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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牛儿暗暗叫苦,想着如何才杀得了他又不留下痕迹可循。
左思右想,终于有个狠辣的主意。
胡森长相虽粗野,但从小喜读,胸有锦绣,不但出口成文,还写得一手好字。
可他性中还有一好却要命,就是赌。只要听见骰子响,这双脚便想移一步也难。
他本出身在家境殷实的商贾府第,祖上遗产颇丰。但便有万贯家财,怕也经不起‘赌’这一字的祸败。只年多光景,胡森便将家产输到精光,只徒四壁而已。族中众人再难容忍,把他逐出祖地。
胡森无奈,只得投笔从戎,在黄坚麾下当了一名大头兵。
但他天生头脑灵活,善使诡计。曾追随黄坚左右,在与蛮奴征战中屡立奇功,深得黄坚赏识,数有提拔。
奈何这胡森赌性不改,先后偷盗军饷军资拿去参赌。
可他没有童牛儿‘抛天九’的耍诈本领,每赌必输,身上总是不名一文。黄坚见他难当大任,只得革除他的官职。
但不舍其才,便留在身边做了一名参军校尉。后来黄坚调入京中做了兵部尚书,也把胡森调入府中任做贴身师爷。
但万事易改,赌性难除。自入京中后,胡森如鱼得水,赌得更加欢畅。时长日久,欠下好大一笔债。
正愁无法偿还时,忽一日有人告知他说东厂朱雀营营使、五龙将军的五将军、雷怒海之女银若雪已替他将赌债摆平。
胡森虽然感激,但自是明白‘天底下没有白吃的饭食,没有白花的金银’这个浅显道理,想着为其所用,以抵偿人情。
银若雪凭着女人才有的灵巧心机,把胡森的心思猜到骨子里。一连数月不向他问事,只供着金银任他挥霍。
胡森赌到手软,正慌乱时,银若雪在香闺坊惨败,自觉脸上无光,要找林猛报仇雪耻,派人寻他问林猛的藏身之处。
胡森初闻心下也惊,但仔细想过后却有了依托。
他知那兵器库地形极为复杂,易守难攻。朱大哥等人又都是黄坚帐下百里挑一的死士,必拼力护佑林猛;便万一被攻破,以那迷魂洞中的形势,一人若逃,万人难觅,凭一群锦衣卫怕抓不到林猛。如此与黄坚也无大碍,而自己又在银若雪面前讨下好大一个人情,正是两全之举。
他自觉想得周全,便写信与银若雪相告。
胡森自以为是个玲珑之人,想做得两面见光,却不想竟被童牛儿查知。
童牛儿狠如恶鬼,视杀人似儿戏,只在其中取乐消遣。胡森万不曾想这一次自己已在阎罗王那里标下姓名,挂下号数,死期不过在数日之后。
童牛儿跟踪胡森几次,发现他常到一个赌坊去玩,夜半才归是常有的事。所经路上有一段十分偏僻,正好适合埋伏。
便寻了一棵甚高的大柳树,在树下设了万全的机关,要置胡森于死地而后快。
这夜月光甚好,胡森赌到二更方归。
正抖着手中赢下的百十几两金银走得高兴,忽然见不远的树下有一物白森森地闪光,待走近些认清正是一锭足有十两的大银。
胡森哈地一声笑出,自语道:“都说越穷越欠债,越富越来财,果然不假。今日怎地好运?不消说赌钱要赢,便是走路都能拾到金银。哈——”
他低头刚把大银拿起,不想机关被触动,自地上弹起一个竹皮搓就的绳套,正套在他颈上。
童牛儿手握竹绳趴伏在树上,见胡森入套,喜不自禁,猛地向下一跃,就势将绳一拉。胡森立时被吊入半空,任凭手刨脚蹬,再下不来。
童牛儿以为这一下必要他性命。却不想胡森原是兵士出身,随军征战多年。武艺虽低微,身手却灵活。
