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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和龙毅只是安静的穿过大街小巷,偶尔停在干净的小摊上吃些寻常点心,离开的时候龙毅总会安静的在桌子上放几块碎银,虽不知道龙毅有多少家底,但既然离开了云浩,陆宁便不愿意龙毅再用杀人来换取酬劳。
陆宁想让龙毅知道自己富可敌国,又顾忌之后一连串的解释和谎言,只得作罢,途中却正巧行过一处赌坊,堂前悬一副对联:
“小施手段,得四季福禄;大展身手,聚五福宝财。”
陆宁嘴角一弯,在心里给加上“时来运转”四个字权当横批。
银钩赌坊,不大不小,却得了松江这方温润的水土滋养,生意兴隆。陆宁和龙毅一进门便看到中堂那副巨大涧底寒松图,心中惊诧却又不好再转身出去,探身从龙毅怀里抽出一张五百两的银票来按在龙毅手心,附耳低语一句:“只下一注,可别让我丢脸。”说完便径自朝赌桌行了去。
陆宁在寒园的时候虽常常和内侍们赌上几盅,但龙毅只负责交银子,完全不知道规矩,眼光一扫,银票便轻飘飘的落在桌上那个红彤彤的“小”字上。
那庄家眉眼细长,戴一顶细细的小尖帽,扫了陆宁一眼,拿尖细的嗓音叫了句:“买好离手,大小不走。”便拿了蛊钟旋转不停。
蛊钟刚一落桌,龙毅拿手在桌上一按,庄家叫了句:“三个六,大小通吃豹子。”一开盅盖却哪里还有半颗骰子的影子,只余了一堆粉末堆在桌上,陆宁朗声一笑:“庄家说笑了,如今这蛊钟里什么也没,便当是一个小字,怎能信口雌黄说是豹子,莫非是要耍诈不成。”
此言一出赌客哗然,桌边嘘声一片。
那庄家怨毒的看了陆宁一眼,正待发作,却被一只浅白的小手轻轻按在他肩上,庄家只恭敬的叫了句:“老板。”便退到一旁。
那白衣少年一现身,赌场中的喧哗便潮水一般散去了,饶是陆宁也呆呆的说不出一句话来。说是少年其实并不恰当,或许只是介于幼童和稚子间的年龄,被称为老板的人,充其量不过是个孩子罢了,身高不过五尺,整个人都裹在素白的布料里,纯洁的小脸上却带着和着瓷娃娃般的容貌极为不协调的浅笑。
那笑容从清幽和冷寂中透出诡谲莫测,他又一次伸出了他的手,只不过是一刻钟的时间那小手似乎更苍白了几分,带着薄如蝉翼的精致和脆弱。不过是小孩的一只手,却带着魔力般,让所有人都移不开视线。稚子开口了,声音如银瓶乍破之中泻出的清流,潺潺在众人耳边回旋:“这位公子,有这等能耐何处不能锦衣玉食,为何偏偏要来这俗气滔天的赌坊之中做下巧取豪夺之事,莫非和吉生是故交?”
陆宁看那孩子形貌气度,本已存了三分疑虑,如今那孩子一口,几乎是当面坐实了陆宁的猜测,当下便安下心来,朗声回了句:“吉生公子天生媚骨,却被埋没在小小赌坊之中,当真如那深藏涧底的寒松一般叫人惋惜。宁山野之人,突感手头拮据,路过宝地,便来试试运气罢了,不过是时来运转,又何来巧取豪夺一说?”
