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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有人跟我说起,中央委员会议上讨论的另一项议程,是有关中美关系。自从美国总统尼克松表示通过第三国作中间人,美国愿与中国改善关系,周总理就说服毛泽东,要是美国能承认中华人民共和国,放弃台湾政府,那么联合国里其他大部分国家都会承认中国。这样不仅能使中国加入联合国,而且最后能以较少的代价而从速解放台湾。但林彪和陈伯达两人都竭力反对与荑国和解。他们强调美国作为一个西方资本主义世界的首要之国,天生就是社会主义中国的主要敌人。
但就我所听说的,打倒陈伯达,其实是意味着对林彪的警告。由此林彪也得出结论,认为毛泽东对他的重用已到头了。这就导致了后来林彪那次失败了的政变。不管怎么说,以后发生的一系列事实都证明,九届二中全会有其极为重要的作用。它结束了林彪短暂的统治王朝,令林彪的权力在与周恩来总理相比之下,一落千丈。
一九七零年当我还受押在第一看守所时,我就意识到陈伯达的被打倒一事,万万不可忽视。我一直观望着局势的进展,期待着或许哪怕是一丁点的,表示局势有所好转的征兆。那年秋天国庆日,我在报上看到美国记者埃德加·斯诺与毛泽东一起,在天安门城楼上观礼的照片。在这样的节日里,毛泽东是经常与一些著名外国人士并肩观礼。但给予一个美国人以这样的一种荣誉,这是有史以来第一次。斯诺是毛泽东和共产党的老朋友。他在三十年代出版的一本著作《西行漫记》,为促使世界以一种同情及较为客观的眼光,来看待中国共产党,起了很大的作用。因为我对此已有经验了,凡属毛泽东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语,都往往有其不可捉摸的作用和含义。因此,我就特别注意这一则新闻报道:在中国国庆日,他与一个美国人一起;在天安门城楼观礼台上,一起检阅成千上万狂热虔诚的举着他的画像,喊着颂扬他的口号,唱着他的语录歌的游行队伍。
国庆节后不久,报上又报道了北京方面与加拿大政府,根据和平共处的五项基本原则,正式建立外交关系。五项和平原则为:互相保持各自领土和主权的完整,互不侵犯,互不干涉内政,平等互剁,和平共处。加拿大保证与台湾国民党政府断绝外交关系,承认北京政府为中国唯一的合法政府。
我想毛泽东是利用与加拿大建交这一举,向美国表示,假如美国愿意放弃台湾,他就愿与美国和好。他以与加拿大建交之事,表示他也愿以同样的方式来处理与美国的关系。我内心不禁觉得兴奋,并充满了希望。我认为中国有可能倾向西方,那真是太好了。
朔风又起了,但这次冬天的来临,却没能使我的意志消沉。这还是自文革以来第一次,我觉得似乎情况在向着好的方向发展。一阵凛冽寒风呼啸过后,一片落叶给刮进我的牢房,我把那片金灿烛的黄叶捡起来久久地凝视着,心想,这是希望和好运的预兆。
我的心情开始日趋平和,不再那般阴郁了。我在囚室里盼着再度的提审,心想我的苦难已到头了,假如他们再有什么提审,事情一定会向好的方向转变。但是我错了。
一九七一年一月的一个下午,我被召去受审。这次提审来得突然,令我猝不及防。在随着看守穿过院子时,心里紧张得咚咚直跳。我几乎不曾觉察,外面一场大风雪即将来临。刚抵达审问室门口,冷不防一个看守将我猛一推,我打着踉跄跌入室内,里面已候着好几个看守,不等我站稳,他们就簇涌上来对我大肆围攻、谩骂。