只见他左手抓住竹绳将身子提起,待喘均一口气,右手已自腿侧的靴中拔出一柄匕首,使力向上一挥,将竹绳割断。庞大身躯掉落地上,只听轰隆一声响,已把地上砸出个坑来。
原来童牛儿早怕只凭一根绳索整治不住胡森,是以先在下面挖出陷坑,里面遍插竹签,锐尖向上。大银便放在坑边,以逗引胡森上套。
童牛儿见胡森落入坑中,以为这一下必死无疑。手中摇着被割断的竹绳,嘻嘻笑着走到坑边。
刚探头下视,猛见自坑里跃出一人,十指箕张,嘴眼歪斜,神情狰狞,直向他扑来。
童牛儿纵然胆大,亦吓得魂魄皆失,扭头便跑。
胡森口中“呀——”地呼喝,在后面穷追不舍。
童牛儿奔出十几步后心气渐复,知胡森身壮肉厚,一时不能就死,只有自己亲手杀之。便猛地将身子一扭,把左手一抬,右手向肘弯处使力一拍。只听一声脆响,一道白光自他臂下射出。
胡森早已痛得神志恍惚,哪能躲得开?短弩正中面门。胡森惨嚎一声,却仍不死,只略停后,张臂又扑。
童牛儿吓得疾步后退,不防脚下一绊,仰天摔倒。胡森大张双臂,就势扑来,黑森森的影子兜头压下。
童牛儿临危不乱,将右臂抬起,把另一支短弩射出,正中胡森咽喉。
胡森终于趴倒,如崩山岳,轰轰隆隆径向童牛儿砸来。童牛儿双腿紧蹬,才逃过一劫。
待被胡森惊起的尘埃散尽,童牛儿借月光见他背上密密麻麻插满竹签,形同刺猬相仿,望之可怖。
童牛儿亦吓得不轻,一个滚爬,起身便跑,转瞬消隐了身影。
林猛看过童牛儿递来的信笺,又听他讲述杀掉胡森的经过后,低头锁眉不语。令原本洋洋自得的童牛儿脸上笑容渐僵,道:“大公子,奸细已除,你怎地不高兴?”
林猛抬头道:“童大哥杀他原是不错,可此事向黄大人解释起来却麻烦。听朱大哥讲,这胡师爷最受黄大人器重,二人感情甚笃。我怕黄大人怪罪下来,我——唉——”
童牛儿听得不耐烦,将手一摆,道:“你这人怎地学妇人态?杀便杀了,怕者何来?黄大人若怪,叫他来寻我报仇就是。”林猛苦笑不语。
童牛儿看他片刻,道:“这胡森这次能出卖你,早晚必也能出卖黄大人。雷怒海等一班阉贼正恨黄大人不死,岂不肯拿大把金银收买他?早早杀之也保黄大人安稳,余下小事皆可不计,你何必在意?”见林猛仍结愁眉,哼一声,道:“婆婆妈妈,不是计算大事的人。”
林猛也知他言之有理,眉头渐渐舒展,道:“我只想早日救出父亲和妹妹,与他们远遁他乡,隐姓埋名过平稳日子,哪想过什么大事?你倒说说我知,你想做什么大事?”
童牛儿嘻嘻一笑,道:“我只知赌钱睡女人为乐,哪有大事让我做?休拿我消闲。”
二人正相互逗趣,听脚步声响,自外面冲入一条大汉,正是朱大哥。
他本有急语欲说与林猛,忽见童牛儿在座,又将口边的话硬生生咽回去。来在林猛身侧,俯身向他耳边低语。
林猛却有意叫童牛儿知晓,一惊道:“胡师爷被人杀了?几时的事?谁这大胆?”同时向童牛儿丢过一个眼色。
童牛儿何等机灵,立时明白林猛必是不想让朱大哥和黄坚等人知晓胡森死在自己手中,叫这桩事变成个无头的官司,以免为自己惹来无端的麻烦。暗赞林猛聪明,低头饮茶不语。
第五十七章 不堪被人欺
银若雪得知胡森被杀,好不失望。命人安排将其尸首抬到京畿衙门,亲往验看。待见其惨状,心中也寒。
命人将面颊和咽喉的两只致命短箭起出,用清水洗净,拿在手中看了半晌,问身边跟随的一名锦衣卫:“这是什么箭?”