陆宁面上云淡风轻,话语里又没有丝毫内力,故而声音比起吉生来反而消散的更快了几分。但吉生却反应极大,立时便垂了眉眼从赌桌上拿了一千两银票恭恭敬敬的递给陆宁:“谢谢公子赏光,吉生受教了,只望公子不要存了芥蒂,日后常来才好。”方才谈笑间的气度风华像暖阳下的冰雪一般,生生化成一汪碧水,半点也寻不到了。
“龙毅,把银票好生收了,说好今天只下一注的。”话音未落,人已经抬脚往外行了去,门口两个大汉的头垂得更低了,眼里的神色不再谄媚,却流露出盖也盖不住的巨大恐惧来。
作者有话要说:仅以此章来表达我对某年无比的怨念,对我家吉生君无与伦比的思恋——
、天生媚骨(中)
作者有话要说:孟飞云,藏剑山庄九公子。因排行第九又被称作孟九。
兔子死掉了,桔子欢乐的码字进入癫狂中……
陆宁出了赌坊转头就看见一家酒楼,心情极好。脚步轻快的拉着龙毅走进去,随手便扔给店小二一张百两的银票。
“去最安静的雅间,楼里所有菜肴酒水都上两份。”得了这么多赏银,店小二自是分外殷勤,领陆宁他们进了三楼转角的房间。
松江城的地并不算金贵,所以大部分的房子都造得不高,虽只是三楼,视野亦是极好。松江城自是因松江得名,风景秀丽鱼虾肥美,并不像东临国都玉临那般奢华靡艳,江上没有画舫,水中亦映不出宫灯,只取了自然二字越发显得安宁闲适。
从昨晚开始陆宁就没好好吃过东西,这里的菜式精致,口味清淡而不油腻,正是陆宁最爱,他也少有的大快朵颐一番。没想到这次先开口的竟是一向吃饭时分外专心的龙毅:“宁,刚才赌坊里的那位公子武功应该是极高的,却不知为何愿意放我们离开。”
龙毅于陆宁相处久了,沉默的性子独独在他面前倒是改了不少,况且这个问题是他也颇为关心,觉得没必要为了区区五百两银子得罪了这样一位绝世高手。
“这我倒没看出来,不过他身中奇毒,日后必当有求于我,你不必过于忧心,只当他是我们的金主就对了。”
龙毅得了句不必忧心,剩下的便什么也没听见了,又风卷残云的去消灭桌上的菜肴。陆宁早吃饱了,便把手拢在袖子里发呆,虽然很养眼,但这养眼绝对不包括他吃饭的时候,所以陆宁只得把头转向窗外打发时间。
“什么人在外面鬼鬼祟祟!”
随着龙毅的声音飞出去的是两只空空如也的瓷盘,虽对武学几乎一窍不通,陆宁还是觉得这两只盘子飞的很有气势,摧枯拉朽一般刺破了绸布屏风直直朝角落飞去。
“是吉生冒昧了,原先还以为公子不过是开个玩笑,没想到竟真的是囊中羞涩,才从我那取了银子便迫不及待的到停云楼来大吃大喝一番。”
“如果你是来找茬的请和龙毅去外面动手,莫要扰了我吃饭的兴致,若是来送钱的请把银子交给店小二离开;若是来求医问药的,对不起,本公子最讨厌吃饭被人打搅心情不好,请回。”
陆宁这番话自然是滴水不漏,完全不给对方丝毫回话的余地。不管选了哪一种都必然放弃另外两种,若将话术比作武学,那么陆宁的话必然是一套极为凌厉而且行云流水的招式。
停了半响,风铃般的声音才再次扬起,似乎还带着几分憋闷:“凭着这个小灯笼,公子可去赌坊随意支取银钱。今日是吉生失了礼数唐突了,日后必当登门谢罪。”
“你回去便安分点,若是还差什么人跟随我们,可就是有来无回了。”陆宁朝着龙毅丢出盘子的方位摆了摆手,面上云淡风轻看不出一丝情绪。
方才龙毅丢出的瓷盘正在好端端的躺在店小二手里,盘子上还立着一枚小巧精致的桔色灯笼,盈盈一握的袖珍灯笼上竟还栩栩如生的绣着一只月白色的玉兔。店小二进来的时候很沉默,还一脸畏惧的绕过龙毅从另外一边来到陆宁身边,才小心翼翼的将东西放下。陆宁一挥手,又赏给店小二一张银票:“那个屏风,我买下了。你去处理掉吧,看着扎眼的紧。”
店小二忙不迭去搬那碎成几片的屏风,又拿肩抗了紫檀木的架子下去了。