〃你这个帝国主义走狗!〃一个看守说,〃你是工人农民的可耻剥削者。〃又一个叫嚣着:〃你这个反革命!〃如是轮番辱骂着。
顿时,审讯室里一片叱责和罟骂之声,一张张脸庞都让仇.恨和敌意给扭歪了。其实他们相继对我施行的这一套,我早已习以为常了。他们不仅对着我大声叱斥,还将我像踢皮球那样推来搡去,从这个看守这儿推到那个看守那边,以示对我的嫉恶如仇。我想努力将身子站稳,无奈只觉得头晕窒息,气都透不过来。未及回过神,猛地一年轻看守一把抓住我棉袄的衣领把我往他身边拉去,我清楚看到,他那双眼睛里,闪烁着虐待狂的快感。随后他又咬牙将我用劲一推,以示对我的刻骨之仇。我摇晃着往后打着踉跄,一下撞在墙上,顿时像只米袋那般沉甸甸往下倒;不及触地,他又一把将我衣领抓住往前一拎,接着再向墙上推去,如是重复了几次,轻松又熟诸。同时,其他看守在一边不停歇地高呼口号。这时,我已迷糊不清了,只觉得耳朵嗡嗡作响,头像开裂般疼痛,全身痉挛发抖。这时只觉得胃里翻腾了一阵后,我禁不住就呕吐了。我的呕吐物喷溅在其中一个看守的手和袖口上。他勃然大怒,一把将我推到犯人的座椅上,对着我暴跳如雷。我的心就像要跳出胸膛般地咚咚作响,气都缓不过来。我只好坐在椅子上闭着双眼,希望自己能慢慢平息下来。蓦地,我脸颊上挨了个耳光。一个女看守声嘶力竭地叫着:〃你交代不交代?〃另一个巴掌又刮在另一边,几个人同时向我吆喝着:〃交代吗?〃我紧闭双眼瘫坐在凳子上,对他们不予理睬。那是我唯一能保护自己的办法了。
这时,又一个人从我背后一把抓住我头发,狠命将我,的头往上一扯,我被迫仰头一看,只看见他们五双焦躁的眼睛直盯着我。看来,他们真以为,只要对我施加武力,就可轻易令我就范。但我却以为,凡那些惯于施用残暴手段者,他们自己太相信残暴的威力了。但这些看守们实在也笨得可以,他们对我已日夜监视了好几年了,对找竟还是没有很好地了解。不过不管怎么说,他们这不过只是在执行他人的指令而已。
那个军人女看守,过去曾好几次与我过不去,现在对我说:〃怎么,你准备交代还是再受罚?〃见我缄默不语,她又刮了我一个耳光,把我两臂反扭至我的椅背上,那个刚才将我连续向墙壁撞去的青年男看守,即抓住我手腕扣上了手铐。
〃这手铐是惩罚你的不肯配合,一直要戴到你准备交代为止。唯有到那时我们才会把它拿掉。假如你现在交代,我们现在就拿掉。假如你明天交代,就明天拿掉。一年不交代,就让你铐上一年。假如你永世不交代,那你就带着它进坟墓吧。〃那军人女看守说。
〃想想看,想想你现在的处境!〃那男看守吼叫着。
〃假如你现在交代,我们即刻就把手铐除掉,你可以回牢房去。〃另外一个女看守说。
〃怎么?准备交代吗?只要说'同意'两字,我们即刻就把手铐拿掉。〃另一个看守说。
〃说!说呀1〃他们同时对着我叫嚣着。
我对她们几个人看了看,用微弱的声音回答着:〃我没有过错,我没有什么可以交代的。说得大声点!大声点!〃他们嚷嚷着。
尽管我说得很轻,但我想他们其实每人都已听清我说了些什么。只是在外边走廊里,肯定也还有人在监听,他们要那个人也能听到我的回答,所以才要我说得再大声点。我背朝墙坐着,看不到身后的小窗是否还开着,但他们刚才在将我推来揉去之时,我已注意到,他们总不时要往那边瞟几眼。
我挣扎着,放大声音清晰地说:〃我没有罪,是你们犯了错误了。我没有什么好交代的。〃背后的小窗〃砰〃一声关上了。过了一会,那几个人才开门把我带出去,可能他们这是让小窗后的人有充裕的时间离开而不致被人撞见。当我起身时,那个军人女看守走到我身后,将手铐收紧了几道轮齿,如是刚好环着我手腕。