这名锦衣卫暗器功夫了得,对弩箭一类颇有研究。接过看了片刻,道:“回五将军,这箭长只三寸,翎毛窄齐,尖头锐利,该是袖弩一类。”
银若雪微微一怔,想起当日童牛儿在香闺坊前为救自己,曾用袖弩伤人,心中疑惑渐生。
又想起前几日自己绣楼中起的那把火,别的没有烧毁什么,只一张金丝楠木的雕花大床和寝睡用物被焚。而那枕中的乌木函盒内就装有胡森写给自己的唯一一封亲笔信。
银若雪虽是女流,却冰雪聪明,将两件事前后联想印证,已知当日童牛儿频劝自己饮酒所为何来,在心中暗恨道:“臭牛儿,竟敢耍我?看我得机会收拾你。”
林凤凰和白玉香到春香院至今已愈三月,每日只是吃吃睡睡,倒不曾遇到什么麻烦。
二女知一切皆赖有童牛儿撑护,院中众人才不敢招惹她们。但她们却不知童牛儿虽凶,也毕竟只是个人儿,力量单薄,只有寻常人惧他。
其实是童牛儿有锦衣卫这个名头护身,才香院的大当家一类也只得忍气。暗暗盼望童牛儿早死,好利用林凤凰和白玉香大敛其财。
二女虽不与院中众人来往,但半壁相隔,一门遮掩,又能挡得住什么?任凭男呼女叫,嬉笑怒骂皆传入房里。
二女初时还不忍听,常以手掩耳。但经不住时长日久,慢慢也便习以为常。连夜半隔壁有女受欺,扑床蹬榻如惊天般响,二女亦能安之若素,照样卧枕高眠。
青楼之中形同翻浆吐泡的污泥塘,一日里所观世相何止百千?二女耳闻目染,时至今日,倒比寻常四、五十岁的妇人懂得还多。
同时也深感人情寒凉,世事艰辛。一班妇人苟活艰难,为挣下三钱半两金银,任人呼来喝去,打骂侮辱,却还要笑脸相陪,软语哄慰,把眼泪和委屈皆吞在肚里,叫二女常听得毛发竖起,看得心肺打颤。
可经此一番磨练,少年青涩渐去,心智比以往成熟许多,二女已不似从前般软弱易欺。
但‘男子怀中揣璧,女子貌美如花’自古都是招灾惹祸的根苗,从来少有人能幸免。
林凤凰和白玉香虽尽力遮掩,极少露面,但无奈她们所居乃是青楼,每日来往的尽都是以沾花惹草、贪香吮蜜为乐事的卑贱男子,自然免不了被人瞧着惊艳纠缠,由此引来灾祸临头。
这日林凤凰睡得晚些,去后院取了白日晾晒的衣服回来。
可刚登上三楼,还未到自家门前,却见迎面走来几个人。
看衣饰可知旁边的三个该是跟随的家仆。中间一个却围绸裹缎,装扮华美。且瞧他昂首阔步,骄气汹汹的模样,定然是个自以为了不得的人物。
林凤凰见这几人脸孔生份,忙低埋下头侧身而行。
不想擦肩之时,那个‘人物’却猛地一把扯住林凤凰的衣袖,用公鸭嗓尖叫一声,道:“你是——哪里来的?”口中酒气迫人呼吸。
林凤凰被惊得抬头,叫他将脸儿瞧个清楚。这人哈地一声大叫,似被马蜂蛰到一般,猛地扑上抱住林凤凰的一只胳膊,摇晃着身体高叫道:“天仙呀——天仙——”
林凤凰被吓得不知该如何应对,只能缩起身体拼力退闪。
正无奈时,见赛天仙门前的小丫头跑过来拉住这位‘人物’的手急道:“大人,她不是这里的姑娘,她是好人家女儿,你休纠缠——”
那人一掌将小丫头打倒在一边,yin笑着道:“什么好人家——女儿——只要大人我想要——全天下的——姑娘——都是——我都——要得——”说罢便将林凤凰向怀里拉扯。
小丫头见自己阻止不来,忙爬起冲入赛天仙的房间去搬救兵。
童牛儿和赛天仙刚刚睡下,猛地听到门上大响。见小丫头疯了般拉长声音高叫,皆吓了一跳,以为是楼中失火,她来喊他二人逃命。
小丫头站在榻前,大口喘着气道:“快去——林姑娘——在外面——被人——污辱——”
赛天仙最有侠义之心,听说如此,“嗷”地叫过一声,外面衣服也不顾着穿,先从榻上蹿下,飞跑出门去了。
童牛儿倒稳当些,以为林凤凰遭遇的也就是寻常嫖客,只要赛天仙一番张牙舞爪地喝喊必也就吓退了,不用烦劳自己亲往。
可哪知他眼睛还不及闭上,就听大敞的门外传来一声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