“毅,我们从窗户走吧。”话音未落,龙毅环上陆宁的腰灵蛇一般滑了出去。直直落在一家医馆前,陆宁心中感叹,武功高眼力是好,若是行那偷香窃玉之事委实要方便不少,怪不得采花贼一贯都只出现在江湖之中。
陆宁本就只是拿买药当个借口罢了,若是真要配药,竹林中的药材便取之不尽,又何必舍近求远呢。不过龙毅似乎早已经忘了他医术高明之事,还自作主张买了一大堆乱七八糟的东西。
反正横竖不是花自己的钱,陆宁乐的轻松,况且这些药材重新加工一下亦有很多妙处,陆宁虽不喜附庸风雅,却从不介意能在欢爱之时多出几分情趣来。
若非要说这小小的松江城有什么名产的话,那便一定是城中衣铺里的师傅们了。在衣饰打扮上,松江城的百姓也像这里的风景一般取了自然二字,颇为随意。陆宁带龙毅一进衣铺便专挑些轻薄的素色布料,师傅们手法熟练,龙毅身材挺拔却又不粗壮,缝制起来也颇为简单,陆宁又下了重金,不到两个时辰便赶制出两三套来。
其中陆宁最满意的便是龙毅身上这件,极薄的衣料蝉翼一般,近乎透明。裤脚袖口都做的极大,整件衣服只拿一条腰带挂在身上,隐隐约约能见到衣衫下的风景。龙毅虽没开口表示不满,却时不时的扭动一□子,紧实的肌肉在身上滑动,陆宁开始回想起它们可爱的手感来,便不愿再在城中耽搁,和龙毅顺着原路回了竹屋。
银钩赌坊三楼左手边最后一个房间,门上悬着一盏巨大玉兔灯笼,烛火从白绢中漏出些冷清清的光来,和楼下呼来喝去的热闹赌局仿若两个世界。
吉生整个身子都慵懒的陷在软塌里,怀中还抱着一只伶俐的白兔,眉眼半闭似是有些疲倦的听属下报告。
“公子,我们不敢跟的太近,只知道他们是朝石径的方向走了,大概只是去赏景而已,松江城就这么大,那条路上一处民居也没。”
说话的人头上绑一条绿色的束带,和他彪悍的身形极为不协调。回完话,那浑身肌肉虬结的大汉在吉生面前极力弯着身子。忐忑的等了将近一刻钟,才看见自家主子有气无力的挥了挥苍白的小手,便忙不跌告退了。
“孟九公子你对这事怎么看?那两人突然出现在赌坊莫非真是偶然?”
一道残影闪过,檀香上的青烟只是晃了晃,房中便多出一个人来。剑眉星目,身形俊逸眉目中透出朗朗正气来,腰间悬一柄细剑青若秋水。
“能挫败吉生的必不是普通人物,那白衣公子一眼便能看穿你中了毒,显然医术极高,他身边那黑衣的随侍你竟不能靠近到五丈之内,整个江湖上有这等武功的人屈指可数,若他们真是江湖中人,绝不可能籍籍无名,所以就目前的情报而言,只能说是个偶然。也许是隐居山林的奇人异士。
吉生,你好容易遇到个对这稀罕的毒物有所了解的人,也算是你的造化,又何必如此疑虑,依我看暂时只要静观其变就好了。反正,除了这样我们什么做不了,毕竟我们有求于人,切不可自己断了后路才是。”
孟九说着说着脸和身子越靠越近,几乎要扑到软塌上。吉生原本半闭的眉眼徒然张开,眸子里精芒四射:“孟飞云,你是要害死我不成?”孟九闻言心头大骇生生滑出五尺。
吉生苍白的薄唇瞬间凌厉起来,怀中的白兔竟生生被捏得碎成一块破布,连血肉溅到他莲花般秀气的眉眼上,也浑然不觉。
吉生优雅的站起身来,甩了甩白袖上的血珠,转头对着孟九绽开一抹极为艳丽的笑来:“飞云,莫要让我恨你。”那声音幽怨中带着无法言喻的苍凉感在孟九心里蔓延开来,苦涩难言。
孟九心中难受至极却又什么也做不了。他失魂落魄的飘出了窗子,竟一路走到石径上来。子时刚过,黑到极致的暗夜里不见五指,孟九精神恍惚只是顺着石径乱走,早失了方位。突然脚下一滑,跌进石壁之中。
本能的他一伸手便触到白天龙毅看了许久的那条软绳编织的梯子。孟九心中疑惑立时便燃了火折子。石壁本就不高,即便是不会武功的人掉了进来,只要顺着平缓的坡道就能轻而易举的爬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