皱了眉,不太能理解侍卫口中的话。
既是不明就里,那还是先进去看个明白的好。
府邸很大,前厅中庭后院,浅碧小湖,潺潺溪流,亭台楼阁自相映,长廊环绕着一条又一条,让人看不到尽头。
不知道被那侍卫领着绕了多久,待穿过了一片香气馥郁、开满了黄瓣白蕊的素心腊梅林后,他终于停住了脚步。
梅林之旁是条小溪,溪上搭建木桥,而木桥连接的另一端则是一处小小的独立宅院。
“对面就是晨大人在府时住的地方。他带回的那个女子如今正住在里面。”侍卫说完后,躬了躬身,转身便要往回走。
我忙叫住他,问道:“你现在离开的话,我待会要怎么出去?侯府这么大,我怕到时候记不清回去的路。”
“里面有伺候的侍女和仆从,官人可命他们送你出来。”他低了头,正容答复后,依旧转过身,快步离开。
我咬了唇,但此时已别无他法,只得先进去找到爰姑再说。
院落里很安静,静得似人烟消无,根本不见那侍卫口中说的侍女和仆从。
我皱了眉,定定心神,出声唤道:“爰姑,你在吗?”
话音刚落,身后忽地飘来一缕异香,娇媚的笑声在耳边响起时,有双柔软的胳膊紧紧环住了我的身子。
我吓了一跳,一时呆住。
“晨哥哥,我就知道你不会丢下我不管的。”背后那人显然是个女子,她的脸贴在我的背上,声音缠绵轻滑,满带情意。
说话时,她的手指不断在我身上游走,眼看就要触上胸前危险部位时,我总算及时清醒过来,忙伸手扳开她的手臂,逃离般向前跑了好几步。一直跑到墙边无路可退后,我才心神慌乱地回过头来瞧了一眼那女子。
华贵的锦缎裘衣,精致到无懈可击的完美妆容,那双桃花般的勾魂美目在我身上轻轻流转时,自有摄人心魄的万种风情。
风情中别有淘气调皮的捉狭之色,瞧得人既恨又爱。
“哦?原来不是晨哥哥。”她幽幽叹息,但话语中却丝毫听不出任何失望,相反地,倒是多出几许高昂的兴致来。
我被她盯得面色发红,只得道:“在下鲁莽。告辞。”
匆匆言罢,我快步自她身旁走过。
然而她却眼明手快地伸手拽住我的衣服。
我心下既急又气,回眸时,神色冷冷:“姑娘请自重。”
女子望着我,桃花眸中光芒微动,半日,她莞尔笑了,看向我时,眉眼中还带上了几分说不出的得意,目光清澈如秋水,似是刚刚一切的惊乱挑逗都已消散无影。
转眸,她却又掩唇娇然一笑,白皙细长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