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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顾他的推脱,景非鸾硬是要扯开衣襟查看伤势,炎毅在一旁不住皱眉,颜倪也是奇怪的看著他。
“炎毅,你把孩子带出去玩会。”景非鸾突然停住动作说。
“我要和爹爹在一起!”颜倪立刻喊道。
“听话!”景非鸾声音大了点。
颜倪被他吼得楞了一楞,眼窝立刻红了起来,扁起嘴一副想哭的模样。炎毅见状,立刻抱起他,对景非鸾点了点头便退出了屋外。
只剩下两个人时,景非鸾才掀开了纱布,只见那伤口已经化脓,血水和糜烂的草药混在一起,看起来糟糕得吓人。颜傅静静的坐著,让他为自己处理伤口,一时间小屋里寂静一片,只有粗重的呼吸声交杂在一起。
“忍著点。”景非鸾低声说了句,毫不手软的将药瓶里的粉末撒上去。
像被火烧般尖锐的刺痛传来,颜傅咬住唇,虽然没喊出口来,但额头上已经满是冷汗。景非鸾好象也松了口气,正在包扎的手刚才平稳许多,用干净的绷带几下就将难以入目的伤口遮掩起来。
“臣办事不力,请殿下责罚……”颜傅说到一半却止住了话。
只因为景非鸾洗干净了手,又拿出贴身的手帕帮他擦拭额头上的汗,虽然让人不好拒绝,可行为实在太过暧昧。
“孤若要责罚你,又何必亲自到这来。”景非鸾端起满是血水的盆子,快跨出门槛时又低下头说:“其实…只要回来就好。”
“殿下?”颜傅只听清回来两个字,正想问他回哪去。
“你好生养伤,过两日便随孤起程回宫吧。”他说完已经走了出去。
景非鸾带来的确实是良药,已经作痛了多日的伤口平静下来,带著不明所以的困惑,颜傅也终於能合起眼,安安稳稳的睡上一觉。
日落而息,当屋主两夫妇回来时,家里已经多了三位客人。除了那孩子像是正常人之外,一个表情冷得像樽雕像,另一个美得让人不敢直视。老夫妇顿时在“雕像”犀利的眼神下只能哆嗦,一会又被美人的笑容勾去了魂,再加上手里那一大锭金子作祟,以至於他们说什麽都拼命的点头。
打发了那两夫妇去了亲戚家,又把颜倪放到他爹床上去,景非鸾才有空好好歇歇,谁知屁股还没坐热,在屋外守夜的炎毅又走了回来。
他只能打个哈欠撑起眼皮道:“说吧。”
炎毅并没有马上开口,而是撩起帘子看了看那熟睡的一大一小,才又走回来说:“殿下,为何明知道此事有蹊跷,你仍坚持亲自出宫?万一……”
景非鸾看了他一眼,把话接下去:“万一其中有诈,孤在宫外被刺怎麽办?”
炎毅点了点头,等著他继续说下去。
“首先,景非暮不会现在动手,他要的是明正言顺,再者……”景非鸾望了帘子一眼,声音轻柔了点:“即使他是在演戏,孤也不想计较了,当初逼得他太紧,还怕他会一去不回,如今还肯演这麽一场戏给孤看,也算是用心良苦。”
“即便如此,他也定是心怀不轨。”炎毅不赞成地道。
“放心吧,孤自有分寸。”景非鸾又打了个哈欠,明显不想再谈下去。
但愿如此,炎毅再不放心也不能多说什麽。
木屋只有一张床,景非鸾吹熄了灯,趴在桌上瞌睡起来,连他自己也不知道,这些天一直纠住的眉心终於松了下来。帘子的後头,颜傅一直紧闭的眼帘张开,清明得能倒映出窗外月光的眼眸里,哪有一点迷糊和睡意。
松花江,一条古老而神秘的河流,时而温柔的在城镇之间的拱桥下淌过,时而汹涌的奔流在原野上,它也曾出现在颜傅的笔下,横跨整个炎国直达东海的怀抱。