这时,风雪更猛烈了,大雪纷纷扬扬,从黑沉沉的空中密层层地飘下,北风呼啸、狂号着。我刚刚跨出审讯大楼时,一阵迎面而来的寒风差点将我刮倒。那看守吩咐着:〃跟我来。〃他没有把我带回女监,而是引向监狱另一边的一座小楼。他打开房门,拉亮了一盏黯然的电灯,我发规这里此监狱里其他各处更冷僻空寂。地上和墙面,积了厚厚的一层尘垢,在我们穿过甬道时,蜘蛛网从天花板上直吊下来。那看守打开其中一扇小门对我说:〃进去。
房里一团漆黑,我等着他开灯,但他却一待我进去就即刻把门关上,随后站在门外问我:〃你打算交代吗?〃见我没有睬他,便上了锁转身就走了。
我呆在伸手不见五指的暗室里,也根本无法知道自己究竟是在哪儿。阵阵令人恶心的霉腐气冲鼻而来。后来我才发觉,这个囚禁我的小房间里根本没有窗,只有在门下,留有一道隙缝,颤颤摇摇地渗进一条细细的光柱。待我双眼习惯了这里的黑暗以后,才隐约看见地上放着一块布满灰尘的木板,房间一角也是一只水泥制的马桶。这间屋子至多只有五平方英尺,我所站之处,是屋里仅有的一方空地。蓦地,一样什么软塌塌的东西掉在我前额,我吓了一跳,恐惧万分。因为我双手被铐在身后,无法把额上的什么拂掉,我只好猛力把头一挥,那东西又落到我脸上,然后又落在我棉袄上。在这里,我想连小飞虫和蚊子也是难以存活的,这可能是天花板里的蜘蛛。
我的心还在剧烈地咚咚跳着,虽然室内恶臭难忍,但我还是尽力作着深呼吸,尽量让自己镇静下来。我在木板上坐下,在黑暗中往四下打量了一下,幸好这里没有类似血迹,大便或呕吐污秽之类。我感到很困倦了,就把头靠着膝盖闭上双眼。关在这个水泥盒似的地方唯一的优点,就是这里没有窗,因此寒气和朔风都刮不进来,要比我原来的那间囚室暖和多了。
这次上铐的手铐与过去所戴的不一样。我用手指尖感觉了一下,只觉得这次的比过去更重更厚,且边缘不是带圆而是带方的。这时,我的手已感觉发烫,手指僵硬。我只好尽量在可能范围内,不住轮番活动着双手。
〃你准备交代吗?〃突地一个人在讲话,把我吓了一跳。那看守是否一直站在门外,还是刚刚回转来?我怎么一点也没听到?
我全身已极度衰竭,连开口的力气都没有,所以我也没有睬他,依旧将头伏在双膝上养神。我尽力设法忘掉自己眼前的现实,而回忆着昔日的快乐时光。但这实在太困难了,因为那残酷的现实是那样不可避免地紧紧箍着我,令我根本无法摆脱它哪怕一秒钟。
看守们不时过来重复着同一个问题。我静听着他们的脚步声,有的是蹑手蹑足,有的则是跨着大步,在他们把大门猛一打开时,我能听到外面西北风的怒吼,以及他们抖落身上的雪片的蹬脚声。我想他们是来看看我有无屈服于这种新的囚禁形式之下。有的人问过我后,再挨了一会才走;也有人干脆不待我回答,问过后扭头就走了。
除了那些看守们进进出出之声外,其他时间则可谓万籁无声。那天,整幢楼里大约只有我一人呆着,假如还有其他犯人的话,我想肯定能听到叹息声和呻吟声的。
我也不知自己在那里坐了多久。在这样一间彻彻底底与世隔绝的伸手不见五指的室内,时间对我来说,已是另一番意义,或者说根本就是毫无意义的。我只觉得两腿僵直,头部疼痛不已。在这过程中,看守们一直没断过对我的窥视。我尽力克制着自己不在室内来回走动。直到看守们关上走廊里的电灯离开时,我估计他们下班了,又待了一会,我才慢慢站起身子。在这里实在无法踱步,因为一丁点的空