两岸翠柳飘飘,一艘华美的画舫停驻在码头,金色璃瓦红木船身,船窗上挂著淡紫色的轻纱,奢华而神秘的荡漾在绿绿波纹的河面上。
还是第一次乘船,颜倪好奇的在甲板上跑来跑去,不时将身子倾出船栏外,刚起好锚的炎毅一把将他扯了回来,冷著脸把人抛进船舱里去。摔疼的孩子捂著屁股趴在地上,不服气的瞪著行凶的人,只见景非鸾上前扶起他,狭长的眼锋扫过,刚才还是一脸煞气的炎毅便低下了头。
“殿下,从水路回都城起码要十五天,会不会耽误了朝中的事?”颜傅问。
他换上了华服,那吓人的伤口已经不再化脓,虽然面容仍有点苍白,但剑眉入鬓丰采高雅,看上去仍是玉树临风。
“不会,早就听闻松花江两岸风景如画,难得有机会亲眼看看这大好山河,先生就不必担心朝中的事物了。”景非鸾带著笑意说。
也不管颜傅怎麽想,他转过对甲板唤道:“开船吧。”
码头不远处的茶栈,两个带著斗笠的男子站在阁楼上,他们面向著前方,目送著华丽的画舫慢慢地驶远。
“郝赫,如今可算得上是万事具备,只欠东风。”景非暮摘下了斗笠,将别在腰上那把矜贵的王剑拿下。
“无须担心,连城往南百余里外,有个城库堆满了用於防水灾粮草。”郝赫说。
“不……”景非暮蹙起眉头,摇头说:“我担心的另外一事,自古征战,若非正义之师难以得民心,更谈不上顺应天意。”
郝赫也皱起眉头来,望著远处的江水想了许久才说:“确实如此,但我有对策。”
景非暮立刻问:“什麽对策?”
“跟我成亲。”郝赫突然转过身看著他。
被他炽热的视线逼得低下了头,景非暮在心里为难起来。
“你已经别无选择,若想成就大业,必须信我。”郝赫放肆地勾起他的脸,认真地一字一句地说:“我能保证,将来你必会出师有名。”
这个人虽然一再逼迫他,但到目前为止,却从来未失过信。景非暮即使再不愿意,也不敢用王位做赌注,他又一次被逼到了无路可退的地步。
只能接受,只能臣服,除此之外无别的选择。
画舫徐徐离开码头,轻纱也开始随风飘荡,船舱中渐渐飘出酒香,让人不禁沈溺在遐逸的情景中。
“爹爹,你弹一曲给倪儿听吧。”颜倪指著船舱中的古琴说。
“你爹的伤还没好,不能多动,孤弹给你听好不好?”景非鸾问。
颜倪连连点头,溜回桌边坐好,占了个又可以听琴又可以吃到糕点的好位置。景非鸾忍不住掐了掐他的脸,将先前上船前买好的糕点全打开,然後才优雅的坐到古琴旁。
一拨弦,委婉缠绵的音律便流泻而出,时而高山流水,时而峰回路转,一跃九重天,一落霜满地。他闭起眼驾轻就熟地拨弄著,行云流水,不急不徐,弹指间,却仿佛将一切融入琴声里,连松花江的浪声也变成伴奏,随著琴声高低起伏。
恐怕连世上最好的琴师,也无法做到像他这样的境界,一向调皮的颜倪,连糕点也忘了吃,傻傻的听著他的琴声。
颜傅暗暗压下心底的惊讶,他虽然只是略通音律,也知道一般古琴只有五根弦,而景非鸾弹奏的这琴却整整十二根,比最复杂的古筝还多了三弦。不著痕迹的打量著,感觉到这个人变得有点陌生,不再像以往那般轻佻的骚扰他,也少了股咄咄逼人的尖锐。
一曲终了,他才恍然回过神来,只见景非鸾拂袖而起,嘴角微微勾起一个浅笑。
一笑倾城。
这四个字突然闪入颜傅的脑海中,对上他盈盈的笑意,竟一时心虚得无法别开眼。
第十五章
夜幕下,松花江两岸轻烟绿柳,木质的吊脚楼,江面上七彩的灯火,漂亮得不似在人间。岸上的酒家,笑声和喧哗都传出很远,见到画舫经过,阁楼上的花姑娘都会拼命的摇著手帕。
炎毅在船头掌著舵,景非鸾和颜倪在船尾的甲板上欣赏夜色,带著伤的颜傅在船舱里休息,虽然彼此没有交流,但都享受著这种在喧闹中宁静的感觉。
扑通一声,砸起一片水花,一时得意忘形的颜倪竟落入了水中。在旁的景非鸾想也没想,就跳了下去,扑腾著一把拽住孩子,硬是僵他托上了船尾的栏板。炎毅和颜傅听到了动静,两人同时赶往船尾,只见颜倪吓白了小脸,抓著栏杆半身还浸在水里,不熟悉水性景非鸾已经奄奄一息。
两人都得救以後,颜倪才敢声大哭,而在伏在炎傅怀里的景非鸾,脸色却越来越发青,紧咬著唇仿佛在忍耐什麽。
“殿下,没事吧?”炎毅失去了平日的冷静,用手掌又一下没一下的抚顺著他的背。
被推到一旁的颜傅怔了怔,看著在别人怀里颤抖的景非鸾,眉头不自觉的蹙起,可还不及多想,儿子的哭声已经打断了思绪。
颜倪只是受了点惊吓,换了套衣裳再喝点水,哄了几下便睡著了。而景非鸾的情况却越来越差,只见炎毅从怀里拿出一瓶药酒,不断的在膝盖上揉搓,他咬紧的唇才慢慢松开。
“殿下,你的腿怎麽了?”颜傅问。
看到景非鸾僵住了脸色,还有炎毅犀利的眼神,他才知道自己问错了话。
“没什麽,只是一点旧伤。”景非鸾淡淡的道。
颜傅还想问得详细点,可炎毅绷著一张脸在旁边,他也不好再开口,刚才那种不舒服的感觉又浮上心头。过了好一阵子,船舱里都没人再说话,只有浓烈的药酒味道飘散。
直到炎毅又去掌舵,船舱里只剩下他们两人时,景非鸾才问:“孩子怎麽样了?”
“没什麽大碍,已经睡著了,多谢殿下关心。”颜傅道完谢,又看了他一眼,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
“想问什麽就问吧。”景非鸾说。
“刚才发生了什麽事?殿下为何会落入水中?”颜傅问。
“孤拉著他玩,不小心一起跌入水里。”景非鸾语气依旧淡淡的。
颜傅一听就知道他说谎,因为他在船舱里听到第一次落水声时,吊角楼上的人已经在喊有孩子掉水里了。然後,紧接著立刻传来第二次落水声,两人根本不可能是同时跌入水里的。
“那殿下,你脚上的旧伤是怎麽回事?”颜傅想了想又问。
也许是因为泡了冷水,隐隐作痛的膝盖让他卸下了防备,看了看颜傅略带关心的表情,叹了口气。
“来,坐到孤身边来。”景非鸾说。
若是平时颜傅绝不会主动接近他,可是眼前的景非鸾表情淡淡的,听语气也没轻薄他的意思,仿佛只是靠得近点比较好说话,於是便坐到了他身旁去。
景非鸾拿起一壶酒,连喝了好几杯,才开口说:“你应该也觉得奇怪吧?孤身为君王,最擅长的并不是治国之道,而是琴棋书画。”
颜傅还是第一次见他这副模样,点了点头等著下文。
“实话告诉你,孤六岁登基十五岁亲政,在这九年间没看过一本兵书,没读过一篇论世之文,更没学过一点能自卫的功夫。”景非鸾目光有些飘渺,又喝了一杯才继续说:“他们将孤当女孩般养著,甚至还让人教孤歌舞,现在想起来都觉得可笑至极,你说是不是?”
在问是不是的同时,景非鸾却自己笑了出来,捂著嘴,肩膀不停颤抖著,带著点歇斯底里的疯狂。
“殿下,别说了,还是喝酒吧。”颜傅举杯岔开话题。
“不,让孤说完。”景非鸾按住了他的手:“这双腿,虽然还是能走能动,但也算得上是废了,不过是沾了冷水都这样,何用之有?”
颜傅看著他一脸自嘲自厌的表情,生出几分不忍来,一时也忘了收回自己的手。景非鸾半醉半醒的眯著眼,顺势依上去,唇也跟著贴了上来。这一下,颜傅那点原本就薄凉的怜悯立刻烟消云散,可是却没有像之前那般立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